1、乌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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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坐在炕头纺线，旁边的小胖丫头不停地捣乱，摆弄摆弄线轴，抖落抖落线团，“张小巧，你再捣乱不听话，就让乌女晚上来抓你！”
“奶奶，啥是乌女呀？”胖丫头等着圆溜溜乌涂涂的大眼睛看着老太婆。
老人看着胖丫头说“想知道啊？”
胖丫头点点头。
“好，奶奶给你讲，你可得老实听啊。” 老人放下手中的活，把胖丫头抱在怀里讲起了故事。
传说，萨满教有种巫术可以将濒死之人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但过程极为残忍痛苦，凡是通过此法重生的人，都可以获得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但是这种巫术极其复杂，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所以一直以来被视为禁术，只有历代的大萨满才知道怎样使用这种巫术。
这一代的大萨满有个女儿叫西玛，不仅人长得美，马术也好，经常跟着汉子们外出打猎，是个好猎手，族里的人都说西玛是上天赐给大萨满的礼物，是唯一配得上首领的女人。马背上的民族没有那个男子是不喜欢西玛这样的强悍的女人的，首领自然也是喜欢西玛的，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向大萨满表达自己对西玛的喜爱，可是大萨满的态度总是让首领吃软钉子。不是大萨满不想让西玛嫁给首领，首领可是族里最强大的男人，然而西玛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汉族的商人。大萨满当然是不同意的，在他看来汉族的男子有什么好，手无缚鸡之力，柔弱的还不如族里的女人，况且他还是个商人，听说汉族的商人最是狡诈的，他们精于算计，薄情寡义，但是西玛就像中了毒一样，谁的话也不听，迷了心窍。
西玛说，这个汉族男子跟族里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他会同她讲她从来没见过的事，念她从来没听过的诗，即使大多时候西玛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西玛能看见商人眼里的星星，闪闪发亮的。商人也会给西玛讲话本里的故事，浪漫的、伤心的还有灵异的，西玛有的时候会跟商人的话语开心，有时候会跟故事里的情节伤心，还有的时候会被商人口中的怪物吓的哇哇乱叫，也有很多时候，西玛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西玛都是幸福的。西玛从商人口中知道了还有一个叫中原的地方，那里的男子喜欢给心爱的女人买花，写情诗，带他们看花灯，赏中秋，西玛羡慕极了，又有哪个姑娘不喜欢这样呢，就这样西玛对这个汉族商人由好奇变成仰慕，最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商人。
商人将他所带来的商品销售一空之后，带着皮草与马匹就要回到中原了，商人对西玛说，他还会再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带西玛去中原的，带西玛去看看风景秀美的中原，带西玛看花灯，赏中秋。
商人走了，西玛怀着愿景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三年......但是商人始终没有回来找西玛，带她走。三年间，来往的商队不下十几支，这其中独独没有她心爱的人的影子，西玛越等越是失望，越等越是伤心，西玛逐渐由活泼健壮的关外女子，变成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巫医说，西玛是伤了心神，断了心脉，药石无灵的。西玛求巫医救救她，哪怕是能多活两年也好的，西玛不怕死，她只是怕商人来了找不到她。巫医对西玛说，只有大萨满，就是西玛的阿玛用萨满的禁术才能救西玛。于是西玛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大萨满的帐外跪求了五天，大萨满告诉西玛，这是禁术，是要遭反噬的，会变成怪物的，只要西玛不再想着汉族商人，西玛会慢慢好起来的。
“阿玛，你懂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你懂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吗？”西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使之听起来清楚连贯“我既然爱上了，就不会后悔，更放不下，阿玛，你了解西玛的，求求你，即便会变成怪物，我也想等他一句“我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大萨满怎么能看着西玛这样折磨自己，大萨满最后还是答应了，但是从此以后西玛必须离开，并且永远都不能靠近族群。大萨满这样做一是为了以防西玛真的变成怪物伤害族人，更是为了能逼西玛放弃，安心调养身体。
“那我就去找他，”西玛挺着脖子“既然他不来，那我就去找他。”
“回去休息吧，”大萨满合上眼不再看西玛“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的。”话语里裹这心疼与失望，剩下温柔的语句都梗在喉咙，堵在胸口。
当晚，大萨满就命人去捉来乌鸦的幼鸟来，还是那种刚刚破了壳的，连叫声都很微弱。这禁术原是需要将怀孕七月有余的孕妇引产，并将引产下来的胎儿当着母亲的面，日日取肉喂养幼鸟，且要用孕妇的眼泪为水给幼鸟饮用，待幼鸟将长绒毛的时候，捥取孕妇心头血溺毙幼鸟，捶成肉泥混入所求之人的血煮成肉汤，喝下肉汤便可得到重生，力大无穷，御风而行。这种禁术说到底就是用戾气吊起人的潜在能力，并将之极致化，族里二代首领为了保护族人不被屠杀而使用的，但是这个法子太过于残忍，且戾气很重，时常会发生人被戾气所控制，最终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失去理智，这也是它被视为禁术的原因。大萨满就是因为禁术凶险，且残害无辜妇孺才不肯用的，可现在西玛是铁了心的，没办法大萨满只好用孕有幼崽的野兽替代了。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时隔半月有余，期间西玛的身体每况愈下，根本就是一丝执念吊着的皮骨。大萨满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问西玛“西玛，在没有喝下之前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阿玛，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活到明天，后天还是下个月呢？”西玛呢喃着“可是我想他呀。”
大萨满无奈，放下肉汤便走了。
西玛喝下肉汤须臾之间，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都好像是百岁将死之人从喉咙生成发出的呵气，脸色憋得发紫，白色的眼底布满血丝，西玛死扣在床板上的手此时也是青筋凸起，指甲也由于太过用力儿脱离了皮肉，稍后西玛开始抽搐干呕，眼球也似乎要裂出来。大萨满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凄厉的声音，也禁不住偷偷抹去眼角的尚未流下的泪。时间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房间里的声音渐渐小了，当大萨满再见到西玛的时候，西玛又是一个漂亮神气的女娃，只是西玛的皮肤变得有些发青，眼睛也黑得看不见底，说话时总带着寒气。
西玛要走了，她要去找她的爱人了，虽然西玛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知道是在中原，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西玛想着，反正她现在很强壮，有的是精神跟体力去找。西玛走之前大萨满给了西玛一盒药丸，说是在西玛觉得难受的时候服下，只有10颗，吃完了就要看天命了。西玛背上行囊，其实就是两身换洗的衣物而已，离开了她生活二十余载的地方，道别了她在意的亲人，随着路过的商队去往中原。
转眼过去十余载，西玛几乎踏遍了中原的所有地方，通县是可以说是西玛最后的希望了。十年间西玛遭受了很多磨难，不知世道被坑被骗，不同风俗被打被骂等等，最要命的是，近些年来，西玛发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经常会变得暴躁嗜血，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去咬杀野兽，甚至还会想去杀人，每每极力控制自己的时候，就会全身抽搐，青筋暴露，眼前一片血红，这时候西玛都会吃一颗大萨满给的药丸，只是现在这药丸也仅剩下一颗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西玛在通县靠买皮草为生，一是她擅长打猎，二是这样可以接触到很多商人，商队。一日，西玛收了摊子准备回家，看见一富商带着妻女赴宴，那商人像极了西玛要找的人，但是西玛没有上前确认，西玛害怕他是，也害怕他不是。当晚，西玛辗转发侧，夜不能寐，心想着应该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他说过会来找西玛的，他不会娶别家女子的，可西玛又怕错过了，隔天就到处打听这个富商。几天之后，西玛打听到这个富商叫陈彦清，是城西陈府的倒插门女婿，现在是陈府的当家的。西玛寻去陈府，在门外守了一天终于等着了陈彦清。
“陈老爷，请问您去过关外走商队吗？”西玛拦住陈彦清，绷着呼吸，盼着陈彦清能说出点什么。
陈彦清看着西玛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是谁？”
“你去过对不对？”西玛激动得拉住陈彦清的衣袖“你不记得西玛了吗？我是西玛啊！”在陈彦清张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她要找的人，这声音给她念过情诗，讲过话本，即使过了多年，这声音不如当年的圆润，西玛也能听得出。西玛仔细端量这眼前的人，他有些胖了，鬓角也有了白发，眼睛多了很多皱纹，脸上还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西玛忍不住想去摸他的脸颊“你这疤......”没等说完，陈彦清打掉西玛的手“请自重，”并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西玛“我是去过关外，也走过商队，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你说的西玛是谁。但是不管怎么，你现在这样做是不合礼数的，夫人。”说完陈彦清就跨进了府邸，留西玛一个人站在外面不知所措。
当下，西玛心疼难忍，感觉有股子力量想冲破她的身体，扯得他五脏俱疼，西玛强忍着痛回到家里，吃了最一颗药丸，平复过不适之后，西玛觉得不甘心，自己多年的等待和寻找就换来他一句记不清了，西玛决定问清楚。
几天之后，西玛带着一车皮草通过老顾客约陈彦清商谈买卖。“陈老爷，前几日是我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西玛给陈彦清斟了一杯茶，“我只是见陈老爷面熟，想着是不是故人。”
“无妨，夫人不必自责。”陈彦清呷了一口清茶，“夫人是关外人，在这里如果能遇到故人，夫人自然会有些激动。早年间我确实去过关外，看夫人也确实面熟，只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夫人见谅。”
西玛藏在桌下的手收紧了拳头，又问“陈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去往关外的事儿？”
陈彦清回答说，记得。
当天西玛是捧着心口，扶着墙踉跄地回到家里，坐在床边，西玛嚎啕大哭，因为陈彦清是这样跟她说的。
陈彦清那是还姓沈，当年因为家道中落，没有办法才冒险来到关外走商队的，在关外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彪悍的民族总是让他提心吊胆的，好在当时认识一个族群里很有地位的人的女儿，这个女孩心思特别单纯，陈彦清给她讲讲中原的话本小故事就能哄着小姑娘特别开心。陈彦清说，当时多亏了这个姑娘，他的商队要比别人的商队顺利很多，所带来的东西很快卖完了，也得到很多大户的订单，陈彦清感谢上苍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临走的时候，为了感谢姑娘的帮助，陈彦清答应姑娘带她来中原看花灯，还说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姑娘特别开心，还哭了呢。可在回中原的途中遇上了马匪，抢了他们的金银，还杀了很多人，陈彦清侥幸活了下来，可也受了伤，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陈彦清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去世了，有堂叔安葬的。陈彦清万念俱灰，眼看着就要过好日子了，最后还是摔在了土了，经过这一遭，沈家彻底落寞了，没办法陈彦清只能出去给通县的富绅陈荣当伙计，陈容看着陈彦清头脑清晰，又识文断字，做事还果断灵活，是个苗子，自家有只有独女，无人继承万贯家财，所以就招了陈彦清为上门女婿，改了姓氏，继承了陈府。陈彦清当年答应做上门女婿时也只是为了钱财，可成亲之后，妻子贤惠得体，温柔善良，时间久了，陈彦清也不自觉得爱上了妻子，几年后有了女儿，陈家的产业在陈彦清的手里也翻了几倍，一家人过得也算是幸福，陈彦清再也没有去关外走过商队，也忘了当年曾答应过一个姑娘要带她来中原看花灯。今天跟西玛聊起当年的事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陈彦清还打趣道“说起了，夫人还有几分神似那位姑娘呢。”
没有了药丸，西玛越来越难受了，起先只是心疼，现在浑身的皮肤都变了颜色，像坏了腐肉一样，浑身的痒得不行，毛孔里钻出细细小小的黑色绒毛，疼得西玛想叫，可是声音一出来吓得西玛立刻捂住嘴巴，因为那声音像极了乌鸦，没过多久，那些毛孔开始外翻流血，绒毛也渐渐变成像羽毛一样的东西，混着血粘在身上。
第二天，西玛裹着黑色的长袍来到陈府，远远地望着准备出门的陈彦清，张了张嘴，但是没出声音，看见陈彦清跟妻子有说有笑的场面，西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嘲笑自己还是要痛恨陈彦清。
陈彦清找了西玛一个月了，始终没人知道西玛到底去哪了，陈彦清还奇怪，这皮草的钱还没结給西玛呢，人怎么就走了，都没能道个别。
数月之后，通县流传山上有一怪物，长这一张女人的脸，但是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羽毛，叫声还跟乌鸦一样讨人嫌，喜欢捕食野兽，也常常咬死上山砍柴的柴夫和打猎的猎户，百姓们都称之为乌女。
“奶奶，西玛是让乌女吃了吗？”胖丫头看着老人
“西玛就是乌女啊，你要是再不听话，就让乌女吃了你。”老人让下胖丫头，又开始摇她的线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乌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