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棹歌》杰克是大佬

39、想起那天夕阳下的板车

　　严格说起来，这个地方的建设非但不陈旧，还很富丽堂皇，李棹歌上下打量两个赌徒，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会是这座豪宅的主人。

　　赌徒甲一边包扎被咬肿的手指，一边哭丧着脸：“我俩兄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请军爷可怜，帮帮我们！”

　　李棹歌掸去身上的尘土，挺直腰板，她吊高眉梢，疑惑地看着面前二人。

　　另一边，李棹歌突然失踪，不仅惊动了当地官府，更是传入了司马舒耳中，他同时派出手下去寻。

　　姬言和李素寻遍了十几条街，都没有收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看守城门的守卫前来领罪，据他所述，清晨有两名赌徒推着板车出城，板车上驮着一只布袋，长短大小似乎符合李棹歌的体型，因兰溪治安素来稳定，守卫也并没有多加问询，便放他们出了城。

　　得到消息的慕容仇面色如沉，他不曾犹豫，一个箭步飞奔上马，调转马头，朝城外的桃花林飞奔而去！

　　夕阳余晖洒满大地，“驾——”马鞭扬动，马蹄扬尘，一匹棕色骏马穿过城门，一路向南疾驰。

　　又半个时辰过后……

　　“卢！卢！卢！”

　　豪宅大堂正中铺着金丝芙蓉榻，三人围着案前油灯席地而坐，李棹歌磕着瓜子，扬手抛开五木，其他二人目不转睛，指着落在案面上的五木，口中大呼得“卢”，没有人察觉到院子里来了人。

　　五木落，皆为黑！

　　三人振臂高呼，掩盖了院子里的脚步声。

　　赌徒甲喜极而泣：“李兄，你果真厉害！”

　　赌徒乙潸然泪下：“得李兄点拨，我兄弟俩技艺大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棹歌吐出瓜子壳，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哪里哪里，我还有很多技能是你们不知道的！”

　　赌徒甲：“我叫戴融，这是我的兄长戴盛，我们还不知李兄叫什么名字？”

　　李棹歌立即抱拳：“哦，我叫李……”她忽然顿住，好久还没有人问过她名字了，她也快要忘记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了，于是她道，“我叫李棹歌！”

　　戴融道：“李兄高义，对我俩兄弟宽宏大量，我兄弟二人愿与李兄结为兄弟！”

　　李棹歌道：“好啊！求之不得！”

　　戴氏兄弟双双拍上李棹歌的肩头，大笑起来，李棹歌也随之仰天大笑，正当三人笑作一团，大堂大门蓦地被推开，风声肆掠，吹灭了油灯，一道春雷劈下，映出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一个撑伞的虚空身影。

　　“啊——”

　　李棹歌和戴氏兄弟惊恐万状，三人抱作一团，纷纷紧闭双眼，不敢直视闯入者，他们怕分不清来者究竟是人还是鬼。

　　“你们在做什么？”来人收伞，开口问道。

　　戴融镇定下来：“怎么听着像老板声音？”

　　戴盛答道：“好像就是老板！”

　　油灯重新被点燃，见到来人真是胡老板，急忙跪下，胡老板刚要指责他们，见到李棹歌的刹那，他猛然一惊，捂住心口倒退几步，惊慌道：“是你！”

　　李棹歌仰起头，一脸苦笑：“嘿嘿，你好……”

　　胡老板一边一个拧住戴氏兄弟的耳朵，怒不可遏：“瞧你们做的好事！”

　　“哎呀呀，老板，怎么了？”戴融迁就着脑袋问道。

　　“发生何事，老板？”戴盛摊开双手，附和问道。

　　“你们……”胡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却仍要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手：“为何把他带来此地？”

　　戴融垂头，揉了揉耳朵，低声解释：“我们只是……想向李兄学习掷卢技法……”

　　“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连自己闯了祸都不知！”胡老板气红了眼。

　　戴盛紧张道：“我们并未伤害李兄，何来闯祸一说？”

　　胡老板指了指李棹歌，厉声道：“这位兄弟无端端失踪，不仅官府派出所有人，东燕夕阳公和南晋武陵王皆出动手下来寻，若被他们知道藏在我的院子，你们说，我还有活路么？”

　　慕容仇派人来找她？

　　“你说真的？”李棹歌满面欣喜，她一把抓住胡老板的胳膊问道。

　　“嘭——”地一声，大堂大门被踹开，阴风再次吹灭了油灯，春雷再次劈下，一个孤清高傲的身影站在门口，门外的院子李躺着十几个哼哼唧唧的打手。

　　胡老板颤着声：“快快……快点灯……”

　　油灯又被重新被点燃，高大的身影走进大堂，火光跳动，不均匀的灯火落在身上，照出被细雨打湿的面容。

　　“记仇！”李棹歌喜出望外。

　　“放人！”慕容仇声音平淡，语气确是凛冽异常，似是压着怒气，一但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棹歌双眼发光，双手托脸，陷入痴迷：“哇……好man……好帅……”

　　胡老板见势不妙，急急在慕容仇面前跪下，俯身叩头请罪：“小人的手下一时糊涂，未向夕阳公请示，便私自请李军爷来这做客，请夕阳公、大将军恕罪！”所有人随之齐声跪下，向慕容仇请罪。

　　慕容仇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李棹歌，俯身下来细细打量李棹歌，冷冷问道：“受伤了么？”他说话虽冰冷，却不经意透露出对李棹歌的紧张，他湿了上半身衣裳，额间荡着几缕青丝，略带怒气的容颜，看上去竟有些俊美。

　　李棹歌仰着头，依旧面犯花痴：“我没事……我很好……”

　　“走！”慕容仇揪住李棹歌的衣领，将她一把拎起。

　　心生欢愉的李棹歌刚站起身，却双脚软麻，噗通一下跌坐回原地，慕容仇闻声转身看着她。

　　李棹歌摸了摸小腿肚，抬头望着慕容仇，委屈巴巴地说道：“坐了两个时辰，麻了……”

　　胡老板连忙陪笑：“那个……二位爷不便骑马，小人院子里有板车，可以无偿贡献给二位爷！”

　　慕容仇冷冷看了胡老板一眼，胡老板嘿嘿一笑，就差Say Sorry了，慕容仇转身回来，背对李棹歌蹲下。

　　李棹歌诧异道：“你干嘛？”

　　慕容仇拉过李棹歌手臂，霍然将她背上身，李棹歌错愕地盯着慕容仇。

　　回想起了征战北羯时，她受了伤，慕容仇也是这样背着她，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陷入恋爱的小女人，再没了“男子”气概，她不想再装男人了，她要释放天性，就算日后被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也不会在乎！

　　李棹歌心底不由地涌起一阵暖流，她笑着将头贴着慕容仇的侧脸，双臂紧紧环抱住他。

　　雨停云散，天边渐渐泛起黄色的落日余晖，马儿拖着板车，朝兰溪城中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板车上坐个两个人，慕容仇正在专心驾马，一抹身影忽然靠近，慕容仇转头，发现李棹歌正蠕动着身子凑过来，她面带崇拜的仰望慕容仇，龇着牙花，笑问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慕容仇大刀金马地坐着，脸转向别处，敷衍了事地“嗯”一声。

　　李棹歌笑道：“我向你道歉……”慕容仇挑着眉，斜眼瞧来，李棹歌急忙解释，“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司马盈陷入危险，你别生气了，好吗？”

　　慕容仇轻声叹道：“你应该向新月公主道歉。”

　　李棹歌瘪了瘪嘴：“我知道，可我们不是还没回去嘛……”

　　慕容仇道：“回去后，你就要反悔了。”

　　“不会不会！我发四！”李棹歌举起四根手指头发誓。

　　慕容仇看着李棹歌，相顾良久，才微微扬起嘴角。

　　李棹歌见慕容仇笑而不语，于是摇着慕容仇胳膊：“你不要生气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

　　慕容仇漫不经心道：“想问什么？”

　　李棹歌又挪近一点身子，她想了想，道：“嗯……出征那次……后来咱们遇袭，你下山后怎么不走？”

　　慕容仇道：“不想走。”

　　李棹歌带着一丝欣喜问道：“是为了我么？”

　　慕容仇道：“嗯。”

　　李棹歌道：“那这次呢？也是为了我么？”

　　慕容仇鄙夷她一眼：“你说呢？”

　　李棹歌盘腿而坐，又问道，“那我就好奇了，你之前为何总是扮作病态呢？”

　　慕容仇道：“自保。”

　　李棹歌道：“如今怎么又不扮了呢？”

　　慕容仇道：“自保。”

　　李棹歌道：“你这么自保，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吗？到底什么人跟你过不去？”

　　慕容仇道：“此非你所能知晓的。”

　　“切……”李棹歌白了他一眼，接着又问道，“那你恨我吗？”

　　慕容仇沉默了。

　　李棹歌道：“你不说话是默认了么？”

　　慕容仇还是不说话。

　　李棹歌冷哼一声，她鄙夷着眼前之人，喃喃自语道：“好个慕容仇，我一代独立女性竟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当真是冤家！”

　　她清了清嗓，接道：“那你告诉我实话，我进棺材那次，被刺是与你有关？”

　　慕容仇沉默一瞬，他偏首过来：“我若说与我无关，你信么？”

　　“信！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李棹歌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挽住慕容仇的胳膊。

　　慕容仇点住李棹歌眉心，将她推出三寸外：“坐好！”

　　李棹歌非但不听，还撇开慕容仇的手，感叹道：“唉，你的人设简直就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Bking！若在现代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我真崇拜你！”

　　慕容仇冷哼一声，答道：“你的崇拜，无人承受得起。”

　　李棹歌道：“别呀，严格说起来，咱俩也算是过命兄弟，以后应该同富贵、共患难呀！”她忽然灵光一闪，“哦！对了，你既然已经被封老九，不如我以后叫你‘九哥’吧！”她一巴掌拍上慕容仇的肩头。

　　慕容仇看了看她搭在肩膀上的手，冷冷道：“不行。”

　　李棹歌急于反驳：“为什么？司马盈可以叫你‘哥哥’，我叫你‘九哥’为何不行？”

　　慕容仇漫不经心道：“你与她一介女子较什么劲？”

　　李棹歌道：“我怎么就不能较劲啦！这个世道无论男女，人人平等，我要公平竞争！”

　　慕容仇偏首瞧来：“公平竞争？”他冷笑，“你今日怎的像个女子似的。”

　　“我本来……”李棹歌顿了顿，她思虑一瞬，“你别管我，就说你答不答应？”

　　慕容仇赶了一鞭，视线看向远方。

　　李棹歌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慕容仇还是没有回答。

　　李棹歌高举双臂，在板车上手舞足蹈起来：“耶！太好了！九哥九哥九哥！”

　　慕容仇嘴角微扬。

　　夕阳余晖将板车上的两道身影拉长。

　　“九哥？”

　　“嗯。”

　　“九哥！”

　　“嗯……”

　　“九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