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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福平楼 ...

  •   因着突发事件,芙蓉社今日的活动便早早结束了。梅园外边车水马龙,羽盖成荫,可惜盛装打扮的各位小姐们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个个离开时都是议论纷纷。梅玉漱费了这么大劲在梅园开社,却被张琦真姐妹弄成这样,送客时脸上也是淡淡的。

      温含章远远地看见昭远将军府的嬷嬷将一名头部绑着布条的姑娘抱上了马车,张琦真不在,那副车驾前有好几名丫鬟站着,但却没有一个将军府的正经主人在场。

      朱仪秀的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掀帘问道:“还不走?”日头还早,朱仪秀难得出来一趟,就不想太早回府,邀了她到京城新开的福平楼坐坐。

      温含章见朱仪秀脸色还好,心里略安心了下。朱仪秀这个人,嘴硬心软,身体又差,虽常揣着一幅淡然的模样,实则最喜欢把事情放在心上琢磨。

      温含章好几年前认识她时,她因着从小吃药,满身都是药味,自嘲就像随身揣了个药罐子一样。温含章这人很有些怜贫惜弱的心,见着一个看起来小小的娇弱的小萝莉独自坐在一旁,长得玉雪可爱,眉目灵动,可惜其他小姑娘们都嫌弃她身上的味道不肯靠近,偏偏小萝莉还一幅看清世事般云淡风轻脸,她就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坐着了。

      温含章开了个玩笑:“有大财主愿意请吃福平楼的糕点,怎么能不去?赶紧的,我跟你的车去,叫我家马车在后头跟着。”

      朱仪秀瞥了她一眼,让开了身旁的一点位置,算是答应她上车了。

      温含章一上车就感叹,朱仪秀的家人可真疼她。

      她家的马车已经算是华丽舒适了,可朱仪秀的车驾却是她的升级版。

      里面就像一个小房间一样,车梁用上好的小叶紫檀所制,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一侧做成固定书架,朱仪秀常看的话本都摆在了上面,另一侧都是小抽格,估计放着些零碎的小玩意,车厢底也做的十分用心,不知铺了几层皮毛,脚踩在上面有种柔若无骨的触感,温含章看着案几上的茶具酒杯,想着难怪朱仪秀敢把这套羊脂白玉莲花茶具摆出来。

      她刚一坐下,朱仪秀就道:“你是第一个上我这辆马车的人。”虽然她没说下句,但温含章就觉得她满身满脸写着“你不该夸我一下吗”几个大字。

      温含章和朱仪秀相交多年,怎么不知道她的脾性得顺着捋才行,立刻高度配合:“我真是太荣幸了。”

      听见心中所欲之语,朱仪秀浑身上下的刺毛都软了下来。接下来对待温含章就如春天般温暖了。不仅贡献出她最爱的水果,还将她娘每日不准她多吃的一小碟茯苓糕递了过来,很是不舍道:“你吃一块就好,这东西虽然不精贵,我每日能得的分量也不多。”

      温含章认真地答应了,接连吃下三块。大夏朝这些个积年的公侯家都有自己私藏的糕点秘方,温含章这么多年各府的宴席吃下来,觉得这其中就属延平侯府在膳食上的底蕴最深。

      朱仪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随着她嘴巴一动一动的,控诉之意越来越明显。

      直到温含章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她立马刷地一下拉开小抽屉,将茯苓糕放了进去。抬头看到温含章戏谑的眼神,她轻咳一下道:“都快到福平楼了,留着点肚子。”

      温含章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两人手牵手肩挨着肩坐在塌上,十分亲密。朱仪秀身上的温度一向偏低,温含章就将她的小手包在手里暖着,看着朱仪秀眼睛舒服地微眯着,温含章心中徒生出一种撸猫的心痒难耐。

      朱仪秀却突然问道:“刚才出门时冯婉玉的丫鬟跟你说了什么?”

      温含章一下就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大理寺卿家的冯婉玉姐妹是温含章引荐进社的。冯家是温子贤的舅家,两姐妹一向少言寡语,温含章虽看在大哥的份上,对他们多有照顾,但与两人却很少有私下的交往。

      刚才她临上车前,冯婉玉突然让丫鬟给温含章捎了一句话,说她妹妹的贴身丫鬟看见张家姐妹发生口角,张珍真被张琦真推了一下才撞到假山,张琦真力气大,当场就将张珍真推了个头破血流。

      看着温含章脸上诧异的神色,丫鬟又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道是家中夫人对姑娘们管的严,温姑娘若要主持正义,千万别将她家姑娘牵连进去。说完这句话丫鬟就急急跑了,估计也觉得自家姑娘不太厚道。

      温含章其实出了梅园门口,就下定决定不想再管别人的家事了。张珍真再可怜,她也没办法对她伸手。既如此,继续想着这点子糟心事,只会让自己心情不愉快。但冯婉玉干嘛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啊啊!

      朱仪秀听了她的话后,却嗤笑一声,道:“冯婉华的丫鬟只出去过一次,陪着冯婉华如厕去了。”温含章很有些无语,冯婉玉姐俩既借口丫鬟看到,必是不想惹事的,但为什么又要告诉她?

      朱仪秀扔了她一个白眼:“人家就是看出了你好打抱不平,才将坏事都推给你。”

      温含章将脑袋垫在朱仪秀肩上蹭着,道:“她怎么没看出我最不爱惹事的!我跟张琦真已经掰了,掰了懂不懂?就是没交情了。”温含章自觉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可冯婉玉他们却硬要将个大帽子戴在她头上,砸得她现在一脸郁闷。

      朱仪秀瞅着她快皱成一团的脸,问道:“你要如何?”

      温含章不加思索:“她爹身为大理寺卿,她都能把包袱甩出来。我只是个普通勋贵之女啊,我能有多大能量主持公道!”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最高长官就是大理寺卿了,大理寺卿可在九卿之列呢。

      温含章可没发晕,冯家姐妹不想得罪将军夫人,她就有那个底气得罪她吗?张将军可不是那种没有实权能任人戳圆捏扁的将军,他是京卫指挥使,掌统卫军,有番上宿卫、护卫宫禁、守御城门、拱卫京师之责。能身在这个位置上,起码得是圣上的心腹之人。

      她与张琦真断交,可以看成是女儿家的别扭。甚至她家大嫂看不上一个记名嫡女不出席将军府宴席也不算什么特别耻辱的事,但要换了别人掀了将军府的丑事试试?梅玉漱可以这么干,因为梅家本就是以“刚直”闻名于朝。

      但温含章家中当家的甚至不是她亲生哥哥。

      冯婉玉这一次真是给她挖了个坑。

      朱仪秀哼哼道:“就叫你平时不要对别人太好了!”她一早就看温含章照顾冯婉玉姐俩的事不顺眼了,这两姐妹算是与温含章有亲的,后头又来了个张琦真是怎么回事!

      瞅着那姑娘长得呆头呆脑,就觉得人家没有心机,可若是个真的能交往的,张琦真怎么会直到来了芙蓉社才交下温含章一个朋友。

      难道整个京城的闺秀圈子就只有她喜欢张琦真那一款的?到头来看看,还是只有她对她最好了吧?

      朱仪秀心中嗤笑着张琦真,和温含章做了这么久的好友,都没发现她对弱小总是会忍不住伸出手。也幸好她没发现,否则投其所好,温含章一定会被她拐走的。

      朱仪秀一贯有些独,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坏毛病。

      她爹和她娘生了六个儿子,最后才生出她这个女儿,从小全家人都把她捧在手心上,他们家也没有什么嫡庶的,姨娘肚子全都不够她娘给力。

      偏她又爱生病,一直以来就只有温含章不离不弃在她身边,不怕被她染了病,也不怕她突然犯病害了她。在温含章没定亲前,朱仪秀还一直想着,她有六个哥哥,如果有哪一个能把温含章娶回家来就好了。

      可惜……

      温含章心中想起方才在马车旁边见到的张珍真,心中却是有些确定张珍真的无辜了。将军府众人心性凉薄,聪明人缩起脖子装孙子还来不及,怎么会故意制出这出戏码呢。

      她叹了一声,即使知道张珍真可能的处境,温含章也明白自己帮不上忙。她方才把名额守住,就是对她的帮助了。否则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朱仪秀见着温含章闷闷不乐,想了想,抬手缓缓顺着她的背,直到温含章面上复又看着她笑,她才停了下来。

      福平楼是一家新开的茶楼,不过半月有余,就拿下了京城茶楼行业半壁江山。据闻这里的糕点师傅是前朝宫廷出身,家中祖祖辈辈都是专研糕点的。

      上次朱仪秀给她的回信上就特地点了这家的名,温含章因为好奇,还让丫鬟出来买过一回。口味确实不错,但因为到家时点心已经凉了,也尝不出别人心心念念的那种味道。

      朱仪秀刚才已经使人先来订了位置。两人戴着围帽,被小二引入了一间厢房中。小二有些抱歉道:“今日厢房已满,就只剩下临近楼梯口的这一间。”这里的位置确实有些吵闹,但两人都只打算坐一小会儿,品尝一下别人众口称赞的糕点而已,便没太为难他,给了赏钱就让人下去了。

      说起来也巧,小二刚上了茶,温含章就听见楼下大堂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如玉石相击般的磁性嗓音。她看了一眼春暖,春暖朝她点点头,温含章顿时没了兴致。春暖看见她家姑娘这样就发愁,还有两个月就成亲了,姑娘对未来姑爷这样的态度,以后可怎么办啊?

      朱仪秀看着主仆二人打眉眼官司,疑惑问道:“怎么了?”

      温含章心不甘情不愿指了指春暖,叫她说。春暖道:“未来姑爷在大堂中坐着呢。”

      朱仪秀一向知道温含章对这位未婚夫的态度有些异样,不像京中别的姑娘家那样狂热,也不像是厌恶。她想了想,道:“我家五哥和钟公子交情还行,没听说他在外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温含章心想,那个人一贯喜欢端着一幅冰清玉洁的范儿,这种人最是舍不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污点劣迹,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是像她和朱仪秀这样的关系,也别想探听得出来。她之前托温子明帮忙打听,不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么。

      ……………………

      翰林院十日一沐,钟涵今日本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要上门拜见温老太太,没想着他放在伯府外的耳目清皓有了回应,道是温姑娘今日出门参加芙蓉社活动。钟涵心中那一口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顿时就瘪了大半。

      后头清皓又传回了消息,这回跟着消息一同到钟涵案上的,还有一张笔画缭乱却能清晰分辨出面貌的小像。

      清皓和清明在关上的书房外面对了对眼色,两人都不想去打扰情绪明显不对劲的主子。幸好没人进去,若有人能看见钟涵现在的神情,必会被他脸上的扭曲、怨恨吓得大惊失色。

      钟涵见着这张与梦中别无二致的小像,虽然心中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旧一片惊涛骇浪。

      他独自一人在书案后呆坐了许久,心中百感交集。怨苍天无眼,叫无道之人步步高升;恨天道不公,让冤屈者命运多舛。但到最后,更多的还是后怕、庆幸,庆幸天上神佛能让他做了这先知一梦,让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想起梦中恩人,钟涵忽的一坐而起。

      清明和清皓就看着平时从来懒得在外表上多做文章的主子,将他们使唤得团团转,最后收拾出来一幅闪闪亮的形象,叫众多在院子里当差的丫鬟们都娇羞满面。

      钟涵对着铜镜满意地看了一眼,新做的湖绿绣银丝春衫衬得他皮质光莹,腰上束的缀玉腰带,让他更显猿臂蜂腰,还有头上那一尊珍珠玉冠,翩翩君子当如是。

      他轻咳两声,对着两个小厮道:“叫人备马车。”他要去福平楼,要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温含章今日不顺心,也不想再见着他叫人堵心,竟然从福平楼的后门走掉了。

      清皓对他报告这个消息时,那副又同情又不敢细说的样子,真叫他恨得心痒痒。想起伯府里头那位盛气凌人的老太太,钟涵硬着头皮叫车夫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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