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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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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很累,但没有人会因为这些累而放弃,“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就是习性,上天给予人类的自然惯性。用眼睛看外人外物,也是惯性,我们自认为自己拥有一双具备发现精神的眼睛,用它来鉴别是非真假,还是恶劣卑微。
婚礼成全两个人的幸福,可曾有其他人的嫉妒?
白色婚纱曳地,拖出长长的尾巴,粉色的花,猩红的唇,还有来宾脸上挡不住的笑,觥筹交错,烟气在人群间缠绕……忙碌的身影不止一个,康遥的朋友陈小蓝就是其中一个,负责总控的一个。
陈小蓝在人群的扫视中发现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不是没有礼貌,而是不加任何掩饰,露骨直视。
陈小蓝收回眼睛,转头看向一个朝她走来的人,那人伸出一双骨节清明的手:“你好,我是麦田,康遥的朋友,不太找得到位置。”青色T恤的男人,话不多,笑也没多少。
陈小蓝微笑以回。
麦田在一个陌生位置上落座了没多久后,他身边坐下了另外一个人,陈小蓝知道这个人,也知道他刚才那种露骨眼神是在表达什么。
麦田身边的男人是个摄影爱好者,常年在外,所以皮肤黑得出油。他朝酒店四周环视了一圈,点燃烟,对麦田戏谑:“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拍婚纱照或者婚礼?甚至连康遥的我也不拍?”
“你面子大,请不动。”麦田懒得动容。
男人摇头,手指弹着烟灰:“太多虚假装饰。婚礼之下的感情,也不例外。”
麦田斜瞄:“林立扬,你好像没结婚。”
林立扬:“没有走遍世界,也没有走遍感情,但我看过太过的结婚和爱情。女人,向往婚姻无非是因为婚姻本体安全,可他们忘了,男人不安全,婚礼套牢的就是结婚人的执念。爱情,早死于婚姻之前,不会延长到婚姻之后,所以她们才选择以照片的形式,照片似的妆面,照片似的夸张服饰,还有参加婚宴的那些照片人群……渴望一照不腐,爱情永生!”
“当心你这些话被复制粘贴。”麦田看着人群中人声鼎沸起来,知道婚礼仪式即将开始。林立扬也闻声望过去,抿着嘴:“你会复制?可能性还大不过我自己。”
麦田点头:“当然不是我。你刚才的话有其个体代表意义,也可以从中窥见某人的脆钢本质,但作为怪癖心理和歇斯底里行为研究者而言,你这些话不具备入案价值,所以,我不会帮你复制这些。尤其是你想要某人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实的深层次含义。”
林立扬笑:“你不想让她看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本质?”
“你所谓的现实?”麦田声音小了下来,新郎已经步入酒店大堂,热闹声四起。
同样压低声音的林立扬:“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涵盖了了光、影、声、电,还有其他行业学术,看热闹的外行自然看不到魔术掩盖的真相。但看门道的内行告诉你事实真相并非表面所见,可是你就是不相信,因为你,相信自己的直觉惯性。对吧,麦医生?”
钢琴版本的结婚进行曲现场演奏开始,新娘一个人走入大堂。
麦田将眼神收回到林立扬身上,与其对视:“你试着努力去得到一件东西,或者用你最擅长的感情去打动一个人,一个你将用心去追求的女人。不过,你知道这个女人家庭环境不好,她自己还有病,最重要的一点,她并不喜欢你,她有男友,还很快就要举行婚礼。当然,她并不排斥你,这只是你追求这个女人种种阻力中的唯一一点进取力。林立扬,如果是你,这种情况你是会选择努力去获得她对你的认可以及爱呢,还是放弃?”
林立扬想要笑,却勉力严肃:“我不是你的研究对象,所以你的问题我拒绝回答。从另外一个我想表达的方向上来说,我知道你在说认清楚了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就不要管其他,朋友情义道德伦理乃至善恶是非都是其次,爱,才是伟大!麦医生,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呵呵,可惜你这个问题见仁见智,我虽然常年在外,但骨血里是中国传统礼教文化……”
林立扬看着新娘走到新郎面前,展现如初次相遇的羞涩微笑,新郎回以一个笑容,牵起她的手。
“想回避我的问题?”麦田嘴角轻轻提起,以同样的肌肉组合重复新郎刚才的笑容,这个笑容被林立扬看了个完全,嗤鼻一声:“我听说,最好的心理医生不是在多少个案例中实践出经验,而是一开始,就会换位于案例本人,已获得真实感受。”
他看了一眼麦田,然后看着新郎,再看回麦田,笑:“将自己定位于那个角色,感觉如何,麦医生?”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麦田提醒面前泛出嘲讽的人,他听说林立扬喜欢驾驭感受,但他麦田不是那个被驾驭的人,历来的诊疗习惯导致他喜欢驾驭别人。
台上的人在交换戒指,许诺一生一世。
台下的人在各自腹诽,比如康遥的好友麦田和康遥一般认识的林立扬。
林立扬看着康遥,用自言自语的口吻回答:“如果我爱上一个人,是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可以让我牺牲一切的人,我愿意,这个回答是否乐了你的意,麦田?”
麦田挤了一个皮笑肉不笑:“不符合你的风格。”
风格?林立扬在心中给自己树立出一个答案。他的风格是什么?朝来夕去的“爱恋”,还是寂寞高手善于制造浪漫哄得床伴开心?
恰恰都不是,他的外表容易让人产生不信任,特别是想从一而终的女人,但他的实际与他的外表成反比,他是一个从一而终的男人,正如他所说,自己骨血里浸染的是中国传统礼教文化,而不是西方自由至上的性开放。所以他总爱说剖开表面见真实,不要被外在的东西欺骗。
很多人都说男人薄性,女人多情。出轨、一夜情、离婚、第三者这些都是男人主动自发的行为,而女人,大多忠实于自己的终生床伴,一个指环一世诺言……其实也有忠实于女人的男人,前提是,不被女人背叛。
婚礼的男女主角的正在亲吻,台下欢呼着倒数:“五……六……四……三……三点九……”
另一张圆桌,灭了烟蒂的严伟恢复正常表情,随大众进入主题。
踩着高跟鞋,康遥站了整整一天,踩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脚在哪里了。最痛苦的倒还不是脚,而是被一个接一个的人灌酒。本来她和郑浩锋的杯子都换成了饮料,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到了晚上,郑浩锋那群朋友就捱不下去,说什么洞房花烛夜要看喝交杯酒。
还有那个叫严伟的非拉着她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几杯下来,康遥就彻底在云雾里面了。开始闹洞房,康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晕乎乎傻兮兮地跟着人民的指引进行着。
过程繁琐,还很折磨人,头又很晕,但在场的人都看到康遥脸上怎么也遮挡不住的笑。
最后,伴郎和严伟终于带头轰走了闹洞房的人,说接下来的节目你们自己安排。话毕,人闪得那叫一个快,前一秒钟还闹来闹去的房间霎时就安静了,静得康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阵一阵,狂乱。她想:自己不是第一次见郑浩锋,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单独相处,怎么就害怕起来?这种害怕,跟刚才脸上的笑容一样,阻挡不了。
郑浩锋正在洗澡,卫生间的水声传来,康遥坐立难安。
她站起,走到窗户边开始大口呼吸,三月夜晚,冷冽空气依然,但冲入肺部之后,烦躁的一切冷却了,平静了……窗外光影斑驳入室,风吹轻纱,也吹起了她额前的发,郑浩锋从后传来暖烘烘的气息,双手环住她的腰,气息喷到她耳朵上:“早点休息吧。”
康遥脸色迅速泛起红潮,新婚初夜,女人娇媚,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赤身相见,但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她无法不心跳面红耳赤的对着他,却不敢看,直到郑浩锋把他压在身下,直入主题。
他的吻落到耳朵边,康遥笑起,一声一声……笑得郑浩锋停住动作,慢慢盯着她。
她把手移到郑浩锋身上,抱住他的脸,说:“今天好像是合法合理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说好听的话?”
“想听什么?”郑浩锋给了一丝笑。
康遥装作思考,歪了脑袋:“唔……我想想……唔……郑浩锋,给我说说第一次见到我,对我是什么印象,什么感觉?”
第一次?
郑浩锋的右手滑过鲜艳红色的床单,抚平了刚才因某些动作而起的褶皱。
“喂,请你严肃认真的回答!”康遥装作生气。这时,郑浩锋的手缓缓爬上康遥的脸,然后插入黑色如丝的发,说:“不太记得了,可能……可能是你的笑容吧。”
笑?
记忆中的另外一张面孔似乎才是。
郑浩锋忽然觉得心下某个位置抽了一下,抽出眼睛的微颤。还好,沉溺在喜悦中的康遥看不见他的心理起伏带出的细微表情变化,只看到他抿着嘴,似乎在思考,认真思考她所谓的第一面。心里喜滋滋的康遥瞪起眼睛:“什么叫不太记得啊!什么又是可能啊?喂!这可是我们夫妻间第一次的友好会晤,你想破坏和谐安定?”
她把手悄悄移到郑浩锋腋下,准备突袭。
“你知道我是这样的。”郑浩锋右手摸着她的脸颊,给了笑。
康遥迅速表达不满,手指成爪狠狠攻打郑浩锋,她吃准了郑浩锋不注意,竟然一口气把郑浩锋从身上掀开,然后一跃而上,战略有利地形,以对待敌特份子的态度恶狠狠:“郑浩□□,坦白从宽,抗拒,可是要从严的哦!”
她笑嘻嘻,猛一个低头,咬了郑浩锋的耳垂。
郑浩锋眼神闪了一下后开始了反攻,敌我力量大为悬殊的状态致使康遥从压迫某人变成了被某人压迫,虽死力挣扎,妄图鱼死网破,但对方根本不给这个机会,直捣黄龙,康遥溃败得一塌糊涂,连连呼唤投降。可惜,她刚才错估形式,严重失忆忘记某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俯瞰被迫仰视,于是乎,投降声被无视,简直违背俘虏不应被虐的国际惯例。
风从细小的窗户缝中溜入,很快被房内的火热消灭。
康遥在郑浩锋的攻城略地中挤出一丝呻吟,她说:“锋,我爱你,最爱你!”
渴求于爱的人就这么受到了眷顾,仿佛昨日,还认为郑浩锋这个人冷面不多言,不好相处;可今日,就躺在了他身边,戴上了他的戒指,成了合法合理合情的妻。
“郑太太……郑康遥……”
遵循礼仪要回娘家看妈妈的康遥在车上抿起嘴,止不住的幸福使得郑浩锋问了三次,她却全无知觉。
“想什么?”郑浩锋看着前方,声音自耳边而来,康遥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对着他,看着那双眼睛,头就不自觉靠了过去:“当然是想你嘛!难道还想其他人?”
听见这句话,本来看着康遥的郑浩锋迅速转头,眼神看向面前公路的直线:“我正在开车,你这么靠过来不怕我出车祸?”
“乌鸦嘴!”
康遥拳头甩了过去,然后赶紧补充:“算了算了,童言无忌!下次可不准这么说了,再说,就炒小米椒给你吃!”
郑浩锋是河北人,虽然在南方呆了很多年,但还是不习惯吃辣椒。为此,康遥也改变了无辣不欢的饮食习惯,转而日日青菜豆腐,丸子白菜。康遥的好友陈小蓝每次跟她吃火锅的时候,见她一副埃塞俄比亚难民状态,无比尖锐的嘲讽说爱情果然强大啊,我们的辣椒女王转型了。
每次这样,康遥总无比幸福的回赠:爱他嘛,总要为他做改变嘛,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各自去掉0.5个劣势点,合为一体?
陈小蓝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啤酒,笑。
恋爱中的人总是这么卖甜,随处随时卖甜。连回了家,康妈妈在厨房炒菜,康遥也笑嘻嘻的挤入妈妈的怀抱,用力用情的呼喊:“妈妈,我想死你了呀!”
“死丫头,我还端着菜!”康妈妈被康遥抱得动弹不得,好笑:“都嫁人了,过不了多久就被别人叫妈了,还这么黏人。哎,快点站到一边去,一会儿浩锋买菜回来看见,还不笑死你?快点,把那个樱桃肉端出去。”
康遥一听肉,立马手伸手端起菜笑眯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爱妈妈,我爱樱桃肉!”
康妈妈看着女儿的背影,手上的锅铲停了半秒。
郑浩锋拿着啤酒和卤菜走进厨房,看见康妈妈的表情,问:“妈,怎么了?”
“哦,那么快就买回来了?没什么,这丫头又在抽风,笑个没完没了。”康妈妈看着锅里,即刻忙乎起来,铲出一盘菜递给郑浩锋,说:“浩锋啊,你们什么时候去度蜜月?”
郑浩锋接过盘子:“康遥说等你风湿好点,就一起去。”
“哎,我这风湿都几十年了,天气一有变化就会酸痛,正常的很,这几天出太阳就好多了,你们可别管我,哪里听说蜜月带丈母娘的?你别听她,我去说说她!”康妈妈炒出最后一道菜。
郑浩锋笑着说:“也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说,妈,我也是这个意思。”
康妈妈看着女婿:“浩锋,你们的心意妈都知道,妈开心,真的开心!”
说着,眼睛里面果然有了东西在闪,康遥来厨房端汤,看着妈妈红了眼,朝郑浩锋问:“我妈怎么了?”
“不是不是,妈高兴,真的,妈是高兴。”康妈妈揉了揉眼睛,把两个人推出厨房,自己却转头说去拿杯子。
站在厨房里,康妈妈看着窗户外头的山影,泪水竟要夺眶。
这一幕,似乎是万千幸福家庭中极为普通的一幕,虽普通,却常常让人哽咽,堵住心胸。只是不知道康妈妈的泪水,是否是为这幸福而落。
一幕一幕,又一幕,生活每时每秒更换着剧目。寻常,细微,普通,亦或激动,突兀,惊讶……如戏剧舞台上常有的冲突也经常在生活中上演,毕竟,戏剧来源于生活,反应出对生活的感悟。
一天一天,生活各种戏码不断启幕。
有人说,月亏则圆,月圆则损,康遥的幸福生活是否也如满月到了该“损”的时候?
白天郑浩锋的无忌童言,转到了她的身上。
今天,两个人本该呆到吃了晚饭才回去,但到下午三点,郑浩锋忽被公司一个急电催了回去,说是一个客户提前到了重庆,他跟这个客户除了合作关系还有私人交情,客户不知道他最近大喜,只说是有件急事要他帮忙。
康遥也想多陪陪康妈妈,郑浩锋一走,她就和康妈妈去了超市,到下午六七点才回来。忙乎一阵,到吃过晚饭又散了小会儿步,遇着院子里的熟人聊了会儿天,才发现时间已快到十一点。康遥想着郑浩锋还在忙,于是做了点宵夜准备送回家。
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四十。
开车,放好夜宵,开上公路,时间到了十一点五十八。
康遥的人生由今晚开始了转折。应该不是今晚,而是明天,错,刚刚还今晚,但十一点五十九之后,今晚就成了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