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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追踪3 ...


  •   晚间,仰殊月钻在灯下,将祖上留下来的典籍翻了个遍,心里不停地犯嘀咕,到底要什么样的妖怪才能不惧怕自己身为灵师那独一无二的血液呢。

      那日洒在地上的牡丹花汁,掺了他的指尖血却依旧被一通乱舔,反倒是配置的药粉才起了作用。

      他又将药粉的配方拿来仔仔细细研读:“芝草叶,浮水,混于花果植被,日光晒干,磨成粉末……可伤妖,可损魄。”

      仰殊月凝眸,自己的血只能伤妖,但若是由人变的鬼魄之流,却是不起作用的。

      难道那日出现的实则并非作祟的妖物?

      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仰殊月只能尽量做好充足准备,把能带的都带上。甚至还披了衣服提着灯,到后堂一间仰家世世代代都最重视的屋里拿了些东西。那屋子名为奉灵室。

      仰家灵师先祖仰荟卫出山时,带下来了不少能够降妖伏魔的宝贝。

      浮水,是一个盛满了水的陶罐。水虽普通,但罐却玄妙。据说那陶罐于两百年前被仰荟卫在池边舀了一罐池水后,自此,那陶罐里的水再没变少过,不管是洒了还是用了,片刻功夫都能涨回来。这水于妖与人魂,一伤发肤,二损修为,三滞灵力。

      芝草,一株长生草,同浮水一样取之不竭。叶子摘完一片又长一片。它需要与其他随意两种植被的茎叶混合才能有作用,至于什么植被,便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它的功效却又以度化净涤为主。

      养灵室里的宝贝多种多样,什么仰荟卫从深海仙贝里撬出的灵珠,什么他曾经用来系头发的头绳,凡事跟一代老祖宗沾边的,似乎都被后人当做大有来头的宝器收着。

      可说到底,灵师最宝贵的还是自己体内一腔不停流淌的鲜血。再怎么灵验的宝贝,也只有滴上几滴新鲜的灵师血才能起作用,这才是灵师无可取代之处。

      据说灵师右手中指那根手指上的伤口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因为灵师需要时时刻刻取指尖血,碰上难对付的,腕间血,心头血,见骨血,都曾被用上过。只是仰殊月从没见过,就连中指上的伤口也是崭新的。谁让他们已经三代不见妖魔了呢。

      等他回到屋子里时,蜡烛快要燃尽,灯火昏暗。仰殊月实在困极了,掀开被子就翻身倒上床榻,奈何身子刚沾被褥就被惊得坐了起来。

      棉被之中,一团雪白蜷曲成球形,正安静地睡着。兴许是身子湿了水,风一吹又太凉了,白公子才这样贪恋暖和地鸠占鹊巢。

      “这是我的地盘,反倒被你占用了,我怎么睡呀。”仰殊月轻轻说着,却也只是自言自语。他怕弄醒白公子,只能连带着它身下的被子一起轻轻托起来往里边挪了挪,这才给自己腾出了一点位置。

      仰殊月自嘲,古有汉王刘欣为不惊扰董贤午梦而剪断衣袖,今日却有自己为不吵醒一只猫睡觉而移开被褥。

      没了被子的仰殊月只能就这样盖着外衣入睡。

      一日奔劳,换来一夜好眠。

      白公子在天微亮时就醒了,一睁眼就是仰殊月闭着眼微张着嘴的静谧睡颜。他自己身子下面是又软又暖和的被褥,而身旁少年身上是一件单薄的衣袍。

      白公子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是自己占用了他的被子”这样的结论。

      白公子轻手轻脚地越过仰殊月,跳下地又窜上桌子,打量着昨晚仰殊月熬夜准备的东西。他如今在仰家,也正好代替妖界好好了解一番所谓的克星灵师到底是什么样的。

      桌面上瓶瓶罐罐有七八,就连药包与明珠也备好了。白公子低头冲着那些东西闻了闻,各种植被与药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但他却一步也不敢靠近那些对他而言极其危险的东西了。

      “唔……”那边榻上的人动了动,醒了过来。

      “白公子,早。”仰殊月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白公子跳下桌子,仰殊月刚想随手披上一件外衣,白公子便咬住了他的裤腿往旁边拖拽,又走到衣架前,在另一件袍子前抬起爪子挥了挥。

      穿这个,这个暖和些。

      仰殊月却没当一回事,弯腰在它脑袋上抚摸几下,便去洗漱。

      与花中霖约定的时间在傍晚,两人约好城门口集合。鬼怪白日不会出没,只有等到夜幕降临才有可能碰上。仰殊月便索性带着白公子上街转悠起来。

      “帝都名为敕京,又大又热闹,且十分繁华,你兴许没来过,我带你四处看看吧。”仰殊月对白公子道。

      东街第三家铺子的主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膝下无子无女,老伴早年亡故,留他一人苦苦经营着这间门面可怜的煎饼铺子。不知是不是上天恶作剧,前几年让老人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又没钱治,硬是烧坏了神经,从此整个人行动都痉挛起来,很不利索。

      今日他带着白公子游荡到东街,第二家铺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主人,也做煎饼生意,味道极好,每到饭点便门庭若市。仰殊月想着尝个鲜,便也去排队。

      旁边的老汉看着自家门口门可罗雀,便颤颤颠颠地走到隔壁铺子门口,呆呆地望着人家如何做煎饼,也时不时呆呆地望着排队的人们。

      店里伙计见了,赶忙驱赶,“去去去,别杵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老人像个犯错误被抓住的孩子,勾着背低着头,又颤颤颠颠扶着墙走回去。

      仰殊月也排在队伍里,默默望着,最终还是一步迈了出来,抱着白公子一蹦一跳地走到老人的摆摊前,大声道,“爷爷,煎饼,加蛋,我要俩!”

      老人似乎有些惊讶,回过头便望见自己后边站了个模样白净俊俏的小公子,他怀里的白猫也正睁着一双墨绿眼瞳注视着他。

      “好……好,小公子等等。”

      老人动作迟缓,打鸡蛋的时候还不慎摔了一个,做两个煎饼也愣是花上了好一阵功夫。仰殊月从头到尾都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托着下巴耐心等待。

      白公子仰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少年,细鼻薄唇,星目轻轻眨一眨,仿佛能荡漾出柔波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样来形容他好像也不为过。

      白公子的尾巴开始不自觉地轻轻摇摆起来。仰殊月却已经玩弄心起,悄悄伸出一只魔爪,趁白公子不备,一把向它尾巴抓去。

      “喵!”你干什么!

      白公子炸毛似的立刻从他大腿上立起来,仰殊月却死死地抱住他,“别动别动!就让我抓一下!一下就好!实在忍不住!”

      自己的尾巴被人握住的感觉实在有着说不上来的不适与危险感,白公子张大嘴巴狠狠喵了一声,不是生气,而是抗议。昨晚一条被子的情分现在就算作还清了吧!

      它叫起来的时候将嘴里尖尖的牙齿尽数露了出来。伤已经好了很多。仰殊月这几日每日都在白公子的流食里掺了药,含在口中吃下去,药效显著。

      煎饼做好了,仰殊月付了钱,与老人道别时还笑着说,“爷爷,我下次还来你这里吃煎饼!”

      一人一猫,一边啃煎饼一边继续在敕京城里闲逛,沿途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明亮的少年不顾旁人打趣的目光,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一边啃饼一边逗着猫,他怀里的猫儿竟也同自己主人一样,爪子笨拙地护着面前的饼不让它掉下去,自己则努力地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嘴边的毛发与胡须上沾满了饼屑。

      道路边酒家二楼的窗口有年龄稍大些的女孩们还拿起果子向他们掷去,换来仰殊月与白公子好奇的回望后又拿帕子掩口轻笑。少年没有脸红,反倒大大方方地赠一个灿烂的笑,惹得那些女孩们更是欢喜。

      “白公子,你瞧瞧,你跟了我是真有好果子吃的。”仰殊月啃完最后一口煎饼,说道。

      白公子正专注地与自己面前的瓜果们打架。真是烦人,这些果子都扰得它没办法好好吃煎饼了!

      “玄黄时虚,天道五行。阴阳轮回,前因后果。来来来,走过路过算上一卦,该发财的发财,该消灾的消灾。”

      路边,有留着白须的江湖术士自称得道高人,肩上挂着破布袋子,手里举着道旗,坐在繁华路口的拐角处,吆喝着忽悠路人来花钱听屁话。

      仰殊月向来视道士为劲敌,更何况这些路边摊上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岂能入了他的眼。他带着白公子经过那人时,嘴里嘟囔着,“装神弄鬼,无造无化”,被那算命的听了进去。

      “哎哎哎,这位小公子怎么说话呢?就算你自己不信我们,那起码也得尊重各行各业啊。况且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装神弄鬼骗人了?”算命先生站起来,插起腰,瞪着小眼睛对仰殊月不服气道。

      仰殊月与他杠上了似的仰头,道,“那你有本事倒是给我说说,我能有什么命数?你要是说准了我便信你!”

      算命的撸起袖管,伸出手,指尖轻碰,做出测算状,嘴里还不停叨咕着一些让人无法听清的细语,片刻后他又突然停下,另一只手中举着的大旗杆在地上用力一震,对着仰殊月道,“小公子!你这……命中缺女人啊。”

      仰殊月白了他一眼,好笑道,“难不成我这辈子还跟男人过了?根本就是胡扯!”

      算命的还不停下,继续闭着眼睛皱着眉,手中测算不停,一边算一边碎碎念道着,“不止不止,怪哉怪哉,你这姻缘线根本就不正常,连个活人都没有嘛……不对不对,妖气横生,呀!”他又突然睁大眼睛,对着仰殊月惊疑不定道,“必定是惹来了妖星,这辈子都要缠着你!”

      这些话被仰殊月听了,全成了疯言疯语不堪入耳,他面露不悦道,“一派胡言。”便转身走了。

      闲散人士仰殊月带着白公子晃荡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傍晚。花中霖到的时候,一人一猫早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城门口与流浪汉抢位置。

      “阿月,这里!来。”花中霖掀开车帘,对着他们招手道。

      仰殊月身上背了一个小包,里边装的东西多而乱,白公子嫌他怀里硌得慌,便摇着尾巴坐到了二人旁边。

      乱葬岗在出城十五里的地方,是个人迹罕至小山包,几十年下来尸骨埋得多了,土壤也变得怪异起来,种什么死什么,现在那上面除了枯枝败叶与自强不息的野草,就只剩死人了。据说,那里走几步便是一个坟包或尸坑,更有甚者直接将尸首丢在草丛里。

      仰殊月无法想象自己当年是怎么独自一人偷偷跑到那里去守一夜的,得亏了他那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幸好没出什么事。一经数年,不知道那鬼地方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乱葬岗那山包不大,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小土堆,即便如此,仰殊月与花中霖二人也花了好大一把力气才找到了兰娘那个尸坑。

      月升中天,枝影的交错婆娑也让人草木皆兵起来,警惕地二人每走一步路都要回头向四周看看。

      “阿月,这地方真是太可怕了………”花中霖与仰殊月紧紧贴着,心中恐惧道。

      仰殊月则镇定些,他能感受到白公子在他怀里的温度,顺滑柔软的手感好似一颗定心丸。他沉了沉气,望了眼前方,道,“中霖,兴许就是那个了。”

      仰殊月目光所指之处,是一堆长得杂乱的野草,野草旁却秃了一片。二人走上前,仰殊月放下白公子,将一把铲子递给花中霖,二话不说就开挖。

      花中霖在锦衣玉食之中长大,突然要干挖人坟墓这事,总有些下不了手。仰殊月却头也不抬地道,“中霖,去了这层土,就能离你家怪事之谜更进一步啦。”

      花中霖这才咬咬牙,跟着一起埋头苦干。

      兰娘的尸首埋得不深,不一会儿,一卷破席子的边便露了出来。

      花中霖心中忌讳,快到头了却打退堂鼓,这毕竟实在太过晦气,“阿月……真的要看尸体吗?”

      “当然啦!不看尸体我怎么能知道兰娘的怨魂到底有没有被妖怪操控起来?中霖,别怕,有白公子在呢!”仰殊月道。

      白公子被点了名,轻飘飘地往那边二人看了一眼,不知道那月色少年是如何得出“有自己在就不会有事”的道理,但心中却舒畅起来。

      花中霖心里也犯这样的嘀咕,但止于口,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仰殊月的动作将那破席子彻底挖了出来。

      仰殊月从包里掏出明珠,挂在一旁的枝桠上,这才能看清坑中景象。

      席子已经烂了大半,又脏又臭。花中霖捂着鼻子退后两步,仰殊月却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捏住席子一角,慢慢掀开。

      白公子不再蹲在一旁事不关已,他心下惊异这少年干这种事居然能如此沉着大胆,却依旧放心不下,垂着尾巴走到仰殊月身边,一双探究的绿眸紧紧盯着仰殊月手中动作。

      席子被一点一点掀了起来,女子腐朽的身体也在明珠温润的光辉里重见天日。

      花中霖只望了一眼,便大叫出声,连连后退,忍不住干呕起来。

      仰殊月的身子骤然僵住,不知是否是太过惊悚,才让人忘了做出反应。慢慢的,他才眉头深深皱起。

      这是一具脸蛋极其美艳的女尸,入土半年,面部肌肤依旧嫩如少女,吹弹可破。她睁着眼,面带着温婉的笑意,只是眼神空洞,视线根本没有聚焦。她甚至还施了粉黛,点了朱唇。太过精致完美的妆容放在这样的景象里,令人毛骨悚然。

      而她的身子却和脸蛋天差地别。尸身已经开始正常腐化分解,她五个月大的肚子被剖开,露出烂了大半的内脏与胎盘,不成形的孩子正静静躺在其中。那肚子与其说是剖开,倒不如说是被生生徒手撕裂开来,裂口上的血肉参差不平。

      仰殊月把眼前的景象都看了个遍后,胃里才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他像是没了重心,一下子坐倒在地,脑袋一片混乱。

      白公子在尸体那张美艳新鲜的脸周围踱步起来,又凑近闻了闻。

      “喵!”这张脸不对劲!

      仰殊月勉强镇定下来,忍着恶心不去看除了脸以外的地方。

      “中……中霖,”他艰难的开口,“你来看看兰娘的脸……!”

      花中霖心中恨不得骂街,但多年来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平复了心情,他本不想再多看那女子的尸首一眼,但回头间却还是无异地一瞥,却立刻震住。

      这张脸,实在有着让他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有最柔美的柳叶眉,最会送秋波的眼睛,最精致的鼻梁,最娇艳的唇瓣。

      “阿月……阿月!”花中霖突然大喊起来,“好熟悉……这女人的五官,我好熟悉!”

      花中霖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无助地跪在地上。仰殊月摁住他的肩,让他试着平稳呼吸冷静下来,“中霖,你好好想想,这张脸,像是谁的?”

      花中霖不停地无助摇头,“好多人……好多人!眉黛像舞夫人,眼眸像桃夫人,嘴唇……像我娘亲!阿月……阿月……啊!”花中霖将脑袋磕在地上,无助地大哭起来。

      仰殊月劝也劝不住,他自己也乱了阵脚。他在先祖典籍中见过换脸的例子,却没见过鼻子眼镜分开来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喵——”耳边,传来了白公子冷冽沉长的叫声。

      仰殊月回过头,却望见那女尸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嘴角不再温柔地上扬,而是彻底耷拉下来,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森森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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