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源泗

4、家教子世代

　　《廊桥》

　　零
　　血色，蔓延开来，冰凉缠绕着全身，同时身边空无一人一物，无所依凭，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整个人就像是死了……却存在着，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猛然惊醒，坐起，捂着胸口，闭着眼，却还是无法消除那缠绕满全身的恐惧……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触摸上她的双眼，缓缓的覆盖着，安定且温柔。
　　“谢谢您，斯特罗叔叔……我好多了。”她轻轻的发声，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颤抖。
　　“做了噩梦？那就暂时不睡了。还有半个小时，继承式就开始了，然后你就可以真正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哦！”斯特罗哈伊德叔叔是父亲大人的岚守，从始至终一直庇护着宠溺着自己，总觉得比起父亲大人，他更像自己的爸爸，好矛盾的比方呢，雨弥皱着眉头苦笑。
　　即将面对的的前方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但是她的身边拥有着足以支撑着她向前走下去不迷失方向的旅灯。

　　她的目光，安安静静的停注在那个站在角落里的金发青年身上。贝洛哥哥，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不理我，对吗？
　　一
　　你，果然，回来了。
　　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对不起呢？
　　你回来了，我可以认为，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还是，只不过是来到这里，来为加百罗涅这些年的损失，讨一个说法？
　　不过，请放心。只要你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一定……不会隐瞒分毫……
　　所以，既然来了，可以不要，不理我，好吗？
　　二
　　“素琴，boss的情况，很不对劲。”彭格列十四世岚守查理的目光，凝聚在那个一直很不安却强做镇定的他的boss身上。他的boss，那个向来自持坚强的女子，一遇到加百罗涅的事情，就会失却平常的冷静，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平日里的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的。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要出现！”雷之守护者斯诺克的神情有些烦躁。他对当年的真相略知一二，他知道，那件事情，那个人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失去的，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但是啊，那个在他的心目中有如长姐一般的女子也受伤不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算了……”最冷静的，是雨守朝利素琴“这件事情，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无法妄加评论对错。而他们的心结，只能够靠他们自己才能够解开，我们……帮不上忙。”
　　“但还是……很担心啊！这十年，boss一直都在自我谴责之中，无比的痛苦……她，总之，很难过……”斯诺克无力的低头，苦笑“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是啊，如果这个时候，明美姐在的话，就好了……”素琴轻叹，点头“至少还有她，可以令那个人的心绪短暂的开朗片刻”
　　可惜她，那个人多年的挚友，此刻不在。
　　“不过，父亲他过去了！”查理突然急促的结过话头，紧缩的眉心微微的放松下来“可以，不用担心了，有父亲在，那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嗯……”微微的松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一直以来，在彭格列这个压抑的，阴暗的大城堡中，这只曾经羽翼未丰的孤单小凤，她的身边最大的倚仗，就是那个凌厉的有着张扬羽翅的苍鹰。
　　三
　　好久不见了……Rain。
　　金发青年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那个人群中央被同伴们环绕的棕发女生。她的身形挺拔了好多，长高了好多，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果然是，长大了呀！我的，小rain……越来越，像一个首领了……从当年，那个躲在哈伊德叔叔身后怯生生望着自己的小豆丁变成了如今这个可以站在人群中进退有度举止有礼的年轻首领……母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的欣慰吧！
　　但是，这之中，所付出的代价，是否过于巨大了些？是否，当年与德松叔叔关于离开的约定，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
　　那自以为是的决定，一定，将她伤害的太深！看那眉心，微微的蹙着，眼底悄然略过的暗淡……
　　时过经年，她，仍然在默默的在意着那件事情，在默默的受伤啊！她是，将那一切的责任，全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默默的承受着，默默的痛苦着。
　　真是……傻，傻透了！
　　金发青年微微皱眉，分开人群径直向棕发女生走去，如果隐瞒着带来的只是伤害，那么我不介意将腐烂的脓疮用力掀开，也许痛了些……我想对你说，
　　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当年的事情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拼尽了全力？
　　孤儿寡母的，面对着那么多敌人，你又何曾退后了一步？
　　事后，你浑身的伤痕代表着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可，为什么还要去钻那个牛角尖呢？
　　为什么还要去苛责自己呢？
　　真是，笨死了！
　　难道，身为大空的家伙，都是笨蛋吗？
　　四
　　‘廊桥’事件，是彭格列与加百罗涅家族同盟关系疏离的最大的一根导火线。那场，发生在喧闹街区的敌对家族的袭击，发生的过于猝不及防，导致主力部队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造成了难以弥补的巨大的伤害，不管是对于彭格列也好，加百罗涅也罢。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最后结果导致了加百罗涅家族脱离了彭格列联盟黯然离开……以及当事人之一的，未来的彭格列十四世沢田雨弥的一夜长大，不复天真。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如今已然无法考证了，早在当时，两家族就已然封锁了所有的信息，一点风声都不曾透露出来，只有在当时火并的街区传出的零星消息，比如说，有一个小小的单薄的小姑娘，为了保护身后没有自保能力的母亲，与拥有着□□敌人拼了个两败俱伤……而且，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两个孤儿寡母，不曾看到援兵，到最后也只看到了加百罗涅家族的人手赶到，而彭格列家族的人连人影都没看到过。这也是后来在加百罗涅离开之后彭格列被传为背叛者的缘故。
　　五
　　贝洛……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离去多年的男人分开人群，一步又一步的朝她坚定走来；看着那个眉心微蹙的青年，定定的注视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感情，嘴角却翘起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熟悉的，一如当年。
　　看着他，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宽厚的手掌，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心，一用力，将她拽进了那个久违的熟悉的温暖怀抱里。听见了，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低语。

　　“傻孩子，你这么多年，到底是在……瞎自责什么呢？”他微微苦笑，也不等她的回应又沉声道“对不起，当初的决定，是我们的自以为是……不该离开的，我很抱歉，我们明明知道……对不起，没有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这句话，本该是我应该对你说的…”她拽紧了他的衣襟。“是我不够强大，我尽了全力，却没有保护住佩丝阿姨……却让你失去了母亲！”是想到了最伤心的过往，他感到胸前的衣襟已被女孩眼中流淌着的泪水沾湿。
　　“傻孩子，太傻了！这不怪你，这件事不能怪你……是我们太慢，是我们没能及时赶到，是我们来晚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我好心疼……”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然发颤哽咽“妈妈她，看到你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骄傲的，但如果她知道了着十年你所付出的代价，一定会很心疼很心疼的……她，她和哈伊德叔叔，德松叔叔一样最不忍心看到你受委屈了。”
　　“那就不要告诉她，我们去看她，就告诉她那些美好的事情就好了。那些不好的，就藏在心理好了！所以，可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么？”怀里的女生抬起头，眼中是隐隐约约的晶莹，与期盼……
　　他没有回答，反而揽住她，上前两步。

　　六
　　有一些误会，是时候应该解开了，比如说彭格列与加百罗涅的间隙与疏离……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只是为了保护，那个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而伤痕累累的小姑娘，而设下的善意的谎言。可是离开，却令这个本就张惶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伤的更深……

　　那是一个天真的有些固执的故事。
　　他当然无法忘记，记忆里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本就小小的，棕发姑娘围绕着那个在他看来有着全世界最美丽容颜的女子身边团团转，跳着，笑着，白色的公主裙因为从漆黑的大城堡里钻出来蹭到了泥，却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满足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那可以令人会心一笑的瞬间自然值得铭记在心，他贪婪的向上天祈求那一刻的永恒停注。
　　是的，没有母亲的这个孩子，一直将这个会温柔待她的女子当成亲人一般看待。在她看来，自己的母亲，以及哈伊德叔叔就像是爸爸妈妈一样，是最重要的人们，是信仰，也是生命。她固执的守护却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悲伤的一天，他与父亲用尽了全力赶到了现场却发现早已迟了，无力回天……伤痕累累的女孩被白衣女子护在身下，女子的身上只是狼狈了些，除了胸膛上巨大的血洞以及一些细小的擦伤外并无其他的伤口……而他的小姑娘，手心里紧紧的攥着闪烁着微弱橙光的胸针――她固执到偏执的，被冠以守护的觉悟终是撼动了藏匿于指环中的灵……
　　哪怕是昏迷了，还紧紧的攥着，哪怕是昏迷了胸针上依然闪动着橙色的微光，到底是拼到啦怎样的境地，才能够令她变成这样？
　　母亲去世了，在最后的最后，为了保护战到最后浑身脱力的小姑娘，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枪。而她，浑身上下多处刀伤骨折，昏迷发烧了数月，醒来后却忘却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六

　　“首先，我想申明，代表父亲，代表加百罗涅:彭格列不是叛徒，他们没有背叛，从来都没有。”贝洛低下头，亲了亲rain的脸颊，将她揽得更紧。抬起头，环视已然分开站在四周的众宾客“那件事情，是我们来的太晚了，是我们什么都没能挽救。”
　　对不起，如果是我们来的再早一点点，后面的那些悲剧就有可能不会发生……对不起，我没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分陪在你的身边，但我知道，如果在那个时候告诉你这个真相，也许会令你更痛苦……我不想让你痛上加痛，所以我不会后悔当时做的那个决定，不会！

　　“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可以吗？”怀中，传来女孩有些暗哑的声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回来了，就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好的……然后接下来，就是我想对你说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贝洛笑，笑得调皮的很“亲爱的彭格列小姐，可以允许我们加百罗涅家族，回归到联盟的大家庭么？”

　　怔了一瞬，她恍然笑开。“当然同意了，不过，回来了就不准离开了，听见没？”

　　“遵命，我的女王！”他缓缓退开两步，躬身行了一个很古老的贵族礼仪。

　　“而且，这可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哦！”他定定的望着她，望过她的身后。

　　“？”怎么回事？她皱眉，望着他。
　　面对rain的疑惑，贝洛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回头看！”

　　“古里姐，还有……父，不……爸爸！”看着女孩瞬间湿润的眼眶，贝洛笑了，笑而不语，显然是早就明白的样子。
　　“雨弥，我回来了！还有对不起，因为一些事情，我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所以不敢面对你，还有大家……然后我逃了，逃的远远的，不敢回来，把大家狠狠的推开，狠狠的伤了大家的心，让大家都恨我……你看，你爸爸很懦弱吧，大概是历任彭格列中，最懦弱的一位了……”沢田德松的眼眶也湿了，他的两鬓有些斑白了，眼角也有些细纹,但是并不强壮甚至有些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如往昔。

　　rain 慢慢的转身，看向，走向那个略显苍老却面带柔和笑意的，她最爱的男人的面前，俯身，张开双手，拥抱。

　　“爸爸，我爱你，永远的，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在我眼中，爸爸永远都是最帅的爸爸，没有之一，就连贝洛都得排在您后头。”她的声音略带哽咽，然而她的笑容却是那样的真实。她踮起脚尖附在老人的耳边，就如曾经年少时一般“而且……偷偷的告诉您一个小秘密，斯特罗叔叔从来都没有恨过您哦，他只是有点小失望，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因为您不肯相信他，不肯信任各位前辈们。因为您总是倔强的把一切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总是不肯向大家分担。爸爸，我们家族，有一个在我看来最棒的传统，那可不是指环的继承，而是我们家族成员之间的羁绊，那种毫不犹豫的信任……所以爸爸，请不要一个人承担所有，至少请相信一下各位叔叔伯伯吧！
　　”

　　“谢谢你，雨弥……被你这么一说……”德松微笑，抱紧了，这个曾经故意想要疏离的女儿。闭上眼，眼中有泪滑落，只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雨儿，开心的时候为什么要哭泣呢？这种时候，就应该更加灿烂的微笑不是么？”有些沙哑的女声从耳畔响彻，她的肩上不知何时安放了一只手，稳稳的，是可以令人无比的安心。

　　“明美，你回来了！”rain抬起头，微笑。

　　“是，我回来了，生日快乐！”红发女子古里明美的眼中，五芒星里，是澄澈的笑意“这是我和贝洛共同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们，回来了，而且，永远与你同在。”

　　“明美……谢谢你。”rain慢慢的挺直了脊背，直视前方，就如同旧照片里多少年前的那个人似的，她的眼中，渐渐的绽放出了从未有过坚定的光芒。她与贝洛对望，不知何时别在胸口的那枚银白色的胸针上橙色的暖光一点又一点的爆炸了开来……

　　“这是……”rain惊奇的低下头来。

　　“这是你的觉悟，你的心情与决意，我想指环里的各位肯定都收到了。所以，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请一定不要迷茫啊！我们的天空！”贝洛拉住她的手，微笑。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
　　一只手紧握住男人温暖的大手，一支手按住胸口微微温暖的橙光，rain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不管，身上背负了多少的原罪，不管今后，手心还会沾染多少洗不脱的血腥，不管……她只要大家还一直在身边，共同前行。

　　我很幸福……我一点也不后悔，或许那位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