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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余小峰舔着一根热得快坏了的冰棍,李忪鸽开口后,他再没想起舔一口。手里渐渐都是湿哒哒化掉的冰糖水,又黏又腻,像李忪鸽唱完《梦伴》后收起的笑,像余小峰当时软趴趴的心情…… ...

  •   那是独幢修在一条马路上的三层小楼。刷着白底红条的漆,装着厚重的玻璃大门,和这镇上所有的房子整齐一致,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政府规划修建的。
      余小峰的家居高临下的站在山的腰际,从门口一眼望下去,顺山而修的镇子顶着红色的瓦片,歪歪扭扭地一直淌到河边。一路在摩托后座埋着头的李忪鸽看到这景象时,颇有些惊艳。绿树林围着红瓦片,泛着波光的河靠着连绵的山。在水泥森林是不会有这种大片大片的颜色相接相辅的。城里那几乎都是五颜六色□□在一起,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进来吧。”停好摩托的余小峰推开了玻璃大门。
      李忪鸽瞧着那门,觉得这地儿的人不是心大就是治安真的好,完全不怕有人砸门偷东西的。他抬脚进去,走了两步就挪不动了。横在屋子中间的超市货架和脚跟前散落的玩具坦克让人不知道接着该怎么下脚。
      其实这屋子特别宽敞,陈设也及其的少。一个摆满小玩意儿的超市货架横在中间,最左边墙上挂着液晶电视,跟前搁着一张棕色的、看不出脏还是干净的皮质沙发。这就是可见的全部大件儿了。
      可极其简约风格的家具,随意搁地上的玩具,配合着凌乱的走位,愣是被打造出了毕加索风格的抽象空间。
      李忪鸽有点儿茫然地回头看余小峰,余小峰挑了挑他那对浓眉毛,挺年轻英俊的一张脸。但画家陈丹青先生怎么说来着,“在最高意义上,一个的面貌,就是他的人。”
      余小峰眼神虽亮可也挺深沉,他骑车熟稔的动静,挺着腰杆站立的姿势,现在挑眉的弧度,那都不是个不经世故的温室小花。
      李忪鸽以为这人也就是个混日子的二流子,没料到已经结婚有了孩子。
      见李忪鸽神情怪异地盯着自个儿又不说话,余小峰心想该不是真把这小明星饿傻了。张嘴问了,“给你下碗酸菜面?”
      李忪鸽听后一愣,又反应过来余小峰说得是吃的,就点了点头,“那个……我住哪儿?”
      “哦,二楼。”
      余小峰走在前边儿给他“开垦道路”,李忪鸽乖乖跟着。
      绕过货架时,李忪鸽瞥见上面摆放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正方形的,塑料包装,上面还映着些英文字母。
      “什么玩意儿?”他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余小峰刚巧走到楼梯口,听见后就转了个身,一掌拍上了白色的墙面儿,惊得闷头跟着的李忪鸽一个紧急刹车,差点撞进对方怀里。
      再抬起头时嘴里轻啧一声,然后就没了声儿。
      眼前的余小峰嗤出了白牙,笑道:“你说那个啊?”
      或许因为对方站在台阶上比自己高又背着光,李松额觉得这人的笑都隐约衬着些深意。
      “那个啊……”余小峰眯着眼睛顿了顿,接着吐字发音很是标准,“durex”。再睁开来的眼睛在贱兮兮地发亮。
      这一瞬间,在昏暗狭窄的楼梯口,李忪鸽似乎听见周遭有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来。前一分钟他刚对面前这男人有了个已婚有子的具体印象,转眼就被一个D开头的英文单词击碎了印象推倒重建。
      余小峰哪是一个年轻已婚父亲,他是一个在客厅货架上堆满避孕套的年轻已婚父亲。
      “你就……就把那堆东西放在客厅啊?”李忪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诧异地拔高,仰起怪异的声调。
      余小峰点点头,说了俩字:“方便。”
      怎么个方便?有人脑子里瞬时涌出了不可思议的画面,他没敢细想,也再问不出口。只觉着脸在对方又亮又坦荡的眼里升温发红,以致最后别扭到低下了头。
      “唉?还是先把你的包给放着吧。”余小峰说。
      二楼是两室一厅的,厨房加厕所,区域分隔多,就显得比一楼狭窄。两间卧室邻着,余小峰领着李忪鸽到右手那间。
      “以前空着,我特意收拾出来的。你看还缺些什么,我买。”
      走进卧室,李忪鸽先看见那扇足有墙宽的窗子。此刻正透着外面幽蓝的天。再从窗户望下去,正对着倚河而生的小场镇。小镇随着夜幕降临亮起了盏盏橘黄的灯,灯光一路淌到了河边,下一秒如果有风刮来,似乎就能把盏盏灯火吹得摇曳到那河面上去。
      “啪。”室内也被灯光点亮。
      李忪鸽回头,余小峰在门口站得笔直:“这屋里没阳台,你要阳台吗?我那间有。”
      李忪鸽注意起余小峰的说话方式。在征询对方意见时,会立即提出一个相应的解决方式。饿吗?酸菜面。缺什么?我买。要阳台吗?我那间有。
      这让李忪鸽想起余小峰的舅舅余天。在十五岁那年他来到李忪鸽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想离开这儿吗?我可以带你走。”
      那时李忪鸽似乎摸见了他绝望人生里一道拯救的曙光。这之后每每遇到问题也总能听到余天问他选哪个?似乎很在乎他的意见。以至成为如今这个样子,都觉得是自己瞎他妈选择出来的,他没法怪余天。
      可李忪鸽还是觉得特委屈,虽然总看起来自己有得选。可是每次都觉得自己选对了的时候,心满意足、安安分分过着,就跟孙悟空那根金箍棒似得不打招呼地得就打了下来。告诉你说选对了也没用,看见那从天而降的一棒没,你在老家没挨着砸,出了山区一样要挨这么一下。
      这叫什么?殊途同归。
      小心翼翼走到现在的李忪鸽稍微正视一下当前的境遇,那都会被气得打哆嗦。
      “不用。我想先睡会儿。”一路撑到目的地的人终于心力枯竭。
      “嗯?不吃面了?那要不吃米饭?”
      这人突然疲惫的语气,让余小峰有些茫然,但又看李忪鸽在白炽灯下白着一张脸摇头。
      “……那成。”他没再追着问,干脆地转身下楼。
      跟着,李忪鸽过去关上了门,“啪”地摁灭电灯开关,背包顺势撂在地上,后退两步摔进床里。欣长的人慢慢蜷成一团,手里还牢牢攥着一个散发着甜香的苹果。
      楼下路过一辆车,橘黄的车灯从远到近晃到屋子里,就洒在了李忪鸽的身上。
      这人正把苹果凑到嘴边,微微张嘴,啃下来点皮。那么一点儿分量,清甜的味道却迅速充盈了口腔。味蕾似乎在一瞬间被打开,肚子开始疯狂应和着叫唤。李忪鸽被这汹涌来饥饿的弄湿了眼眶,跟着啃下一大块狠狠地咀嚼。嚼得是满口香甜,鼻子发酸,眼皮还重得不行。
      车子一走远,蜷缩的身影再次沉入黑暗。于是毫无顾忌地有了一声抽噎。李忪鸽将脸埋进被子,打算哭个酣畅淋漓,却听见这时候楼下有男人粗着嗓门喊,“疯子,买个套!”
      这是余小峰第一次见到活的李忪鸽。以前舅舅余天总说起这个被他从山里带出来的小草根,还拿着一堆小草根的唱片送给余小峰听。那时候余小峰照单全收了。因为余天送碟的时候,附赠一个CD机。
      李忪鸽这人刚出道的时候是挺火的。那时候选秀节目兴起,余天把他推进一个收视最好的。
      他人长得特纯净。一般说人长得斯文干净就说个白净,李忪鸽却被夸作是纯净的。唇红齿白,外加不谙世事的表情,还有当时幼齿的年纪衬托。他在镜头前出现的时候,光勾着粉嘟嘟的嘴在那儿笑,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都让人觉得心头发甜。
      十五岁的余小峰坐在电视机前第一眼看着他的时候,就想这该不是个被拐来的二愣子吧。在一堆光鲜亮丽,穿着紧身裤,头发颜色各有鲜艳的高个选手里,这怎么看都是个淘汰预备项。
      余小峰觉得他舅也太没谱了。说什么这小子一定能火,恐怕这还没火,就在这个节目里被教做人了。但这想法也就直到李忪鸽开口唱歌截止。
      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余小峰舔着一根热得快坏了的冰棍,李忪鸽开口后,他再没想起舔一口。手里渐渐都是湿哒哒化掉的冰糖水,又黏又腻,像李忪鸽唱完《梦伴》后收起的笑,像余小峰当时软趴趴的心情……
      “疯子,买个套!”
      这晚买套的青年丢给坐在皮沙发的人二十块钱,“来,多得当小费。”
      余小峰正接着一个电话,回头勾了勾手,冲着电话说挂了后,招呼对方到跟前来。
      “干啥?”买套的走到那眼神明亮的人面前,脸上露出假模假式的羞怯表情,“嘿,难不成峰哥你想对我……”
      “嘁。”余小峰长手一勾,揽住对方脖子,“月牙儿,来,帮哥哥把货架搬到墙根去。”
      “嗯?你搬墙根去干嘛?”吴月拿着小塑料袋拍了拍余小峰的脸,“咋的哥?您不卖套啦?”
      余小峰撤头避开拍过来的套子,轻啧一声,“有点儿挡路了。”
      舅舅余天刚打来个电话,问了问李忪鸽的情况,又嘱咐,小峰啊,麻烦你帮舅好好照顾他。
      余小峰一时没应声,单单想起下午看见的李忪鸽,背着包、拿着苹果蹲在马路边的样子。天气热得那人脸是红的,眼睛在对着柏油马路放空,高大的人被深绿宽大的T恤衬得很纤瘦,可怜兮兮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特惨。
      “……成吧。”他对着电话弯了弯眼,没什么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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