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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相顾] ...

  •   相顾、想顾、相顾却无声……
      九月的杭州,梧桐落雨,萧瑟秋意,却凭添另一番意境。
      “戊语堂——勿语?物语?还是戊语?”无情细究着堂上的匾,暗暗欣赏顾惜朝的文采,还有他迅速窜起的本事。原以为他有意取金风细雨楼,没曾想却教他们失了戚少商。没有金风细雨楼的顾惜朝,依旧在暗处慢慢滋伸触角。恐怕这个江湖,又将因为顾惜朝而起风雨。不过,还好他这次看来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否则,他今天也就没有机会,来这江南福地。
      “凭人意会……”顾惜朝但笑不语,他设这“戊语堂”本来就有很多意义,端看这看的人是谁吧!顾惜朝静静的搭话,只是自顾的摆上棋盘。等着跟着六扇门的才子,杀上一盘。
      棋,就像人,举棋落子,就像人生的选择,有人游移不定;有人草率莽撞;有人深思熟虑;有人老谋深算,一盘棋就可供他窥视对手的底线。但是,顾惜朝爱下棋,不为探究,只为兴趣。跟聪明人下棋,更是他的兴趣。
      戊时,乃暗夜的开始,戊语即是深夜的言语,顾惜朝就像这个暗夜一样,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悄无声息就掌握了他们的命脉,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人的。否则,京城那一夜的大杀,哪能就那么顺应人意的解决?无情看着顾惜朝的举动,目光含思,心中咕哝着。
      那一夜的刺客全部蒙面,没有一个捉到,而刺客里唯一死的那个就是蔡京的人,本来这于蔡京和那个皇帝来说,应该是不构成任何离间的效果的,赵佶原就十分宠幸蔡京。那一夜,那些人声指蔡京是主谋,于赵佶来说更像是“栽赃嫁祸”,他是不会当真的。因为,蔡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是他挥霍无度的强大后盾,没有实质证据,他是不会怀疑蔡京的。但是,就是有原本是刺客一党的陈念珠幡然醒悟、阵前倒戈。本应救驾有功的他,却又为了“保护”蔡京,甘愿放弃奇功,自刎驾前。再加上满朝堂的人,竟没有一个帮蔡京说话,赵佶连半点犹豫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才不得不信了个真。忙唤来诸葛正我私下商量对策,在诸葛小花的旁敲侧击下,才发下数道圣谕:
      不仅为陈礼平反,还风光大葬了陈念珠。本来临近暴风雨的金风细雨楼,也一夜之间变成皇帝赖以依仗的正义势力。就连王小石也赦免了劫法场的大罪,准其回京。而戚少商更是名正言顺的带领着风雨楼,成为京城,乃至整个江湖的第一大帮派。就连蔡京也遭了贬官,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贬损,但也算挫了他的气焰。显然,这些都是以陈念珠的死换来的——
      无情本身是不喜欢这样的“代价”的,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不管是为了情义,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都不应该轻易牺牲。但是,无情也不能否认陈念珠之死,成全了那一夜的杀,成全了现在还活着的所有的人。不论是百姓、金风细雨楼、戚少商,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无情更是意外,以他认识的戚少商,是不会这样轻忽人命的。那一夜他怎么会就为了金风细雨楼的安全而牺牲了陈念珠。还是,他所认识的戚少商从来都是表象,一个戚少商身上的正义那一面的表象?
      无情无言的来到顾惜朝的对坐,执起白子“先定中原”。
      顾惜朝倒是没料到,无情第一子会这么落,淡笑着落下一枚黑子,像是十分的“不经意”。
      “顾惜朝在这杭州的戊语堂摆开杀阵,专候蔡京的杀手,这件事,几乎已经不是秘密了——”顾惜朝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不仅是因为顾惜朝太聪明,也是因为顾惜朝做事不喜欢解释,更不喜欢交待。让人不明就里之余,更觉他难相处,更不喜欢同他相处。但是,有些事情,顾惜朝喜欢轰轰烈烈的去做,就像是故意昭告天下一般,偏偏是这样,还是让人无可避免的着了他的道,就像六扇门一样。所以,顾惜朝的心思一直都很难捉摸。
      “从来都不是秘密——”顾惜朝淡然地连摆几子,不具任何的杀伤力。像是没有在听无情的话一样,表情淡然,双眸专注的只有棋盘。
      “你是故意让人觉得,你自顾不暇,让蔡京放松对金风细雨楼的提防?还是……”吃过一次暗亏,无情对待起顾惜朝来更添加几分谨慎,白棋举在指尖,迟迟没有落下,就像是等着顾惜朝的回答。
      “金风细雨楼从来不需要顾惜朝去担心,那里有杨无邪在,足以。”顾惜朝微扬起嘴角,挑了一下眉,目光含着一层浓雾,叫人看不透眼底的思绪。
      “可杨无邪的背后,还有人——”无情不将话说白,就是知道顾惜朝聪明的不需要他将话说明白,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
      “呵——,六扇门的情报网恢复得很快——”顾惜朝不在意地笑道。单纯的笑,不是轻笑或者不怀好意地笑,是真正的笑,带着些赞许的笑。能这么快发现杨无邪的背后还有人,六扇门也许是第一个——
      “还不够快——不够你快——”无情想起那一段时间,整个六扇门就像又聋又瞎一样,完全不了解蔡京、顾惜朝、方应看、杨无邪、王小石甚至戚少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些什么。尤其是顾惜朝,势力渗透之快,几乎令人无法察觉。
      “过奖——”顾惜朝边说边摆下一子,不动生色之间,棋盘之上白子占尽上风,黑子却零零落落。但是,细究之下,黑子已经慢慢的在白子的面前撒开大网,将之团团围住,但是白子也不轻忽,大有随时大举反扑的意思。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顾惜朝和无情这一局终将是——平局。
      “你这一局——是为金风细雨楼还是蔡京?”无情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顾惜朝摆下这么大的局。京城只是序幕,日后必还有更大的杀伐大戏。这样精妙决算的杀局,非顾惜朝摆不出来。因为摆这个局不仅要不顾他人死活,更顾不得自己的死活。
      “都不为——”顾惜朝微嘟着唇,侧了一下头,笑得很自负。
      但是,一支银箭飞进戊语堂,顾惜朝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条地站立起,微微皱起了眉头。顾惜朝有三支箭,是“戊语堂”用来传递信息用的。
      金箭是预警,表示敌人来犯。
      木箭是传讯,带着四面八方的消息。所以,顾惜朝才能慵坐堂前,俯瞰天下。
      而这银箭——只为一个人,箭只有一支,非那人近身不发,所以,定是那人来——
      “今天这棋,只能作罢了——”顾惜朝有些可惜地说,这是他近日来杀得最畅快的一局。
      无情,是个好棋友。
      棋友的界定是奇怪的,棋友的身份可以很复杂,棋友也可以是对立关系,只要两人专注棋上,就可以成为棋友,棋盘之上,没有高低荣辱。
      “你还没说他的下落——”无情可不是来杭州玩的,他是有求而来的。六扇门在京城,暗地里推波助澜,可不是单单为了帮助金风细雨楼而已。
      “他终将会回去,你们何必心急——要是后悔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已经摆布不了他们两个了。”顾惜朝抛给无情的眼神是冰冷的,也是暗含嘲讽的。也许,没有诸葛小花在里头推波助澜,陈念珠的愿望可能没有那么快就达成,也没有那么风光的达成,但是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诸葛正我的心思,在顾惜朝看来都是很简单的——
      戚少商远比顾惜朝好控制,经过这段时间戚少商在金风细雨楼的表现看来,王小石又远比戚少商好控制。所以,他们现在急要寻回王小石,甚至不惜让赵佶下旨,赦免王小石,做这等没有意义的事。这事情,昭告了天下,那个王小石就更是肆无忌惮了。现在开始,只要他不进京,就再没人能奈他何。他大可逍遥快活了!
      “等等!”无情心里自是明白顾惜朝的意思的,但是他们还是要一试的。王小石可能不及戚少商的领导能力,也“懒散”的教人生气,但是王小石比戚少商好捉摸,也容易使他就范。
      “太晚了——”顾惜朝在心中叹息,不是为无情,是为自己,他太低估了那人,没想到“他”能瞒过他的“眼线”,直奔杭州而来。
      顾惜朝的话音未落,厚实的木门已经被人没有耐心,且十分不礼貌地踢开。“破”门而入的人,身着一身白衣,衣角微微有些褐色的印点。月色在他的背后照耀着光芒,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
      也的确是“从天而降”,一日就能从京城赶到杭州,路上还没有惊动顾惜朝任何的“岗哨”,戚少商的确像是从天而降。
      “你为什么还不走?!”戚少商的脸上剑眉纠结在一起,责备的眼神却在碰到顾惜朝的眸子时,全染上了湿意。风尘仆仆在他脸上全看不出来,只有不再洁白整齐的白衣泄露了他的匆忙。
      这人,敌人杀到,难道就不会走吗?他的聪明才智都死绝了吗?杀了一天又一天,难道不嫌累吗?难道他真的又疯了不成?!戚少商蹙着眉,上下四周打量着顾惜朝,像是要将他透视一番一样。
      “还来不及——”顾惜朝眉眼一转,声音有些懊恼,又似多了几分不甘。微嘟着脸,顾惜朝老实的回答。这一回他没有再故弄玄虚;这一回,他真的是来不及遁走,全是无情的拖沓——
      顾惜朝目光一闪,投向无情的眼神,像是明了一般,多添了几分杀意。
      “你?!”戚少商听他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他所谓的“来不及”所指为何。有些生气的冲到顾惜朝的面前,粗手高高的扬起,却在空中游弋了一下,又迅速的就落下——
      啪!
      顾惜朝眼神只是定定的,没有半瞬的退缩或闪躲,戚少商抬手的半瞬,他以为这是朝他而来。但是没想到,那一掌,重重的落在戚少商并不白皙的脸上。顾惜朝不由得蹙起眉峰,眼中闪过不解,也闪过不忍。最终浸透那双仿若星子般的黑眸是挣扎、不舍。
      “戚少商不值得——不值得——”戚少商身上的戾气瞬间就散尽了,喃喃的话,像是在谴责自己,又像是在心疼顾惜朝。戚少商颤颤地伸出手,像是怕惊了他一样,轻轻地将他揽入怀中。深深的将他拥进怀里深处,戚少商深吸了一口顾惜朝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才慢慢荡尽胸臆间的焦急,那提在喉口的心,终于可以慢慢地放下。
      还好——他还是完好的——
      顾惜朝没有说话,安静的闭着眸子,任戚少商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任谁都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但是,任何人看着他们的样子,都能感觉得到这两人之间的情意,是比兄弟、比朋友、比家人、比伙伴都多了一些的情意;都还再高一些的情意。
      在无情的眼里,虽也有这样的感悟,但是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和男人抱在一起,毕竟他身边都是雄性物体,有时感情上来、头脑热起来,还是不免相互抱一下,互相勉励之余也传达关怀。但是,没有任何一次像眼下这样,叫他感到一种情感的流露,一种他并不是很了解的情感,一种绝对不是亲情或是友情的情感。
      “戚楼主——”无情无奈的出声提醒道,看来戚少商将他是完完全全的忽视了,他进门到现在根本只看得到顾惜朝。这样情形对戚少商来说是危险的,也是十分不妥的。无情眸光半敛,心中又多添了半分心思。
      “无情?!我只是代楼主——”戚少商慢慢放开顾惜朝,有一些意外的看向仍在场的第三人,不是没发觉这堂里还有别人,只是没有感到半丝敌意,所以他就忽略了。戚少商习惯性地指正别人对他的称呼。近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叫他了,虽然大家都为“散沙行动”对戚少商刮目相看。但是他终究只是暂代的,这样不明究里的称呼实在不妥,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若教有心人听去了,挑拨了他和王小石,那就十分不利于金风细雨楼了。戚少商边皱眉,边想着无情这个时候没有在京城六扇门,来找顾惜朝是所谓何故?
      戚少商不自觉地又蹙起眉头。
      “无情公子是找我下棋的——”顾惜朝脸上的表情就上浮云掠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淡漠的就像他从未动摇过一样。
      “棋局刚完——的确不错。”无情也不反驳,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不管成不成功,被戚少商知道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下棋?”戚少商眼波流转。千里迢迢从汴梁到杭州来,就为下棋?六扇门的无情公子,何时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就在京城一团乱的时候?
      “是,下棋!”顾惜朝冷着脸,推开戚少商的手,转身往后院走去,丢下无情和戚少商两人。
      “顾惜朝有恩于金风细雨楼——希望六扇门能明白。”望着顾惜朝离开的方向,目不转睛。戚少商的脸上不再有表情,就像在金风细雨楼里的时候一样。轻柔的话语,像是恳请一般,但隐约透着不容怀疑的坚持。这一点,无情还是听的出来的。
      “这点自是明白的——”明白,却不代表要做;做,也不一定就因为明白。无情心底百转千回。心惊戚少商的变化的同时,更坚定了寻回王小石的决心。正因为戚少商坚定的态度,他们更加不能不将王小石找回来。戚少商已经完全脱离他们的掌控,并且将来还会为了顾惜朝,不惜站在六扇门的对立。就光凭这一点,若然金风细雨楼还是由戚少商坐镇,他们就不得不防。
      权力会使人改变的,戚少商也无例外可言。主理金风细雨楼不过短短数月,戚少商已经变得不像是九现神龙——戚少商了,起码已经变得不完全像了。
      “就算王小石回来,这件事也是不会改变的。”他虽说是暂代的楼主,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但是,就算是王小石回到金风细雨楼,也是一样会这样坚持的。只是无情他们还未真正了解王小石和顾惜朝的关连罢了。王小石其人比他更“感情用事”,对于帮过他的顾惜朝,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看着六扇门又或者任何其他的势力为难顾惜朝的。戚少商若有所指地盯着无情“平静无波”的脸说道。
      细究杨无邪的隐瞒和古怪,他就明白了这事情背后必定有他顾惜朝的“暗算”。况且没有王小石的授意,杨无邪也不可能和顾惜朝合作,演出京城这一场大戏。六扇门必定是知悉了这一点,才让无情来寻。六扇门求得皇上那一道“赦免”,无非也就是为了找王小石回来重掌金风细雨楼。
      他们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就是不明讲,起码不对他戚少商明讲。是怕他留恋楼主之位?还是怕他因为贪恋权力而对王小石不利?
      “好了,我们要结业了——烦请两位离开——”生意人不说自己的生意结业,就算晚上收店也只是说“放板”、“打烊”,决不说“结业”,像是不吉利的避讳,除非真的“结业”了——
      “惜朝,你——”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背着行囊,口中说着结业,有半刻他的心有些飞扬,他以为……
      但是,顾惜朝冷着脸像是生气一般的射了一个白眼过来,戚少商就明白,他心里想的,不过就是一个他的妄想罢了。
      顾惜朝托陈念珠带“七略”给他,不是要他熟读七略。因为,许久之前,那一夜他读过七略之后,就再没有忘记过。
      胸怀大志、心向天下——
      这就是顾惜朝要戚少商明白的。所以,他才会让陈念珠从容赴死,不仅是为了成全陈念珠的愿望,也是为了要拉蔡京下马。就算不能拉他下马,也要教他、也教那赵佶,收敛搜刮百姓的行为。
      他要他做的,他都去做了。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不叫他一个人去做这些为国为民的大义——

      正待堂上三人各怀心思之时,一道杀机、一道金光,破空而来,是金箭!顾惜朝的金箭!用来示警的金箭——
      “顾惜朝——你的日子到头了!”
      顾惜朝正抬手接箭时,瓦上穿来数道声音,伴着石、木碎裂的生音,杀气从天而降。无情推着轮椅,转向屋外,欲控制屋外的局势,白皙的手一拍扶手,千道银光借着月色的掩护,直射向屋梁上数道的黑影。
      戚少商则在瓦片碎落下来的时候,迅速扑向顾惜朝,滚向戊语堂厚重的药柜和柜台之间,借着两柜之间的空间,躲过木石碎屑的掩埋。确定顾惜朝没有受伤,才振了逆水寒,就指向悬在头顶上空的粗梁。借着破木的冲击,阻了攻上前来的杀手的攻势。正在这时,在戚少商的背后银光飞逝,在空中划出赤色的寒光。戚少商来不及反应,就见面前卷土重来的杀手,就着攻击的姿势,一个接一个的倒向地面,个个怒目圆睁,喉口血流不止,死状颇为恐怖。
      “我不需要你救——”顾惜朝掌握神哭小斧,面色不佳地甩着斧上的血渍,冷冷的说道。微蹙的眉峰,像是千年化不开的雪峰。
      “我明白——”戚少商悄悄地叹息,正因为明白顾惜朝的“意思”,半掩的眼中才有许多的挣扎。直面顾惜朝遇险,不管是怎样的情况,戚少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冲上去的。
      “那还不走?!”顾惜朝轻喃一声,振臂一挥,银光冲掌而出——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戚少商迫不得已,避着那道银弧,退向戊语堂的“废墟”之外。
      正待这时,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将顾惜朝罩在网内。转瞬,就是来不及眨眼的工夫。那张“天罗地网”就带着顾惜朝,迅速一弹。原地,已在没有任何的人影。
      “顾惜朝!”戚少商振着剑,却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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