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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醉] ...

  •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雄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益州的清晨,空气有些湿闷,已然过了立夏,天气会渐渐变得闷热……
      顾惜朝倚在窗框,百无聊赖的将视线从街上转回,落在仍旧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看来毒发的时间,已经渐渐逼近了!戚少商的吐息已经慢慢变得虚浮,身形也微微开始迟钝起来。只是那人掩饰的很好,让人看不出细微的破绽。但这,又怎么能瞒过顾惜朝的眼呢?
      顾惜朝微眯了眼,瞪视着床边那一柄“青龙”,眼神有些复杂——
      还有两天,这杜鹃醉鱼就烹得了。届时恐怕分道扬镳,却只有一人可以离开这益州吧!
      昨夜,顾惜朝梦见了在旗亭酒肆杀鱼搬酒的日子。梦醒,却只留一腔怅然,还有寂静的仿佛死城一般的夜……
      他给戚少商讲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并不是意在叙述那段,在他看来有些可笑的爱情故事,他羡慕的是那两人夜奔成都,当垆卖酒、闲来抚琴的生活。这世俗,就是有太多不该放下的和不愿放下的,所以才失了古人的清淡闲适。他何偿不想就开个酒肆,就卖杜鹃醉鱼和炮打灯,闲来弹琴品茶,逍遥自在?可是他涉足太深,旁人对他的防备也深!哪怕他只是愣愣发呆,别人也以为顾惜朝又在筹谋血洗江湖——
      他的智,他的谋,本来都是为了用来报效国家、保疆卫土的,不愿封侯拜相,只愿留得身后名。但是,这朝廷、这国家不需要顾惜朝这样的人才,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善于逢迎拍马,能哄得“那人”天下太平,就可以了!
      “嗯——?”戚少商轻轻发出闷哼,看来已经醒了。
      “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戚少商睁开眼,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毫不意外地在窗边找到那青衫的人。他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大当家也在这闲适的地方,变得惰情了——”顾惜朝站起身,才忽觉身上的衣袍,因为沾了晨露变得有些薄湿。
      “安适让人变得迟钝,看来这地方还真不能久留!”戚少商也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才发现每一个关节,都好像很陌生这样的活动一样,声声抗议。这样,安稳的日子,他才过一天,就已经开始萌生退出江湖的念头?看来还真是要不得啊!
      “呵——息城主还真是失策,早将大当家带到这里,恐怕娃儿都生好几个了——”顾惜朝取笑地说道。这人的蛰伏能有多久呢?他喜欢安适的日子,却不适合过安适的日子,安逸磨不平他的豪情。终有一日,这人还是会为了侠义,一飞冲天,成为一时龙头——
      戚少商没有接话,此刻提起息红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偷酒时的那种“做贼心虚”。
      “去用早饭吧——”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不愿提及息红泪,也索性闭口不谈,转换个话题,转身就打开房门——

      “哇——没想这里的东西这么辣!辣得实在过瘾——”戚少商一口接一口的吃,将那碗抄手一下就囫囵个干净。口中仍旧赞叹不已,出声又叫了一碗。
      顾惜朝只觉好气又好笑,哪有人一大清早就就吃这么辛辣的东西的?!而且,端看戚少商那架势,大有一次吃个够的样子。实在有碍观瞻,口中还称赞不断。真是的——
      出了食店,顾惜朝大有落荒而逃的离开的样子,结帐时还故意将桌上垒的高高的碗当作隐形,视而不见。
      “嘿嘿!”戚少商大剌剌的笑着,满足的轻抚有些微圆的肚子。走在街上,完全不见他大侠的架势。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饕客,尽兴而归一样。
      顾惜朝连看都不想看那张冒傻气的脸,而且大有忍不住就像一脚踩上去的冲动,一想起店里其他客人投来的诧异眼光,顾惜朝心里就一把无名火!身子一转,抬脚就踏进路边的一家衣帽店——
      “哎——等等——”戚少商仍旧笑着,那笑得几乎不见缝的眼,差点就错过了顾惜朝转身的举动,忙不迭的刹下脚步,跟进那间店铺。
      店里陈列着很多衣料,琳琅满目的直教人看花了眼,顾惜朝巡视了一周,随便一指,就让店家将角落的一身灰色棉袍取下。
      “哎——那件!那件——老板,拿那件来看——”戚少商一进门就嚷着阻止店家将那棉袍取下,长臂一指,就指向明显看起来高贵许多的衣料中的,那一件青绿色的袍子。
      “是我要买——”顾惜朝微微拉下脸,警告道。衣服是他要穿的,他当然要选自己看中的!
      “这件好看——”戚少商轻笑得说道。搜索记忆,倒还是没见顾惜朝穿棉质衣料以外的衣服。现下身上那一袭青袍就跟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那件好穿!”顾惜朝微隆了眉头,他要好看做什么用?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穿这么好,除了浪费银子,还能做什么用?
      “这位公子,还是这件绸的好,好看又好穿,穿了又舒服——”店家眼见戚少商选了一件贵的,当然是要推销这件贵的,再说那青衣公子怎么看都是贵气的人,穿上这一身丝绸,一定更好看的紧。正想多说一些,却被顾惜朝冷眼一横,硬生生的将话给吞了回去。
      “是极,是极,穿这件一定好看!”戚少商仿若没看到顾惜朝“喝阻”店家的一幕,继续说着,还十分顺手的将那件绿衫,塞到顾惜朝怀中:“你看你衣服都潮了,干脆就换了吧——”
      “对,对!试试看。”顾惜朝冷眼一横,直直的瞪视着,那个在一旁“起哄”的店家,抿紧的唇,透着许多的不悦。
      “我要那件灰袍!”顾惜朝不妥协的说道,微微气鼓了颊,看来真是有些动气了。
      “好,好,好!你别急,给你就是——”戚少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气,他可不想同顾惜朝吵架,下场一定会很惨!
      示意那显然给顾惜朝吓到的店家,将那灰袍子也取了下来,交给他去换,才跟店家两人,咬起耳朵来,并忙不迭的从怀中摸出银子给他。
      “穿着倒是正好,店家,这件多少银子?”顾惜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料,颇满意地问道。
      “五——五十两——”见那店家几乎已经冷汗直冒了,但还是诺诺的应道。
      “什么?!”这一回,不自觉拔高音量的,是顾惜朝自己,只见顾惜朝微睁了圆眼,不敢置信的叫道。这棉袍竟然敢要价五十两?!不是像在打劫,根本就是打劫么!
      顾惜朝眯了眯眼,盯死在戚少商手中那一件绸的。他都说不买了,那人干嘛还拿着不放?
      “呃,本店今天店庆,买一送一,呃——买,买这件绸的十两纹银,送公子身上的棉袍,单买棉袍的话,就是——就是五十两。”结结巴巴的,一听就知道是“别人”教的。顾惜朝双目一横,冷冷的对上仍是一脸笑意的戚少商。
      “嘿嘿,别浪费嘛,这绸的就才十两,还买一送一,难得,难得!”戚少商窃窃的笑,说得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你!——多少钱?”戚少商想发难,想骂人了!但还是一转念,收了回来,在大街上吵架,不是他的作风。
      “咦?——”戚少商以为自己听差了,他还以为顾惜朝没有那么好摆平,本以为还有一段时间拉扯呢!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顾惜朝见戚少商像是又要耍赖,索性转首去问另一个,没胆跟自己哈拉的人。
      “啊——十两——就十两——”店家眼见顾惜朝在瞪自己,命就已经去了一半了,为了保住另一半的小命,就只好坦白从宽了。那店家心中也直呼可怜,怎么今天一开市,就碰上这么一对煞星?!
      “二十两?这两件破衣服,你要收我二十两?!”顾惜朝不自觉地发起狠来。这倒好,银子已经给了,这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这呆子,就是这些不入流的招数特别多!
      “不——不,十三两——就,就好——”
      “哼!”顾惜朝决定不认账,扔下三两碎银子,抬脚就要走,却又被戚少商给拉了回来。
      “买都买了,不如就换了穿嘛,这儿天气也热,穿这件绸的舒服些——”戚少商好言相求,认真的眼,像是在说“你不穿,就走不了”一样,紧紧地盯在顾惜朝眼底。
      “是你自己要买的,要穿你穿——”顾惜朝撇开脸,就是不想就这么随了他的心意。
      “你就别犟了,这件一定好看!”戚少商半推半就的将顾惜朝推到帘子后面,将绿袍塞进了他的怀中……
      顾惜朝盯着那顺滑的衣料,心底自是喜欢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一是买不起,他的银子都用来买书、过日子了;二是穿来无用,难道要他穿这着一身丝绸,去街上打把式卖艺吗?
      顾惜朝的眼中有些怯意,就像一个孩子伸出手要碰触那,不该他碰触的玩具一样,手指怯怯的微抖——
      顾惜朝掀开帘子,一袭青衫因为质料轻软,显得他整个人飘逸了起来,再加上他原本清瘦修长的身形,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脱离凡尘!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非凡呐!”戚少商满意的笑道,就知道这一身适合他。
      顾惜朝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凶凶地横了他一眼,收拾好另两件衣袍,就往外走,没有让戚少商看到的脸上,唇,扬起了漂亮的弧度——

      越是算着时间,时间本该过得慢一些。但是,转眼三天之期就到了最后一天。
      天微亮,顾惜朝提着篮儿出门,去采晨朝的杜鹃——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他营营汲汲了那么久,终究是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顾惜朝轻喃着这首诗。想着是否他也会有一日化作子规,悲鸣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
      他又能归到何处呢?晚晴的身边?那是他要守卫的地方与位置,却不是他的归处——
      今天,戚少商显得特别无力,早上一起身,几乎什么地方也没去,就只是嘴上嚷着要吃顾惜朝的“杜鹃醉鱼”。
      “找遍了益州有没有炮打灯那种只讲劲头的酒,倒是上好的高粱有一坛,川蜀是酿酒的源头,有不少好酒、名酒都是不上头的酒!”顾惜朝摆好一桌,倒上了酒,才叫戚少商过来吃,桌子的正中摆的就是“杜鹃醉鱼”。
      戚少商二话不说先灌下一口酒,才像瞬间清醒了一样,长舒一口气,眨眨眼,泛起一丝笑意,举筷夹了一块鱼肉,入口即化。
      “嗯!这就是杜鹃醉鱼啊!还是这一味最好吃!”说话间又夹了好几口,看来吃得很开心。
      “大当家喜欢就好——”顾惜朝脸上也是盈满笑意,心情不错的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你的伤——”
      “无妨,惜朝只敬你这一碗!”顾惜朝端起碗,举向戚少商。他许久没有喝酒了,除了会对身上的伤势不利,也是再没有想喝一杯的心情。今晚,难得心血来潮,只想与他再对饮一碗。
      “好!痛快!”戚少商举起碗,两碗相碰,两碗酒相融,一起饮干,就像无声的祭奠,祭奠过去的所有,祭奠将来的所有!就在这一刻,祭奠了这一生——
      杯盘交错,顾惜朝的四菜一汤,很快就教戚少商狂风扫落叶一般的,清扫个干干净净。
      “老规矩,我醉了,你洗碗——”戚少商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床上,区区一坛酒,就让千杯不醉的戚少商醉了?
      “呆子——”顾惜朝放开扶着戚少商的手,哭笑不得。
      “我累了——要睡了——”躺在床上,戚少商轻声地咕哝着。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流失,戚少商心里自是明白,他的大限就要到了,闯荡江湖至今,还没有任何一次遇险,会像这一次一样,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就再也没有生的希望——
      “大当家——你还相信惜朝吗?”顾惜朝低着脸,看着脸上已沾上了死气的戚少商,眼神复杂的问道。
      “信——”戚少商觉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还是听见了顾惜朝的话,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顾惜朝就不会让戚少商先死!”顾惜朝伸出左手,轻轻盖上戚少商的眼帘,遮住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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