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玉雪笠

2、001

　　姜铠看着手术室的灯就这样亮着，觉得时间过得从未这么慢过，他抽出一根香烟想点上，又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将烟重新收了回去。他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曾经多么快乐，多么没心没肺。当他看到满是血红的浴缸中，林雨辰对他微笑时，向来随心所欲的自己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他害怕，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所以他又感到陌生，他害怕再也看不到里面的那个女人对他没心没肺地笑，或是露出她一贯鄙夷的小眼神。姜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在发抖。
　　终于手术室开了，姜铠一跃而起，“医生，怎么样了？”
　　“发现及时，没事儿了，”白大褂医生说，医生也看到他发抖的手，默默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没事儿别想不开，多哄哄女朋友，对人家好点儿。”
　　姜铠张了张嘴，一句“我不是”却卡在咽喉。
　　林雨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眼前一张放大的胡子拉碴的脸，“我没死？”
　　姜铠原本趴在床边，情况太突然，等一切都没事儿了，他实在是累极了，终于沉沉睡去。一醒来就听到这懊恼的语气，刚想发火，一转念想到林雨辰才死里逃生，顿时心软了半截，握着林雨辰的右手，小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雨辰只是无声地流泪，任泪水打湿枕巾，一句话也不说。
　　接下来几天，任姜铠怎么照顾，林雨辰都在自己无声的世界。
　　姜铠也不气馁，苦练话痨功力，将他们的从前说了个底朝天，他就想多给林雨辰一点儿生活的信心。

　　他们的相识一点儿也不美好。
　　如果有人问林雨辰，她最讨厌什么，她一定坚定地告诉你是数学。林雨辰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数学家，才会提前把数学天分提前用完，这辈子不管林雨辰如何努力，她的数学也只是中等水平。更可恶的是，她讨厌的那个人数学特别好，简直就是天生死敌。
　　林雨辰和姜铠相识于初中，那时候姜铠就像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浓眉大眼，身姿挺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炯炯有神，令无数的小女生无法自拔。林雨辰一向对这种花痴行径嗤之以鼻。虽然后来林雨辰没什么印象了，但是爱记仇的姜铠深深记得，林雨辰以前那可是总是用不友好的眼神看他呢。
　　像林雨辰这种普通又没有特色的女生，原本是一辈子和姜铠这种优质男没有什么交集的，但是一次无心的分座位让他们坐在了一起。
　　这就尴尬了。
　　开学一个月了，老师已经基本了解了大家的情况，有必要对座位进行一些调整。
　　老师在讲台上观察，大手一挥说：“林雨辰，你坐到第三排姜铠的旁边。”特别豪迈，仿佛指点江山。
　　林雨辰一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还是像个小蜗牛一样，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乖乖坐到了姜铠的旁边。慢腾腾地将书包塞进抽屉，再慢腾腾地拿出刚刚才塞进去的书、笔和尺子，由此可见，林雨辰就是个慢热的小蜗牛。
　　倒是姜铠很是热情，林雨辰才坐下就冲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差点没闪瞎林雨辰的眼睛，林雨辰心想，尼玛。果然是个祸水。
　　“你好，以后多多关照。”
　　“你好。”别人都已经主动示好了，林雨辰只好拼命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好你妹啊！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一走进来，就“呦”了一声，“换位置了。”一看自己的得意门生换了新同桌，立马嘱咐，“林雨辰，数学不会的就问姜铠。”这话林雨辰一听就听了三年。
　　林雨辰乖巧点头，心里弱弱反驳，你妹的，他都教我了，你教什么？
　　林雨辰觉得周围女生的目光都有点儿不友善。她心里也很委屈，我不喜欢这种花孔雀啊，我喜欢的是像李晓君那样的，又白又嫩，一看就让人流口水，哦不，喜欢。又乖又听话，永远安安静静的，成绩还特别好。不像姜铠，虽然成绩好，却还和后面的那些差生做朋友，这就是人参和萝卜放在一起，反正看起来都是萝卜了。林雨辰就是不喜欢姜铠。
　　林雨辰下课就喜欢跑到李晓君的座位旁边，和李晓君一起说话，那时候的林雨辰特别单纯，就觉得能和这样优秀的男生说上话，心情就像坐在云朵上，有轻飘飘的感觉。
　　林雨辰没想过和李晓君表达自己的喜欢，因为她就是单纯喜欢着，她觉得李晓君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可不能因为早恋耽误了学习，不然自己就是和姜铠一样的祸水了。
　　单纯的林雨辰从来都没考虑过李晓君的感受，人家从来没说过喜欢你啊喂。
　　班上有个特别喜欢欺负人的同学，天天在班上宣扬林雨辰脚臭，林雨辰是个软包子，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告诉老师，后来实在气急了，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
　　李晓君在旁边听不过去了，皱着眉说，“你别瞎说，再说就罚你扫一星期地。”李晓君是班上的纪律委员，掌握着很多调皮学生的生杀大权。
　　那个同学听了只好闭上嘴。
　　林雨辰这才止了哭声，破涕为笑，李晓君从裤兜里掏啊掏，掏出偶像剧情节必备之物—手帕给林雨辰，笑着说，“擦擦吧，鼻涕都快出来了。”
　　林雨辰觉得这时候的李晓君简直就是来救自己的白马王子，又白又高大，还温柔无比，林雨辰感觉自己的喜欢又多了一丢丢，还甜甜的，心里涨涨的，林雨辰想，这大概就是初恋的味道。
　　上课铃很快响起了，姜铠刚坐下就发觉身边的人不对劲，鼻头红红的，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被眼泪洗过之后，特别的亮晶晶。
　　“你怎么哭了。”姜铠问。
　　林雨辰正手里捧着那块格子手帕，小心地用手摩擦，闻言瞪着姜铠，“我……我才没哭呢。”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姜铠好笑，“真是个爱哭鬼。”
　　林雨辰：你才哭呢，你全家都爱哭。
　　然后第二天，班上的同学发现，那个爱欺负人的男生好安静，众人一看，原来脸上青了一大块。那个男生从此变成了安静的小老鼠，再不敢欺负别的同学了。
　　要说林雨辰为什么讨厌姜铠，这得从林雨辰的好眼神说起。有一天，林雨辰放学回家，走到一条小巷子时，就看见自己班上的班花羞答答地牵着姜铠的手，两人在无人的小巷子你侬我侬，好不亲热。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林雨辰最是见不得这种还没长大就开始泡妞的无耻行径，她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对李晓君的暗恋，但是她不敢用眼睛瞪眼前这两个见到她还光明正大的人，只好灰溜溜地低着头走开了。走开后，她才懊恼地跺脚，“你妹的，为什么是我走开，明明他们两个应该是过街老鼠好吗？”
　　事后，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沈雅文和王美丽，她们两人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不走开啊！
　　林雨辰显然低估了姜铠的脸皮厚度，因为再次在学校见到姜铠时，姜铠还是微微向林雨辰点了点头，然后稳稳坐在了林雨辰的旁边，林雨辰更气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大好的青春竟然用来谈恋爱，还能不能愉快地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了，还要不要沿着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了，林雨辰表示她一点儿都不嫉妒姜铠可以拉班花的小嫩手！
　　可是为什么自己到现在都拉不到李晓君又长又细的美手！？
　　林雨辰忧郁了，她在心里默默将姜铠写进自己的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