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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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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点!”
远远地,就看到那些村民被士兵推搡着往大槐树下走,与昨日不同,他们的手都被反绑着。
两人在三十米外的地方驻了足,看着余晖耀武扬威的指挥着。似乎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他的声音大了许多。但是依然听不大清楚他在叫唤些什么,唐潇笑得很不屑“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真是难为余参谋,拿着中校的军衔,却跟着我们这些少尉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哎……也只能拿这些人撒撒气了。”唐潇说着,看听秦蔓没什么反应,碰了碰她的手肘“对了,你昨晚说那个嫌疑人是谁啊?”
秦蔓不知在想什么,此刻才回了神,却是环手而抱,卖了个关子“说了你也不认识,静观其变吧。”
“我再说最后一遍”那边余晖的耐心仿佛用尽了,盯着跪坐在跟前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村民们,咬牙切齿道“那个人是谁,是谁?!”
这突然的一大声,吓得宋时雨眼皮一跳,身子不由的一歪。一双手轻轻地扶正她“雨儿别怕,师父会保护你的。”
宋时雨余光看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应了一声。后背有些发凉了,她僵着身子跪着,惴惴不安,她心头有个可怕的念头,师父就是那个代号人物。
“没人说是吧,好啊”余晖点点头,他在原地踱了半圈,忽的一个转身,指着最后一排的中年男子,轻飘飘道“把他给我揪出来!”
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长衫男子,四十来岁,尽管因为身上满是泥垢,衣裳却被抹得平平整整的。“先生!”人群里有人惊喊着。
“哟,看来是个知识分子”余晖看着他被推跪到面前,笔直如松,却是连眼也不抬一下。那倨傲的态度让余晖心中不爽,戏谑般的“晚生有惑,夫子给解解么?”说罢,自得其乐的呵呵而笑。
男子嘴角微微一扯,佯为不闻。
余晖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强摁着他的头,逼道“说啊”
那男子这才抬眼,一双褐瞳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却道“我只给人解惑。”
余晖心头盛怒,倒是怒极反笑,松开他,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那么大一个清朝,为何就垮了呢?时报上就有人说,那是太后自私自利,是朝廷固步自封,是百姓麻木愚钝,对,他们说得都对,可还有一条,那就是清朝重用了翁同和这样的清流之徒。列国强侵,孙文闹革命,普天之下有血有肉的人都在闹革命,却也还只有你们这样的清流者,穿着长衫留着长辫躲在这种地方,空谈着爱国救国,还觉得自己很伟大高尚?”
那男子嘴唇开始发颤,一言不发。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余晖见此,心中大快“你们不就一张嘴能说会道吗?”
闻言,男子身形一震,眼如利剑一般对着他“我只知道国为大树,人为本,品行为根。贵政府若是重用你这样的人,必不长久。”
“呵”余晖冷笑一声,却是忍无可忍一般地拔出腰间的枪,抵在他额头上“我看那个联络人就是你!”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是你就要死,不是你……”那鄙夷的眼神让余晖恼怒至极,枪因为握得太过用力而剧烈抖动,只听一声闷响,余晖咬牙恨恨“还是要死!”
男子缓缓地倒了下去,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染红一遍。
这一切来太突然,宋时雨从未想过真的会死人。她愣愣地看着那摊耀眼的红色,看着那长官不屑的吹着枪口,看着两个士兵如拖麻袋一般的拖着尸体,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的神情,有什么晶莹剔透的液体夺眶而出,一滴两滴,乃至整个手背都湿了。
那是人,是人啊,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轻贱,这便是那人口中所说的中华民国,什么革命什么三民主义,那所谓的先进文明,此间就如豺狼虎豹一般啃食着她的心。
周围人的人惊着喊着哭着,似乎还有人晕倒,她透过那模糊的眼,看着不远处,而那人环手而抱,竟自始自终都没动弹过。
“冥顽不灵,下一个!”
“……”
“下一个”
“……”
又下一个,时间过得好快,又好像过得很慢,宋时雨看着边侧如杂物一般堆放的十多具尸体,张大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张大娘,小虎,安子……她的心不知是刺痛到麻木了还是怎么,竟然开始觉得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都是假的,他们是人啊,是人命啊……
直到——直到身旁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用找了,是我!”
一瞬间,所有感观都回来了,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她恐惧的看着已经站起来的陈老,喉咙里发不一点声响。
陈老和蔼又怜爱的看着她,一如往常的笑“我的雨儿长大了。”
不要…不要……宋时雨在心里呐喊着,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一般的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恶魔。
“是你?”余晖打量着他,质疑。
“是我”
“那好吧”余晖眼里带着些许疯狂,那主宰生死的快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竟什么都没问,便示意人把他按跪在地上,瞄向他。
不要…宋时雨心急如焚,她艰难的挪动身子,可恐惧支配着,什么都不了。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一个声音
“慢着!”是秦蔓。
余晖的情绪被打断,不耐烦的看着走近的两人“秦队长,我一审出人来你就急着来抢功,这不太好吧?”
秦蔓直接无视他,走到陈老面前“你说你就是那个代号花甲,有什么证据?”
陈老冷哼一声“没有!”
“阿蔓姐姐!”人群里传来一个因惊恐而尖细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除了秦蔓。
唐潇有些尴尬,看着陈老道“你必须得说,不然有的人就会借机杀光村里所有人。”
陈老沉默不语,半响,瞥了眼人群里的宋时雨“在井下第六块砖后的黑盒子里面。”
难怪她没找见,唐潇匆匆看了秦蔓一眼,低声道“我亲自去。”说着,便带了两个人走了。
“阿蔓姐姐……”原本已经两腿发软的宋时雨见此忽生了丝希望,她哭着挣扎着踉跄着一点点从人群挪出来,跪到她腿前,哀求道“阿蔓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师父,救救他,他是好人,他是无辜的…阿蔓姐姐……”
秦蔓的视线始终没正落在她脸上,余光面前这人仰脸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与记忆里那个总是笑意盎然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心微微有些湿,却站得笔直。
“姐姐?秦队长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
“阿蔓姐姐,求求你,求求你……”
“别求她”见她不理,余晖转头对着宋时雨,蹲下身子“求我啊,小姑娘,只要你……”
“呸!”
不提防的,一口唾液喷在脸上,余晖的眼神骤然冰冷无比,他用力擦着脸,缓缓立起,忽然一脚重重地踢在陈老胸口。
“师父!”
那一脚下去,便是年轻人也受不住,陈老被踢翻在地,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两声,咳出血来“畜生!”
余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随后又狠狠的踢了几脚,直到陈老口鼻都流血了,才喘着气停下来,看着一旁一声不响如若不闻的秦蔓“秦队长,好好学。”
“师父……”宋时雨痛哭流涕,心寒入骨,到现在她也彻底明白了,这个秦队长根本就不是她的阿蔓姐姐,她的阿蔓姐姐怎么可能看着一个老人被踢打而无动于衷,她跟他们一样,是狼是虎是恶魔。
“雨儿别哭…别哭给这些畜生看。”
“我不哭,我不哭”可越是这般说,眼泪却掉得越厉害。
秦蔓别过身,恍惚看见那些村民们眼含恨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气氛这般剑拔弩张仿佛比刚才连死了几个人还要紧张。正在此时,余光里瞥见唐潇回来了。
待走近了,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低沉着嗓子道“就是他。”
余晖拿过一看,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随后他将那信封折进口袋里“动手吧,秦队长。”
“这丫头叫你阿蔓姐姐,为了洗脱嫌疑,秦队长,请你亲自动手。”说着,余晖便把手中的枪递给她。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那一刻宋时雨停住了抽泣屏住了呼吸,她转过头睁大眼看着秦蔓呢喃道“不要”尽管她看清了她,可心底深处到底留存着一丝美好。
“余冬瓜,余肉痣”唐潇意识到情况不对“你他妈干嘛?”
“唐副队长”余晖的字咬得很重“这儿没你的事!”说罢,看着秦蔓挑衅般的摇了摇手中的枪。
秦蔓只回望着他,面无表情,随后她接过那把枪,转身对着陈老。
“阿蔓!”唐潇拦在她面前。
除旧□□是国策,陈老必须死,无论是在谁的手里,秦蔓示意她让开。
“不要…不要”宋时雨不住的喃喃,期望她能放过她,她不想让这一幕成为永远的噩梦。
然而那一刻的秦蔓冷漠至极,如若死神。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唐潇无奈,她口中念叨着,只能将软成一团泥的宋时雨拖抱到一边。
秦蔓上前一步,将枪上了膛,指着陈老“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陈老艰难的转过头,拿余光看着宋时雨,嘴巴艰难的张合着。
竟是“保护她,求你。”
四目相对,读出这句话时,她微微一怔“……安心的去吧。”
“师父!”伴随着那声枪响,宋时雨声嘶力竭,与此同时,心里滋生出强烈的恨意,她恨,恨这冷酷无情的新时代,恨这一群残酷变态的人……还有那个教会她爱又让她学会恨的人。
“啧啧啧”这时余晖拍了两下手,冷嘲热讽道“秦队长不愧是女中豪杰啊。”
秦蔓背对着他手缓缓松开,枪应声而落,随后就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倒是蹲在地上的唐潇,嗖的起身,冷森森地盯着他。
“你干什么?”余晖察觉到危险,戒备的看着她。
唐潇两步跨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领“你不是说我是吃软饭的吗,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把你杀了,也不过屁大的事!”
余晖咽了咽口水。
唐潇冷哼一声,松手他,对士兵道“警报解除,把他们都放了。”
“啊”
“啊什么啊?”
“咳咳”余晖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重复道“把他们都放了。”
唐潇瞥着还在地上哭到肝肠寸断的宋时雨,眉头一锁,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而走。
那时秦蔓正端着一杯水,背靠着案。门忽然就被推开,很大的一声,不过转瞬又合上了。
唐潇匆匆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手中微颤的茶杯,难得的没有打趣“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秦蔓的目光有些呆滞。
“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格格!”
“……?”
唐潇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封信“她很有可能是醇亲王载沣的女儿!”
只听啪的一声,茶杯掉落,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