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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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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咸的秋风拂乱了我的发,三两灯火的街道,他按按喇叭,眼角眉梢清疏俊朗,轻抿的唇齿夹杂着淡淡疏离,
我妈老说是我个怂包,从小到大能吃亏的事情我一样没避开过,不知道听街口哪个遛狗的老太太说把名字起得接点地气就好养活,为此她郑重其事地上派出所给我添了个小名“大壮”,本来我的下半生就跟这名字纠缠不尽了,后来我妈出门买菜跟个叔叔大吵了一架,几番打听那叔叔也叫大壮,一气之下把名字给撤了,
……,我感谢那位叫刘大壮的老叔叔!
我可能真的是怂。
我怔怔地站在路边看着汽车尾灯扫过漫天的落叶从街角消失,
他回来了,
陈溥言回来了,
“别在家里窝着了要发霉了,二十岁的小姑娘过得跟个四五十大妈似的,你知不知道我家附近的老太太都知道跳广场舞勾引小老头了,”
“唔?陆黎啊,什么事啊?我五点多才把稿子赶完,刚睡了会儿,”
“中世纪音乐餐厅,来嘛来嘛,我请你吃饭,”
“你怎么上那去了?”
“妈的,还不是邓升那兔崽子,前几天说是给我物色了个有钱人,我一听兴冲冲就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坐起身慢悠悠把衣服穿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秋意袭来,窗外月明星稀,陆黎在那边吼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手机给吃了,“妈的,邓升拍着胸脯说是给我物色了个不错的,结果对面一色迷迷秃头大胖子,两只眼睛老往我胸前瞟,你来找我吧,这胖子刚去洗手间,多半是想着怎么给我下药了,”
我汗颜,“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不赶紧逃你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
“怕什么呀,现在这儿满座都是潜力股,万一跟哪个年轻有为的高干子弟对上眼儿了我这辈子不就吃穿不愁了,”
我叹气,“你别乱跑了,我现在就去找你,”
要说我跟陆黎的相遇完全是场意外,毕业那年我在这座城市找了份工作,人生地不熟,工资低待遇差,时不时还有同事轮流欺负我,我每天装的跟风中漂泊的林黛玉似的,晚上总是拎着把毛巾躺床上边抽泣边仰望着星星思考人生,公司伙食一点也不好,三个月我半斤没瘦,还比以前又圆润了,
“晚上吃夜宵对胃不好还容易发胖,咱们就先少点几盘菜,”实习期快过了,老板非常客气地请我在路边摊吃了顿饭,我受宠若惊地看着桌上一盘花生米和两杯白开水,心想老板就是老板啊,抠门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这段日子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愿意成为我们大成的一员,继续为公司前仆后继出谋划策吗?”
“愿意愿意!”虽然我对这个公司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刚毕业的我在经过夜晚长达60天的对月伤怀后幡然醒悟,社会不好混啊,我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升职加薪攀上人生顶峰。当下我就同意了,我说,“老板,我愿意继续留在公司,”
老板潇洒地撩起他头顶的地中海,伸过来一把铜钥匙,“走吧,拐角处有个旧出租屋我预定了一个小时,马上就要交房子了,咱们速战速决,”
潜,规,则!
一个小时,
还是出租屋,
我说,“老板这样不好吧,您看嫂子在家也不容易,现在不都提倡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老板说,“你别给我背歌词,我房钱都交了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有生之年,能听到有人这么霸道强硬地对我说话何其有幸,我诚恳地告诉他,“您误会了,我只干活不卖身,”
老板目露凶光,“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别给脸不要脸了,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平日指不定怎么琢磨着往我床上爬呢,”
他脱了上衣魔爪越凑越近,肚子上的肥肉一晃一晃,我心说这不行啊,要长针眼的啊,我还是个纯洁的女孩子,大学四年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可不能便宜这老色鬼了,看着有人扭着屁股从街角走过来,于是我脑子一抽叫了声,“妈!”
这个大晚上不在家里洗洗脸敷敷面膜睡睡美容觉却半夜打扮花枝招展出来乱晃的就是陆黎,
当年人家陆黎也是花信年华青春靓丽一小鲜花,出门恨不得把自己全部家当背身上,要是房子能装上个轱辘,我估计她得跟推孩子似的走哪儿推哪儿,据陈黎回忆,起初她就看见一肥头大耳的地中海老男人对着墙壁搔首弄姿,而我由于先天不足的身高优势自动被她的眼睛屏蔽了,
她愣了愣,扭着小腰就晃过来了,“闺女,你个死孩子,咱家八百多万的房子你不住跑这旮旯里闹腾呢,你爸刚从墨西哥回来正打算分给你一家公司玩玩,你回去把事情搞砸了我就死给你看,”
我说,“妈您放心我哪儿能啊,不过我爸也太小气了,上次那颗50克的南非钻石弄丢了我爸拿着那把清朝桃木剑打了我好久呢,”
“这谁呀!”陆黎不满的瞥他几眼,“你就看上这货色了,中州集团老总的儿子送你五辆车你都不同意跟他约会就是因为这家伙?”
“不是,这是我老板,”
“老板?嫌这热啊衣服都脱了?”
我老板,“……,妈的!你俩是不是以为我智障!”
我,“救命啊,”
陆黎拉着我就溜,边跑边叫,“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黄鹤楼老板吃喝嫖赌带着他小姨子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钱包抵工资,统统20块,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苦了大半年,你还我血汗钱!”
想想当年的我真是涉世未深,这么就跟陆黎跑到附近网吧疯疯癫癫闹了一夜,要是她真把我卖了,我估计还天真地边忙着感激涕零磕头边给她数钱呐,
后来我想起这事媚眼含羞地问陆黎当时喊这段广告词是不是别有深意,比如说能召唤出某个藏在市井深处的警察卧底?
陆黎很淡定地瞥我一眼,就是喊秃噜嘴了,不过皮包真的很便宜,熟人5块一个,我这还有点存货你要不要?
“小姐,中世纪广场到了,”
“哦,就停在这儿就可以了,”
这里变化太大了,刚来那会儿这条街还只是几排普通的小洋楼,两年内拆了建建了拆竟然变成了个繁华的商业区,我刚挪了挪屁股,司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车门挡在我面前,满脸谄媚,“车费三十,您看您是扫码还是付钱?”这不禁让我想起站在迎春楼外招客的老鸨子, “官人,今晚陪床的您是要翠花姑娘还是红杏姑娘?”
我吃惊,“现在打车都能扫码了?”
司机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姑娘,你是刚从山沟里逃出来吗?我们B城可是国际大都市,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他,
司机咋舌,我微微一笑,带着点美人风韵,“在山沟里保养的还行,今年刚满五十,”
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司机的钱包有些旧了,我想陆黎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着也得帮帮她吧,我说,“师傅,我这儿有便宜皮包您要吗?”
“价格咋样啊,贵了我可不买,”
我咬牙,“一口价,五块零五毛,要不要?”
司机奸诈的眼睛里透着点精明,“什么牌子,你这包不是从国外偷渡回来的吧?”
“不是不是,咱不做那勾当,国产的,江南皮革厂您有没有听过?”
这B城的风沙吹了我一脸,司机驾车扬长而去,
别走啊,我不贪污那五毛了,
“五块卖给你也行啊!”
由于不爱出门,天天在家里宅着,终于把自己熬成了路痴,我插着兜装作自己对这里很熟而我只是出来散散步的样子,晕头转向地在广场找了半个多钟头,最后无意间在一辆小轿车的倒车镜里看到音乐餐厅几个闪烁的大字。
“小姐您好,您几位?”
我刚上个台阶,穿着粉色小套装工作裙的漂亮女服务员就端着茶水推门迎出来了,这待遇就差给我弄个轮椅推着往里送了,
我说,“您不用麻烦,我就是来这里找个朋友,”
“您朋友什么样子?我可以帮您找找,”
“太谢谢了,她是女生,高高的瘦瘦的,头发卷卷的长长的,”
女服务员掩嘴盈盈一笑,温柔地给我指了条明路,“您还是自己去吧,”
敢情这儿的女顾客都肤白貌美卷发长腿啊,我一桌子一桌子地找,陆黎倒没看见,就见一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的胖子自己坐在那里傻呵呵地笑,我估计陆黎这家伙把人家晾在这里,自己又找了个男的跑路了,忽然还挺同情他的,
“陆黎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了在附近等我怎么先走了?”我出门就给她拨了个电话,话筒那边嘈杂喧哗,吵吵闹闹的,
“啊?你说什么!我现在在夜店,太吵了身边,你声音大点!”
“我说,都这么晚了别玩了咱回去吧,”
“生气?不气不气,下次咱们再约啊,我这儿刚泡上一帅哥,据说家里三代都是军人,地位可是不低啊,我寻觅这么久这么好一块肉可不能轻易让他溜了,下次姐姐专门给你赔礼道歉请你吃饭啊,”
“现在骗子很多,你别被骗了,”
“你要吃冰淇凌,下次吧,我前几天吃了一家超好吃,过几天带你去,”
我,“……,算了,那就挂了吧,回头再说,”
陆黎,“拜拜!”
哟,这话倒是听的听清楚。
天色微凉,我掩紧衣服坐在石台阶上发呆,灰黑的夜空蒙上了几片乌云,落叶萧萧洒落满地把我笼罩在一片黑暗里,诶,我又仰天对月伤怀了,我至今不敢相信,像我这么天真善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孤零零坐在门外听着餐厅里情侣们围着美食佳肴谈天说地欢声笑语,我真想骂醒自己,顾舒,你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出门就不知道多带点钱啊!
你没钱吃饭怎么办啊!
秋夜的凉意渗入肌肤,我起身戴上帽子,掩紧衣服把自己裹得跟狼外婆似的,边走边思索着明天的工作,
昏黄的路灯下,沉重的喇叭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注意到已经变红灯了,赶紧后退几步,回到路口,
我扭头,那人开车从我身边经过,虽然他的样子有些许改变,我还是认出来了,
陈溥言他,回来了,
那些年我的被尘封的记忆,此刻似乎也在慢慢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