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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ta一直在灯火阑珊处 ...


  •   乔幸最终在一家蚊型装修公司找到一份足于糊口的差事。

      老板是个秃头、略发福,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师傅。
      人挺幽默的,早年由农村出来打拼,现在回不去了,只管叫把自己和同样情况的老乡昵称做“海上漂”,有时又自称“沪漂”,或者“入魔”,甚至“下海”。总而言之,没事就把自己笑谑一番自娱娱人。

      他底下带着一班农民工,原本只是做些小装小修的小工程,也没管设计什么的,只是听由业主吩咐。
      人家要在这边砌墙那边拆墙,或者那边需要扩建加雨罩外饰面什么的,尽管如实照办而已。
      后来竞争强了,也累积一些应付业主的经验,遂从杂志什么的剪下一些图片去供人家做装修参考拉工作。由于价钱相宜手工不差,可就逐渐建立了一些口碑。
      工作源是有,毕竟是靠汗水粗劳活混口饭吃,赚大钱可没有,只是能够维持得住自己与一班手足的生计。

      乔幸几乎磕碰完了所有大小规模的设计事务所的钉子后,终于赶上了符合她这年龄该有的实际内在双Q装备。

      不但被磨炼得一身能屈能伸的铜皮铁骨,且百毒不侵的厚脸皮兼无所畏惧女汉子一枚。

      一日路过看到一处堆满拉杂建筑材料的小门面上方的招牌上,密密麻麻写着提供服务包含有“室内设计”四字,她义无反顾地绕过水泥包水管木条等杂物去敲里面辟做小办公室的门。

      老板见她掏出一大袋设计绘图样本还有个平面电脑什么的来,抬头看到是一双明灭不安却带坚韧的眼神,正应了浓处味短淡中趣长。

      师傅他阅人有历,心下自然一目了然。

      大家无非蹭口饭吃,共体时艰既是江湖道义,也是做人品德。

      行,大话一句。薪水嘛,也只能达糊口的水平咯。

      乔幸加入后,师傅就不必赶两边跑,专心领着一班水泥木工匠等只管在外奔波。

      辟为办公室的简陋小室就由乔幸一妇当关,见人会客设计立案接货记账什么的,能力范围所及的她都包揽下来,有不懂的也去问去学。

      乔幸样貌讨喜,待人和气,处处以客户经济条件着眼,说是设计,大都时候不过是提供他们能负担得起的实际建造意见。

      城里如今新房多,高价的豪房抢不赢有名气的设计事务所,中价以下的毛坯房还是可以竞争一二。

      做着做着,有了口传的信誉,着实够他们忙得呛了。

      但乔幸忙得充实且快乐,自食其力的一番苦干,日月可鉴呀。

      过往一向从缺的自信,一点一点地累积参揉进她的笑容里,慢慢展开实在的生活。

      在另一边厢,乔母着实生气自己的女儿到不行。这个女婿本来提着灯笼都难找,现在离婚在即,还一心想着要如何妥善安排照顾好前丈母娘和前妻…就这个女儿到了这把岁数才来学叛逆,放任既不是,杀了又不是。

      老娘她气呼呼地,干脆决定跑回乡下自己过日子。

      这些年来,乔母倒是攒到不少的私房钱和珠宝首饰,还有费立最后赠与的一笔为数不菲的抚慰金及楼房可供收租,足于让她晚年生活丰足无忧患之虑。

      能够在如此平和气氛下结束婚姻关系,这是乔幸最为感激和感动费立的一点。

      他不但在最后仍维持的君子风度,对她的照顾可说是仁尽义尽的地步,乃至双方曾一起共度过的时光成为一种——该怎么说?纪念?纪念什么?一段人生经历?

      当生活逐渐走在安稳的轨道上后,依然生性矜持的乔幸常在脑海里盘绕着,是否该联络某人呢?

      当然上帝归上帝,撒旦归撒旦,乔幸的念头只管停留在脑海里。
      于她来说这等如“勾搭”无异,她的主动水平还未达这个胆量。

      可是,在一个静寂的周末晚,他却蓦然如神通般,就出现于她面前了。

      “你是怎么找得到来的?”看到站在门前的人,乔幸是惊讶多过惊喜。

      他但笑不语。“身体都恢复过来了?”

      呃…他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一些什么?

      如果方杰费尽了十年才寻觅到她,真的就依照着协议可以把她放在一边不顾,要不是她太傻,就是他也太——不值得稀罕了。

      别忘了,她当日她所遇见的那个万事高高挂起的狂野不羁小伙子,如今早已妥妥成了日理万机的男人——没点城府心机能行吗?

      十年坚忍的煎熬,炼就他等待的毅力。他派出的隐秘探子,无时无刻地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见她的时刻,他则隐埋在人群中静静地尾随在后,不动声色把她看个饱看个够。

      也亏她习惯性地走路总目无旁骛,否则众里寻他——何须千百度,蓦然回首,就可见他在那灯火阑珊处了。

      多少次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那种煎熬恐怕比寻觅她不果的折磨,更令他抓狂发疯。
      多少次他几乎按耐不住冲动得不顾一切要跑前去,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把她所有的重负转移到自己身上。

      但,他却也无奈地深知,她需要经历一场只能单打独斗的艰巨人生战事,才能浴火重生。同时更知道,自己的插手,毋宁只会节外生枝把事情更复杂化。

      只有那天她在路边晕倒,他才差点破功——从隐埋的人群中冲出去,焦急地呼叫着她,并赶在第一时间把她送进医院。

      当然,很多事情乔幸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例如,她住院期间,他每天风雨不改地赶到在医院,徘徊直到没有他人在场,她且睡着了,才悄然进去偷看她。
      乃至,那次不巧与情敌窄路相逢,最终来了场分外眼红的掐架。
      幸亏两人不辱身份,只是硬碰硬来了场嘴炮,个人质素水平算是保全了,不至于沦落成为图文并茂网红热搜。

      又例如,他辗转透过他人派给她的老板一些小工程,保证他的公司不会倒闭,别让她失业。

      又又例如,她的前夫在她出院后、在离婚书上签字前,主动找上他。
      为的就是解决她的“何去何从”。
      犹记得那天秘书部接获那通电话,毕竟L&P名声也不算小,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转驳去给小贺。
      小贺一看对方来头心知肚明,只不晓是来踩场还是来踢馆,十万火急转交给了方总。

      一次生两次熟,费总也不打无谓的嘴炮,直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为着那个半孩子半女人的偏执要净身出户,直奔主题:哪天方总搞得定她的安身之处,他就哪天签字。

      当然,最后只有劳烦小贺这个特助搭通天地线上下打点去——既要环境优美安全,还得顾虑租金要便宜得让她租得起且不起疑心…小贺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打从心里就哀叹:美丽的女人呀,千万就别再想着要以美丽的思想去悦人,最后不外是瞎折腾别人!

      至于,方杰怎么找得来?

      哈,他自然不会让乔幸知道,小贺如何劳苦功高几经波折不惜工本费了多大的劲,总算把这产业成功收购归入方总他名下也。
      (为啥人们那么热衷于挣钱夺利?其中就有一个最现成的大好理由:为了不必亲自解决大小麻烦也。)

      方杰自然不是来说这些的。

      他环顾屋子四周,作为产业拥有者的他还是首遭参观呢。
      家具摆设虽然走简约风,住户毕竟是室内设计师出身,甚有小情小调得宜家宜室。

      他走近养了一排类似仙人掌盆栽窗台上,伸出食指轻触植物的瓣叶,发现武装似针的边刺居然软绵绵的——是冒牌仙人掌的多肉植物。遂调侃道:“拿来防贼也砸不伤他呢。”

      她莞尔,递给他一杯茶。

      “我想喝酒耶…想借酒行凶…”他侧头露骨放肆地紧盯着她看。

      “我的薪水还真买不起什么好酒…”她讪讪地说。

      “醉翁之意又怎么会在酒….”

      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不由分说把唇盖压下去,饥渴贪婪得形如沙漠旅人终于遇见绿洲水源停不住的吸啜….就在这一瞬间,林荫小溪高山夜景楼顶板屋,曾有过的所有激情在他体内全复苏了过来…

      如果说他不曾有过忿怨,那恐怕不真实。
      故而,这刻驱使他催生出一个十分邪恶的念头:要使她此后余生再也舍不得离开自己,作为忿怨最大的报复。

      可惜,方总也未免太过高估了自己。

      当两人就像筋疲力竭的斗士,不,该说像胜利者,共同呼吸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恋爱搏斗的汗水气息时,再也舍不得离开的人却是他自己。

      第二天早上,方杰从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睁开眼。

      呃,发现身边空了,在意识回拢的零点一秒,他遂惊跳了起来。

      亏这小公寓不大,他三步并着两步冲出睡房,即看到厨房的小空间里,一个女人正背对他站在炉子前煮着东西。
      呼,他那颗心此刻才安然落回胸口,遂走回房把衣物穿上。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到小饭桌上中央摆着几盘简单小菜,两对面分别放着有碗筷小蝶和汤匙。

      这种普通温馨家居小生活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一阵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感觉猝然涌上心头,说不出是新奇还是激动。

      乔幸转头看到他。
      “醒了,过来吃早饭。我吃得较随便,就只有这些而已。”边说边把稀饭舀到碗去。

      “不合胃口?”乔幸见他埋头默默不语地吃,以稍带抱歉的语气问。

      他抬起头直勾勾望着她。
      “我在计谋着怎么样才能吃上一辈子你煮的早饭。”

      乔幸听了微微一震,带点羞赧避重就轻地回应:“待会儿你可得回家洗洗了,我这里没男性用品呢。”

      “你这里现在如有男性用品的话,恐怕会沦为不幸的杀人案事发现场了。”
      他开宗明义就不打算掩护自己的专横霸道。

      嘴上说着还不算,桌下立马就采取行动。
      单身公寓的小饭桌也着实狭小得很,方杰那接近180身高的长腿在饭桌下一合拢,直接就把对面座人儿的双腿给拿下,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乔幸一时不懂该如何反应,对他嘴上那冷笑话还消化不来,更何况这些意淫的小闹小作她也没经历过。

      只管低着头快把稀饭吃了,想着收拾饭桌后,把他送走趁周日休给房子做做卫生呢。

      她自然不可能如愿。
      人家是打着大丰收旗帜,专程来收割初恋情果的咯。

      他碍手碍脚地在她四周打转。

      她在吸尘机,他却像跳双人舞般贴在身后手叠手顺着把手推拉;她刚把凌乱的床褥铺平拉好,他一拽又把她拉倒在上面…
      忙了老半天,似乎没样能成功收拾好,搞不清该是甜蜜蜜还是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午晚饭也招待给吃过了,继续磨蹭了老半晌他才心甘情愿离开。

      终于松了口气的乔幸,觉得有点懵头转向。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累垮了。

      正当她妥妥地拉好被子阖上眼睛,想着好养足精神明儿上班,门铃却倏然叮咚响了。

      这大半夜的,怎么回事?
      当她从门上的猫眼望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方杰,吓一跳,难不成他落下什么在这?

      开了门一看,他不是落下东西,而是来卸下东西。
      只见他一手挽着明儿上班要替换的正服妥妥搭在肩上,一手推着个行李箱!

      从出现到这刻,这个黑客的套路是一环扣一环呀!

      乱码不禁露出一副圈圈眼。

      “我一个人睡不着,你要负责了。”他涎着脸刷着无下限的赖皮相。

      冒起一头黑线的乔幸心里OS:那你之前怎么活过来的?

      但她懒得睬他,直接跑回床上裹紧被子挺尸,心里就叨念着明儿一大堆的工作。

      她从没想过谈恋爱竟会是那么累垮人的。(==)
      果然,恋爱如麻疹,姗姗来迟一无是处。

      都说了,女人似水——无常形呀。

      费立以供花的心态来豢养她,她遂只能成了玻璃瓶中的一朵剪花。

      眼下这个男人用爱情来灌溉她,她遂成了院子里萌长的——宜赏宜恋,甚至花瓣略带隔宿霜溶水珠的——有生命之花。

      当然,高唱爱情大丰收的花农,心情转变自然也一目了然。

      小贺看着他这个小哥儿老总基因突变,那副春风得意相招摇得满办公室充塞虐狗意味,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得心痒痒。

      “哥,在咱单身狗面前也收敛一点吧。”

      方总这才注意到这个至大功臣脸色的难看。
      “你不会是爱上了我吧?”

      基于受人二分四的立场,小贺心里尽管有一千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好生还得把那声“呸”忍住在喉咙。

      “这样吧,让你放个悠长假期去戳个女票,别说没照顾到大哥你。”方总大方地说。

      “真的吗?别半夜突又下个招兵符,让我火速归营什么的才好!”小贺大喜。

      一惯7/24的近身特助,总算也捱到有打烊的出头天了。

      “半夜招你干啥,我酱得空么?”一盘狗粮堵得小贺无语。

      此后,方家父母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儿子出现,仿佛被另一个不同灵魂附体似的。

      工作狂儿子散出的目光,不再只是冷峻犀利的眼神。
      偶尔陪他们吃饭居然懂得了关怀他人,最简单莫过于给父母夹菜、帮添茶等细微体贴温柔小动作。

      方家爹妈养了个儿子这么大,突被他这些前所未有过的小举止暖得像天降孝子般,心底里足于逗得乐个半天。

      最重要的是,儿子嘴角不时现出那种弧线,简直扯也不下来。

      以前那种冷漠得怕人眼神,现在闪跃着满满快乐。

      方家俩老明显嗅到个中必有不简单的猫腻元素。

      近身特助小贺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事。

      这个小贺呀,半工半读捱完大学后,在一个机构当份不上不下小职员的差事。方杰留学回来后,命运之神终于肯给他改写的机会。

      多得当年结交了那么一个铁哥儿的富三代,遂给方总当个软柿子,勤勤恳恳任劳任命自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小贺有个常人不及的绝活特能——嘴巴特沉。

      知儿莫若母,方母明显感觉儿子非比寻常的变化。

      于是乎,小贺女票还未戳到,方母的隐秘招兵符已先至。

      私底下使尽软硬兼施手段,希望套出点蛛丝马迹。

      身为皇太子的秘密探务,凭的就是哥儿俩的铁血。
      况且,小贺早就计算过了,得罪太上太君,挺多成了龃龉龌龊四颗牙。
      但,搞砸了皇太子的好事,恐怕会身首异处变魑魅魍魉四旧人。

      “小贺呀,你随小杰这些时日了,我也都把你视为自家人,什么好吃的从也没少你一份是吧?你要是知道点什么也跟着瞒我,可对不起这些时日吃进去的饭菜了,是么?”

      “老夫人,您怎么会说到这上头去,方总依然勤奋工作没啥分别呀…”小贺来去只能用那式太极死撑硬挺着。

      难怪人家说,谈恋爱跟打喷嚏一样,这方总忍不住露出的马腿却苦了俺呀!

      虽然小贺口风密得风雨不透,但方母仍锲而不舍,借故到儿子的私寓突击去。

      室里室外一切井然有条,丝毫无外人入侵迹象——连牙刷也没多一个。

      回去遂跟老伴碎碎说起,却被老伴怪她以小人之心去度儿子之腹。

      “肯定有什么…”她依然不死心地喃喃自语。儿子打从娘胎来,骗得了他人,骗不了自己。

      方母一日甚至还特地等打扫阿姨到来,细细查问。
      可惜,阿姨她也不是笨人,人家儿子要是不说,自己来乱爆雇主隐私的大嘴巴肯定没好下场。
      是故,岂敢随便吐露床褥不乱、空室仿如无人气的情景。(这让她可省了许多做卫生管理功夫呢。)

      方母自然找不到任何破绽——宝贝儿子早登堂人家成了入幕之宾啦。

      原本一心要把美人收入瓮中的方杰,不意,自己身先“人间中毒”,变了阿斗乐不思蜀。

      更甚的是,过往的工作狂,总是将军身先士卒,如今出差成苦差。哪堪小别,夜夜念奴娇的折磨。

      这日,责无旁贷万不得已要到帝都出个两天小差,一脸苦相。

      乔幸则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细细整理屋子一番,把窗台蒙尘的多肉也刷了,再静心地修个阿斯汤嘎瑜伽。

      她正身心专一练着个倒V字桥,大腿和上半身悬空着,虐着双臂在移动之际,不意,大门却此刻倏然被打开,只见方杰踏入。

      “你不是说明后天才回么?”

      “你继续,甭管我…”只管把行李丢一边,立在旁眼馋地离不开她贴身薄如第二层皮肤的瑜伽服内一展无遗的曼妙健美身材。

      忍着忍着,不消会儿,终破功。
      一个上前,揽腰一把捞起她就抱到身上去,嘴鼻往颈窝锁骨钻虐去…

      “我一身的臭汗…”她挣扎不已。

      “美人的是香汗,唔…香汗淋漓…”
      还以具体行动佐证,狂嗅啄个不已…最终当然示范了合体瑜伽——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动作…

      一身舒展瘫在瑜伽席上,他在她耳边吹气突喃喃地道:“我常常有一个很大的恐惧感。”

      她瞪着不解的眼神看他:“为什么?”

      “因为太幸福了,我怕这不是真实的,怕一转头就它就消失了,就像那天醒来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乔幸蓦然明白了,为何每天睁开眼总见他比自己早醒,又为何如今出差突又赶着回来。
      一直以来她还深信自己并没有掠取了什么,或磨耗了什么,却不自觉原来自己曾给过他这样严重的精神和感情伤害。

      她伏在他精壮年轻的腹肌上不语良久。

      对于这种满溢的幸福和被爱,自己真的可以去拥有或承受么?

      一阵歉意愧疚地令她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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