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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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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专属的电梯,伊万按下指纹按钮,电梯厢徐徐下降,在显示“-2”的楼层平稳地停止,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地下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很难想象,这个根系庞大的杀手公司的总部就在旧金山downtown这间高层建筑的底部,它除了地下部分以外还拥有8层的一半空间,地上部分是一个普通的贸易公司,混杂在整栋楼的几十个小公司里毫不起眼,就像沙漠植物露在地面上那小小的一部分一样,只是整个公司的冰山一角,是一个良好伪装。
但即使如此,伊万的王国看起来仍然比多数人想象中要简朴得多,伊万继承了他父亲冬将军的传统,他的工作区域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的事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人。
“本田菊那边回话了,他说不想再管‘那个人’的事。”托里斯一边接过伊万的外套挂起来一边说。
伊万刚要从外套上松开的手再次抓紧,把外套从托里斯手中抽回来说:“我不怕冷,只怕热,但我还要在这热得该死的天气里穿着外套,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您要遮住里面的防弹衣。”托里斯想当然地说。
“不,我不怕别人看到防弹衣,我手下的每个混蛋都知道向脑袋开枪,”伊万说,“我只是讨厌别人看到我流汗,尤其是本田菊这种只会给人添堵的小人!”
托里斯垂手不语,他不会和生气的北极熊硬磕。
“本田菊还说了什么?”伊万冷着脸问。
“他说,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曾经雇王耀解决两个‘小问题’,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永远给王耀当保姆。”托里斯照原样说。
“帮他杀掉竞争者让他当上山口组组长,这在他眼里也是小事?”伊万不屑,“他就说了这些?”
“他还说,”托里斯顿了顿,“他不是保姆,您自己的人应该自己管,他不会替你照看的。”
“自私自利!”伊万嫌弃地骂了一句。
托里斯接住被伊万甩过来的外套,熟练地挂起来。
伊万在亚洲没有势力,唯一和他有过合作往来的是山口组组长本田菊,在那次继位之争中,本田菊曾经欠他个人情,本田请伊万安排刺杀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而伊万派出的杀手正是王耀。而后来在王春燕引起的风波中本田菊再一次雇佣了王耀,并且是亲自点名要王耀出马。但是诚然,在有限的接触中本田菊和王耀相处得不那么愉快。
为王耀的事请本田菊帮忙看来是行不通了,伊万陷进扶手椅里,皱起好看的眉毛,像思想者雕像一样凝固出严肃而不快的表情。
“我得去一趟日本。”伊万最终决定。
托里斯一惊,急忙劝道:“您想亲自去日本?这太轻率了!”
“我可从不做轻率的事,托里斯。”伊万装模作样品尝桌上刚刚泡好热度适宜的红茶,实际上他根本不爱喝茶,但为了附庸风雅却要每天都喝,这个秘密连王耀都不知道。
于是托里斯也不再劝阻,立刻帮伊万预订了去日本的机票。
漫长的飞行总是令人厌倦,即使坐头等舱亦是如此。但如果人正在思考一个很难理清的复杂问题,这种不掺多少杂质的单调环境就是最合适的了。伊万一边品尝杯中物一边望向窗外的云海,这趟航班上只供应啤酒,幸而他登机前在免税店买了伏特加。弦窗外依旧是大海,时而有一些白色的冰点出现,证明此刻他正身处北冰洋上空,前面那一家子韩国人有些聒噪,头等舱里少见的吵闹使伊万不禁怀疑自己坐的是经济舱。好在韩国人很快便疲倦睡去,周围其他几位乘客也都闭着眼睛歪在座椅上,标志着熟睡的细弱的呼吸声在头等舱里起伏。现在伊万可以安静地想他的问题了,面对已经漆黑一片的弦窗,伊万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的面孔,开始回想一个令他不安的奇怪访客。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在某个阴雨濛濛的星期二下午,伊万在这座大楼的8层——也就是他的公司唯一正当守法的部分——接受了一位陌生客人的来访。
来者是一位亚洲女性,留着干练又不失性感的短发,化着精致的妆,最吸引人的是她那远超出一般亚裔女人水平的胸围尺寸,笔挺的女式西装几乎包裹不住这傲人的胸部,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能挣断缝线弹射出去。女人的表情冰冷严肃,带着天生的傲慢不屑。
完美的易容者,伊万一眼看穿了女人的伪装。
“中国人?”伊万随口问。
“香港人。”女人纠正。
“都一样,”伊万懒得思考这两者有什么不同,“你不打算把脸上的妆擦一擦吗?还是卸了妆就变成越南人或菲律宾人了?”
“布拉金斯基先生好眼力!”女人冷笑,“恕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也许胸也是假的,伊万悄悄想。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只有30分钟时间,请您务必相信我下面说的一切。”女人开门见山。
“我为什么要相信?”伊万饶有兴趣。
“关系到您和您身边所有人,还有那个远走高飞的杀手。”女人说。
王耀已经多年未跟伊万联系了,伊万也没有主动去寻找他的行踪,这一次他想让王耀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你是谁?”伊万冷了声音。
“我叫贺瑞莎,至于真名您无需知道,我是CIA的一名情报分析员。”女人自我介绍。
“CIA?我一介商人有什么能帮到贵方的?”伊万揶揄地说。
“我不是代表CIA来找您谈话,我很快就要被CIA通缉了,”贺瑞莎语速很快,“我要告诉您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您和您多年来做的杀手生意都是阴谋中的一部分,您可能不那么显眼但作用突出,您是这个阴谋关键的关环之一,而其背后的主谋就是——”她把手放在胸口:“美利坚合众国。”
伊万沉默地看着贺瑞莎的眼睛,确定她不像疯癫,但不能确定是否是骗子:“有什么证据,斯诺登小姐?”
贺瑞莎拿出一个小名片盒,打开来最上面是几张杂乱的名片,名片底下压着折叠起来的纸,看起来不厚。贺瑞莎把纸拿出来展开,是两张人物简历,明显是拍摄后又打印出来的复制 。
伊万一眼就认出第一张人物简历上的照片,那是王耀20岁时一次行动中的掠影,从画质上看应该是来自路边的某个摄像头的监控画面。当时伊万刚接手公司,至今他仍然记得他与王耀最早的合作。
第二张人物简历伊万更熟悉,那上面是他自己的照片,一张证件照,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架式。
“这是CIA的人物档案,请您仔细看看对你们俩的分析。”贺瑞莎把两张简历递给伊万。
伊万接过简历,这两张纸乍一看和普通的档案没什么区别,简单的年龄、体貌特征、主要经历等,并不足以把一个人从几百万人里揪出来送进监狱。但最下面的几行字却不同寻常,伊万把这几行反复扫了几遍:
王耀:
属性:原推动者,现为干扰者
影响指数:6
正向影响:50%
负向影响:50%
伊万·布拉金斯基:
属性:推动者
影响指数:6
正向影响:75%
负向影响:25%
伊万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可以推断的是,这是一张巨大的监控网,所有重要的棋子以及与之有关的人都在被监控范围内,王耀曾经和您一样是有利于他们的计划的棋子,即‘推动者’,但是在他的妹妹王湾湾被绑架后逐渐倾向于成为不利因素。”贺瑞莎说,“所有负向影响达到或超过50%的人都被归类为‘干扰者’,超过70%的归为‘阻碍者’,而对他们阻碍最严重的人则被称为‘正电子’,比如4年前死掉的王春燕。”
“正电子?”伊万玩味着这个名称,“那么除此以外的人就是带负电荷的‘电子’了?”
贺瑞莎没有回答,而是加重了语气说:“所有的‘正电子’都已非正常死亡,可能转化为正电子的‘干扰者’都受到严密监视,您应该知道自己和王耀的处境了吧?”
“王耀成了国家的敌人,而我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不确定因子。”伊万冷笑着说。
“我必须走了,”贺瑞莎站起来,“他们最多再有24个小时就会搜捕我。”
“等一下,”伊万叫住她,“如果我们的对手是这个国家,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呢?”
“这就是您的事了,布拉金斯基先生,”贺瑞莎说,“我现在的境况不比斯诺登好,如果您觉得我的情报有价值,就请资助我一点现金做路费吧。”
伊万拿起电话:“托里斯,拿两万美元进来。”他转头对贺瑞莎说:“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小气,女士,现金过多会给你惹麻烦。”
“这样最好,感谢您的慷慨。”贺瑞莎没有异议。
随后,托里斯拿来用小皮夹装好的现金,贺瑞莎收了钱便离开了。
然而CIA并没有发布通缉令,也没有宣布发生了情报分析员逃走的情况,托里斯曾小心地提醒伊万是否上了当。但伊万知道,这意味着贺瑞莎掌握的秘密至关重要,这恐怕是美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情报泄密事件。
结束回忆,伊万将视线从弦窗外收回,仰靠在不那么舒适的座椅背上,机舱里的灯光已经暗下去了,只留下两排昏黄的应急灯,这一点点光线在黑暗中略显刺眼。
离开座椅,伊万沿着昏暗的过道走向机舱前方,推开折叠门挤进狭小的但明亮的卫生间里,从衬衫内侧掏出贺瑞莎给他的两张简历展开,久久地看着上面的照片。伊万没有王耀的照片,为了安全起见,他不会在手机或个人电脑里保留任何一位杀手的照片,这既是保护他们也是保护自己。
薄薄的纸张上,王耀半侧着头,不经意地看向左侧,不知是在看着某个人还是某件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伊万永远不会知道了。
本田菊的别苑具有典型的日式庭院风格,典雅别致,草木殷殷。绿色的醒竹倾斜下来磕在石钵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竹筒中的清水潺潺流入石钵中,标示着时间的流逝。
日本人的小玩意,好看有趣,却不知有何意义。伊万有点好奇地想去拨弄醒竹,但还是忍住了这不得体的冲动。身后那两个相扑手般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沿着回廊曲曲折折向前走,木质地板被伊万只穿了袜子的脚踩得嘎吱作响,日本人在设计建筑时显然不会考虑俄国客人的体重,幸好那两个相扑没跟上来,而是换了两个瘦小的武士跟在伊万后面。伊万在心里对进门脱鞋的规矩表示不屑,如果雨水打湿了回廊呢?如果人们的脚臭在炎炎夏日暴发出来呢?
总算走到了比较宽敞的堂屋,穿日常和服的本田菊正在堂屋正襟危坐等候。他面前的榻榻米上跪着他美丽柔顺的妻子本田樱,她在慢条丝理地摆弄一套茶具,用刷碗的刷子在泡了抹茶粉的绿色茶水里搅来搅去,这就是著名的日本茶道。不知为什么,传统的日本女性总要在插花和茶道里选一样作为自己的兴趣,这样才会显得贤淑温顺有教养,符合大和抚子的要求。本田樱两样都会,无论茶道还是插花她都是个中高手。
一碗绿沫子被本田樱以举案齐眉的方式恭恭敬敬奉给她的丈夫,本田菊接过来将碗上的樱花图案转到外侧,三饮而尽。从伊万的角度来看就是本田菊把个巨大的碗三次扣在脸上。
本田菊不喜欢饮茶,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但为了表现一个山口组组长该有的底蕴和气度,他不得不整天和茶水还有茶道打交道,还要假装品茶的行家。
本田樱又奉上小茶点和小杯的茶,深深鞠躬,这个动作使她和服背后的饰结高高翘起来,像一个系了捆扎带的人形礼物盒。
“布拉金斯基先生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本田菊缓缓开口,“今日拙荆刚好练习茶道,不如就为布拉金斯基先生备一碗粗茶。”
“不不,不必麻烦了,感谢您的好意。”伊万急忙谢绝,“本田先生,我来府上拜访是有要事相商。”
“愿闻其详。”本田菊呷了一口清茶。
“我就直说了,先前我请您帮一个小忙,现在依然是为这事来的,”伊万直奔主题,“我请您帮我向香港三合会引荐。”
“还是为了那个天使?”本田菊冷漠地问。
“没错。”伊万不否认。
本田菊抬眼示意手下离开,他的妻子本田樱也识趣地鞠躬退出去了。随后,本田菊又转向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恕我直言:抛去个人成见不说,王耀确实是个优秀的杀手,但其价值并非不可替代,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保护他呢?您为他花费的精力已经超过他给您创造的价值了吧?”
伊万正色道:“本田先生,王耀于我而言不止是个雇佣来的杀手,他是我的家人。”
家人?本田菊很想嗤之以鼻,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嗤笑出声:“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才能构成家庭,我在您和王耀身上看不到这种信任。”
“家人相处的方式都不相同,这是我的家事。”伊万笑道。
本田沉声说:“布拉金斯基先生,你应该对三合会的行事风格有所耳闻,如非万不得已,在下实在不想招惹三合会的人。”
“我明白,”伊万知道这是个为难人的要求,“但我只能向您提出不情之请,这件事不光关乎王耀的生命安全,也很可能关系到我的产业,甚至我这条命,您也一样不能幸免,与王耀有关的人都可能成为一个重要阴谋的受害者。”
“您所说的‘阴谋’是什么?”本田菊抓住伊万话中的重点。
“我没法告诉您,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伊万拿出CIA那张王耀的简历,“但我知道这绝不是招聘启示。”
本田菊接过布满折痕的纸,一目十行扫完上面的全部内容,他认得出来,这是的确是CIA的档案,但是却和普通的档案略有不同,本田菊陷入了沉思。
良久,本田菊再度开口:“我猜您已经知道下面这几行字的意思了吧?”本田菊指出简历最下面那几行曾令伊万费解的内容,“可否解释一下?”
伊万简要解释了那几行字的意义:“简单来说就是王耀的存在对全世界最大的利益集团的阴谋造成威胁,而所有影响他们计划的人都被清除掉了,或正在被清除。更糟糕的是与‘干扰者’有关的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亦即你我。”
“所以你的想法是?”本田菊问道。
“首先自然是找到王耀,”伊万说,“我现在只能确定他在中国或者东南亚,我猜他接下来的行动会与东南亚□□发生冲突,我必须尽可能保护他。”
本田菊低头思考:“搭上三合会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伊万心意已决。
“我需要考虑一下。”本田菊慎重地说,同时将简历还给伊万。
“当然,”伊万接过简历站起来,“希望您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我会的。”本田菊站起来送客。
伊万刚一转身出门就和本田菊的手下撞个满怀,伊万的脸埋进一大堆花里,顿时感到一阵刺痛。
“扎人的花!”伊万疼得想发火,但看到眼前的小喽啰手里被撞得乱七八糟的瓶装花束,他只好压下怒火满怀歉意地说:“我是不是撞坏了重要的东西?”
本田菊冷静的声音变得无奈:“那是拙荆的插花习作,不必担心,她很快就能做出第二个。”
于是伊万告辞,扔下一地狼藉给主人去收拾。
伊万走后,本田菊对喽啰说:“告诉夫人,以后不要用带刺的花,我早就跟她说过!”说罢他小心翼翼绕开地上散落的花枝走出去,却还是一脚踩中了花刺:“我讨厌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