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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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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清晨的墓园里幽静平和,空气中弥漫着草叶与露水的气息,圣洁而安详。零星有几个扫墓的人分散在一排排墓碑中间,在他们故人长眠之处驻足。
王耀手捧一束鲜花站在王春燕的墓碑前,那墓前已经有另一束怒放的花朵了。刚才王耀躲在远处的树阴下,看到亚瑟离开才过来。
从东京回来已经一个月了,一切尘埃落定,但新的危机正在安静的水面下酝酿,蠢蠢欲动。
王春燕的葬礼举行的那天王耀也是远远地躲在树后,同一棵树后,看着亚瑟和为数不多的其他几名亲友站在一座新的墓碑前,听着那千篇一律的祷文。王耀不能近前,他没有那个立场,并且他也不想和亚瑟或是其他能够光明正大缅怀死者的人站在一起。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王春燕墓地上的鲜花换了一束又一束,总有人及时放上新鲜的花朵,替掉已经枯萎的。人们总是用鲜花祭奠亡人,仿佛逝去之人能吸收鲜花的生命而使灵魂不灭,然而结果只是鲜活的花儿被墓地的死气吸走生命,凋零成稠重死亡的一部分。
阿尔不知何时来到王耀身后:“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还有什么事?”王耀冷冷地问。
“别这么冷淡,”阿尔说,“你我都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王耀转过身来,看到双手插在裤兜里的阿尔,后者随意的姿态令他不快:“你不会是来扫墓的吧?你有亲人埋在这儿?”
“你有吗?”阿尔反问。
王耀看了一眼王春燕的墓碑,说:“没有。”
阿尔仰头呼吸,让清新的空气充满他的肺部:“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王耀眯眼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一家人,“咱们将来都会到这儿定居。”
“你有什么打算?”阿尔问。
“不会再跟FBI合作了,”王耀说,“我已经因为你失去一切。”
阿尔耸耸肩:“所以你也再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这次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王耀再次低头看向墓碑上王春燕的照片。
“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阿尔说,“如果你现在退出,王春燕的死就会永远是个悬案,几年前的安东尼奥也一样,甚至包括安东尼奥的父亲、亚瑟的父亲。但如果你肯跟我合作——我是说真正的合作——我们就能让这些年来所有死得不明不白的人背后那个阴谋水落石出。”
王耀抬起头,锋利的眼神扫向阿尔:“我得提醒你:安东尼奥的父亲是被我杀死的,而亚瑟的父亲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这都不是孤立事件,”阿尔说,“我早就已经怀疑了,这次抓住了那个叫塞耶的杀手,我或许能确定我的猜想。”
王耀脑中灵光一现:“所以你需要我在你的计划里扮演什么角色?”
“合作者,”阿尔说,“你曾经是这个庞大棋盘的棋子,也许现在也是其中一员,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王耀冷笑:“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是站在你敌人那边的?”
“显然不是,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阿尔说着向王耀伸出手,“怎么样?决定吧!”
王耀不信任地上下扫了阿尔两眼:“好吧,搭档。”说着握住了阿尔伸出来的手。
远处那家人进行完简单的扫墓活动后开始野餐,小孩子纯真的笑声打破墓地的寂静。王耀沉默地看着他们,普通人简单的快乐不属于他,从不属于他。
阿尔顺着王耀的目光看去,发现王耀正在关注的情景,他用轻松的口气问:“不错的日子,真适合野餐,你喜欢野餐?”
王耀不答。
阿尔不在乎,继续自顾自地说:“我以前倒是经常野餐,我高中时的女朋友最喜欢这个,我们在毕业典礼那天还跑到郊外去,从她爸爸的酒窖里偷了好几瓶酒,那天我们……怎么了?”阿尔发现王耀正出神地看着他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王耀的眼中有一丝不常见的迷蒙,使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阿尔说话时的神情轻松自然,褪去钢铁的外壳,这时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美国青年。王耀也不得不注意到,阿尔很英俊。
“我要走了。”王耀说。
阿尔感觉出王耀的这个“走”不是简单的离开:“你要去哪?”
“中国。”王耀说出他的目的地。
“中国?为什么?”阿尔虽然在发问,但语气中的疑惑并不多。
“春燕是最近一名受害者,要想知道更多,从了解她开始是最好的途径。”王耀凝视远方,繁华的城市挡住了地平线。
“好吧,那我从塞耶开始。”阿尔说,“你还会和我联系吧?”
“当然,我们是搭档。”王耀转过头来,终于展露一丝笑容。
“祝你好运!”阿尔笑着说。
“你也一样。”王耀说罢独自离开墓园。
从梦中惊醒,王耀以为自己是尖叫着醒来的,但其实他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ShenYin,清醒伴随着全身的疼痛而来,迫使王耀在刚绷紧肌肉准备爬起来的一刻就再度tan软了身子。
又梦到了四年前的往事,以前王耀梦中出现的多是王春燕的死,每一次他都未能及时救她,每一次他都重温一遍他不曾见过的王春燕的死亡,仿佛一种永恒的惩罚。但这一次他却梦见了阿尔,梦见了那次已经快被他遗忘的告别。
“你醒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王耀转动酸痛的脖子,视野中渐渐出现坐在床边的王嘉龙。
“感觉怎么样?”王嘉龙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关心。
“像被高铁撞了。”王耀呲牙咧嘴,努力撑起身体,立刻从不同方位传来电流般的剧烈疼痛,电击着他的大脑。“真他妈疼!”王耀咬牙骂道。
“你有好几处骨裂,还动了手术,最好别乱动。”王嘉龙警告道。
“这是哪?”王耀皱起眉头观察四周,这显然是某个高档酒店的套房,装修风格是西式的,但其中也带些热带风情。
“暹粒,皇家公园。”王嘉龙说。
如果不是一身伤,王耀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我怎么到柬埔寨来了?我睡了几天?”
“没有你想象的久,其实手术后你醒过一次,你大概忘了。”王嘉龙告诉他,“虽然梵卡塔把你送给我了,但是再留在曼谷很危险。”
“你就这么把一个快死的人塞到飞机上弄来这里?”王耀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残废了。
“当然不会,在曼谷的医院里进行的手术,我只是没给你留术后恢复时间。”王嘉龙说得理所当然。
“伯朗依林呢?”王耀想起他的同伴。
“他没事,”王嘉龙说,“他伤得不重,只是失血过多有点虚弱,安全起见,我把他也带到暹粒来了。”
“谢谢,我欠你个人情。”王耀说。
“你不欠我,”王嘉龙说,“这个情是别人欠的。”
“谁?”王耀感觉不妙。
“当然是我!”一个王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后伊万·布拉金斯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早该猜到……”王耀懊恼地陷进枕头里。
伊万笑眯眯抱起双臂:“你现在欠我的情了。”
“我可没求你帮我!”王耀冷冰冰地回道。
“不客气。”伊万满不在乎。
“你怎么找到我的?”王耀斜眼看伊万,“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追踪阿尔到西安,通过他发现我,然后一直跟踪我到香港,和这个王嘉龙牵上了线,对吧?”
“没那么复杂,”伊万说,“你根本就没好好藏起来——你该换个手机号了!”
“你早就知道我在西安?”王耀深感挫败。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想找就易如反掌。”伊万不屑地哂道,“不过我没想到还顺便救了你的命。”
“这个我可不领你的情。”王耀没有半点谢意,“你找我干什么?”他知道伊万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伊万也不隐瞒:“确实有个棘手的情况,但你现在这个蠢样子一点用处也派不上,还是等你把自己修好了再说吧。”说罢,伊万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喂!”王耀挣扎着要起身。
王嘉龙把他按回床上:“你最好不要动,如果你不想在床上多躺一个月的话。”接着他也离开了,没有费力去锁门。
王耀毫无办法地仰卧在柔软的大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王耀的恢复力惊人,他第二天就能缓慢地爬起来,在地上蹒跚走步。伊万对王耀的状态讥讽了几句:“我记得你上次都快长在轮椅上了,这次怎么好得这么快?因为这里条件太差不合你意?”王耀没在意伊万的讽刺,他曾经为了逃避而装病不起的事一直是伊万的把柄,现在他不想为这个事多费口舌。
第三天,王耀再次见到伯朗依林,王嘉龙限制了这个泰国警察的行动,伯朗依林一直想回泰国,但是王嘉龙不允许。王嘉龙不在乎这个泰国人的生死,但是伯朗依林回到泰国以后很可能再次落入梵卡塔手中,这样仍然会危及王耀。
几天以后,王耀终于可以到户外短时间散步,伯朗依林有时和他一起,泰国人已经基本康复了,软禁生活几乎要把他逼疯。
“我必须回去,捏在王嘉龙手里也不比被梵卡塔弄死好多少。”伯朗依林抱怨说。
“你至少还有命,你多活的这些天都得感谢王嘉龙。”王耀一针见血地指出。
“可是我在这里坐以待毙和已经死了有什么区别?”伯朗依林叫起来,“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王嘉龙到底想干嘛!”
“王嘉龙遵照约定放了那10个女孩子,也没有杀你,这至少说明他不是我们的敌人。”王耀耐心解释。
伯朗依林仍然烦躁不堪:“他总不可能关我们一辈子,也许我们没用了就会被杀——只能说明我们现在还有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王耀没有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他拖着缓慢的步子从皇家公园的巨型乔木下的草地上走过,伯朗依林时不时扶他一下。树冠上大群的水果蝙蝠发出吱吱的响声,使得人心中更加焦躁。
皇家公园不大,其实这只是城市中的一个小广场,由于周围有一些著名建筑,这里也成为外国游客参观的景点和当地人拍摄婚纱照的好去处。几对青年男女在广场上自拍,女孩都穿着婚纱,男孩却穿得很随便,他们脸上洋溢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走到姐妹庙,只见门口的石像被保安当成了衣帽架,一顶制服帽子赫然捧在石像手里。王耀蹒跚着走进院门,立刻被一群身体严重残疾的乞丐拉扯。伯朗依林阻止了那些乞丐,挥开他们肮脏的手:“他是个可怜人,不比你们幸运!”
姐妹庙之所以以“姐妹”为名,并非因为其中有女神,其实它与女性完全无关,这里供着一大一小两尊释jia牟ni像,如同一对姐妹,故有此名。许多神色wei靡的善男信女跪在佛像前,默默地做着繁复的祈祷,他们一个个走上前去,用水清洗fo像的手和脚,用手mo过fo像的手心后又mo自己的头,似乎是间接让佛的手触mo了他们,以此获得福祐。
伯朗依林也跪下来默默祈祷,像大多数泰国人一样,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王耀低头看看跪在他前面的一大群人,又看看伯朗依林,犹豫片刻,一向骄傲的他主动跪了下来。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深深地低头,而是昂首注视着佛像黑色的面孔,在心中祈祷:我不是个信徒,甚至不是个好人,但如果真有什么全能的存在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希望我爱的人不再受一点伤害。
他又想起那个梦,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任何他在乎的人躺进那片墓地里了,即使他的敌人是上帝。
走出姐妹庙,两人向西哈努克行宫的方向走去。所谓的行宫只是马路对面一座很不起眼的别墅,和普通富人的房子差不多,但比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的住处要好得多。
“我们说不定能碰到国王呢。”伯朗依林憧憬地说。
“我看不会。”王耀不感兴趣。
“那家伙的派头真像个国王,”伯朗依林指着行宫前面一个高大的男人说,“但国王肯定不会是金发的。”
“他长得像象棋吗?”王耀先是打趣,但看到路对面的男人时,他的表情僵住了。
男人显然也看到了王耀,他在怔愣半秒后立即拽开腿跑过来,横穿马路时险些被一辆摩托车撞到。
“阿尔……”王耀难以置信,震惊、焦虑与喜悦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该先屈从于哪一种感受。
“耀!”阿尔显然比王耀更快做出选择,他紧紧地拥抱了王耀。
王耀不知所措地抱住阿尔:“你为什么来这儿?”
阿尔在他耳边说:“因为你在这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