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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卖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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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迷蒙地睁开眼睛,看着渐渐清晰起来的帐顶,发现这不是自己家,急忙爬起。锦绣的帐缦层层叠叠,隐约可以看见外面是一间大屋子,桌边坐着一个人,正在看书。
陈秋惶恐地哆嗦,伸手轻轻揭开帐子一角,看清楚了,坐在桌边的人居然是兰大公子!一道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来,陈秋手一颤,扔下帐角,轻轻向后蹭。锦缎床单滑溜溜的,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不是平时的布衣,也换了白色的薄绸内衣。
怎么回事?他明明在自己家里睡觉,怎么醒来会在这里?而且,谁给他换了衣服?似乎还洗了澡……
桌边的人站起来,走到床前,陈秋惊恐地缩成一小团,看着眼前的帐缦掀开,露出一张含笑的俊脸。
“醒了?”兰子杭高挑的身材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令陈秋害怕,眼睛里已经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细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果然还是逃不掉,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兰大公子看中的人,从来躲不过去,只能乖乖侍奉。
可是……陈秋痛苦地想,明明严公子不是已经说了没事的吗?兰大公子也派人向他们家道歉了,还请了本城最好的医生给他娘诊治,那些很贵重的药材,也都是兰家的药铺免费提供的。
他以为已经没事了,怎么自己又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害怕?”兰子杭把帐子挂起,随意坐在床边,他穿着一件月白色宽松长衣,只在腰间系着条素色丝带,胸襟微敞,轻松随意。
陈秋一动不动地蜷在床角,像个惊恐的小动物般盯着兰子杭,看得他微笑起来:“怎么,怕我?”
陈秋哪敢说话,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眼中的晶莹越聚越多,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兰子杭向后靠在床栏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看他:“别怕,你家兰公子从不强人所难。”
这话陈秋哪里肯信,他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出现在兰家的大床上?
“被我喜欢是一种福气。”兰子杭悠然解释:“多少人想上我的床,还求不来。”他这话倒不狂妄,兰家大公子英俊潇洒,家财万贯,不知是多少名门淑女的梦中情郎,偏偏他不喜女色,只爱漂亮的男孩。
兰子杭对来自男女的爱慕眼光看得多了,早不当一回事,只挑自己喜欢的少年收到身边享用,得来的手法不能说都是光明正大,不过有很多开始不情不愿的少年,被他宠爱之后,慢慢都喜欢上了他,甚至有发赏遣出都不愿走的。这也实在是由于兰子杭本人的魅力非凡。
所以,兰子杭对陈秋的抗拒根本不放在心上,这种单纯的少年最好收服,虽然开始会哭哭啼啼一阵子,但慢慢宠着哄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像笼中的鸟儿一样乖顺,全心全意地侍奉他。再说,他就算再不愿意,兰子杭也有办法让他主动献身。
“你姐姐已经定了亲,下个月就要过门,是吧。”兰子杭淡淡地道。
陈秋警惕地盯着他,兰子杭微笑:“如果她婆家知道她曾被卖到妓馆……”
“没有没有!姐姐没有事!”陈秋忍不住叫出来,两颗大大的眼泪迅速划过脸蛋,这个头一开,泪水就像开了闸一样关不住,大声哽咽起来。
“有没有事你怎么知道?再说,哪个男人也不想娶一个曾经进过妓院的女人吧?”兰子杭慢悠悠地道:“你娘的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要用的药都是名贵药材,一年没有上千两银子,她就撑不过去。”
陈秋咬住嘴唇,这是事实,大夫也曾明确告诉过他们,他们小户人家,哪吃得起那么贵的药?可是不吃,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娘死去?他心如刀割,把脸埋进膝头,汹涌的泪水浸湿了薄绸裤子。
“你爹的铺子烧了,现在没办法做生意,我给的钱,你们也用不了多久,以后怎么办呢?”
是啊,以后怎么办呢?陈秋惶惑地想了半天,一点办法也没有。下巴一暖,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兰子杭英俊的脸含着微笑,淡然道:“好在你有一个天赐的本钱,可以帮家里度过难关。”
他眼里的意思相当明显,陈秋惊恐得脸色发白,想哭又不敢哭,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恨不得把自己再缩得小一点,小到让兰子杭看也看不见。
兰子杭见他如此,脸上的笑容更多,手指轻移,抚上他细嫩细幼滑的脸颊,陈秋浑身一颤,几乎要大声哭出来。
兰子杭摇摇头,叹道:“瞧瞧,难道我是什么恶霸不成,把你吓成这样。你放心,我兰子杭从不勉强别人,你不愿意,我绝不会碰你。”他直起身子,走到桌边接着看帐,时而拿笔批示,竟不再理陈秋。
陈秋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对暂时出现的安全竟然不敢相信。他不敢动,仍旧蜷在床角,看看兰子杭,又看看房门,不知可不可以离开,但兰子杭没发话,他哪里敢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求见,兰子杭去了外屋,不一会儿陈秋竟然听到自己爹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什么顾不得,跳下床去跑到门边,侧耳偷听。
陈老爹是来求兰子杭给个恩典,让兰家药铺继续赊药给他,陈秋的娘病情已有明显好转,此时如果停药,不但前功尽弃,只怕性命不保。陈秋听着爹低声下气地恳求,心中绞痛,兰子杭却不发一言。
带陈老爹进来的管事道:“前面大公子说喜欢你家陈秋,你死活不肯送进来侍候,现在求得着大公子了又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陈老爹沉默半晌,低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仗他传宗接代,万万不可……不可……”
管事笑道:“你当你儿子是什么?他现在年纪小,招人疼爱,好好陪大公子几年,待十八九岁了,自然会放他出去,兰家待人什么时候亏欠过?放出去的孩子,都赏钱赏地,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以色事人,终不是清白的事,陈老爹倔强地不肯答应,管事劝他几句,也不再说,兰子杭始终没有发话。
陈秋惶恐地听着,既怕爹同意将自己卖入兰家,又怕兰子杭不同意给娘赊药,真是左右为难。
陈老爹翻来覆去地求恳,兰子杭厌了,命人带他出去,陈老爹知这一去再无指望,绝望下跪地叩头,哀哀求告。管事的硬把他拖出门去,骂道:“给你指路你又不走,净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兰大公子又不欠你的,凭什么白给你赊药?”
屋门一开,兰子杭看见浑身僵硬的陈秋站在门里偷听,一点也没生气,微笑道:“你想跟你爹走吗?现在就去追吧。”
陈秋呆呆地看着他,脸色雪白。兰子杭从他身边走过,从容坐在桌边,接着看帐。
陈秋看看外面,正屋的门敞开着,阳光灿烂,他随时都可以走,但脚下这道浅浅的门槛,却始终迈不出去。温暖的风吹过来,拂动他的衣裳,薄薄的丝绸摩擦着肌肤,清凉凉的。他只穿着一层单衣,身体被洗得干干净净,雪白的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随着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不是自己来到这里的,也不是自己洗的澡,更不是自己换的衣服,他早落入了别人手里,被洗干净,准备好,奉献给兰大公子。他们没有给他鞋子,因为知道他用不着——他根本跑不了,兰大公子甚至用不着强迫他。
他是不情愿服侍兰大公子,但他更不愿自己的娘亲死去,爹爹哭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他没有退路。
兰子杭悠然品了口茶,放下笔和帐本,抬起眼睛,陈秋正远远地看他,目光一碰,仿佛被吓到似的,后退一步。
兰子杭轻轻一笑,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等着他。终于陈秋迈开步子,慢慢走过来,在他脚下跪倒,仰起秀美的小脸,两道清泪滑过脸颊:“大公子,求你救救我娘。”
兰子杭淡淡看他:“不是我救她,是你救。”
陈秋不明白地看他,兰子杭微笑:“你可以卖身进兰家,就有钱给你娘买药。”
陈秋肩膀颤了一下,垂下头,兰子杭从桌上拿过一张写好的契约,递到他面前:“如果你愿意,就在这上面画个押,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陈秋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纸上,弄花了墨字。兰子杭见他不动,要缩回手,陈秋却突然抓住了纸角。
“我画。”陈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朱砂,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模糊的视线看着那血红的印子,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兰子杭出去片刻,安排管事通知兰家药铺,给陈家的药按时送去,不收一文,另送三百两银子给陈老爹,说是陈秋的卖身钱,再送十匹上好的绸缎,给陈秋的姐姐做嫁妆。
陈秋坐在地毯上,呆呆地听着他安排,直到兰子杭再度进来,停在他身前,才慢慢仰头看他。
兰子杭长身玉立,俊脸含笑,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陈秋心中惶惑,原来兜兜转转,自己还是逃不过这个人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