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Svegliarsi+La+Mattina》追雀

15、兵不血刃

　　时隔三个月，琴酒还是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即便他对于Amarone突如其来的倒台并不意外，但Fiano竟然被爆出是自己安插的暗桩，将整个意大利辖区拱手交到自己手中，这戏剧性的发展还是让他忌惮万分。

　　罗西和夏佐的关系并不单纯，也许他就是下一个Amarone。

　　但更让他忌惮的情况出现了。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邮件，里面有一张被设定三秒自动销毁的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中是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结痂的伤口被粗暴挑开，殷红的血液顺着骨骼突起的线条拉扯出红色的细线。

　　他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因为那片血肉模糊的伤疤他很熟悉，是他亲手所刻。

　　就在罗西胯骨的部位，是GIN三个字母。

　　‘也许我们应该谈谈，在Marc临死之前’。

　　邮件来自夏佐·佩尔西。

　　琴酒与夏佐明枪暗箭的交集实际上并不少，但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一面，多多少少因为琴酒的刻意避讳和佩尔西家族向来托大的高傲，这近十年两人默契地各自相安无事。

　　不过夏佐倒并没有强迫琴酒到佩尔西家族这种龙潭虎穴般的地方来，而是在波佐利一个安静宁谧的咖啡馆订下颇为雅致的隔间，并没有任何人跟随。

　　琴酒却依然我行我素，穿着黑色的风衣和礼帽，浑身包裹着凌厉厚重的杀气，像一支子弹上膛的枪。

　　夏佐视若无睹，他从未将琴酒当做能够与自己匹敌的对手，即便是真正意义上见到琴酒的这一刻，他依然在心底为罗西觉得惋惜。

　　面前的男人带着焦灼的敌意和不耐，甚至没有与自己坐下来喝一杯咖啡仔细交谈的心情，无论如何，是配不上罗西的教养。

　　夏佐依然没有办法理解罗西到底爱琴酒什么，就像他不理解罗西到底不爱他什么一样。

　　夏佐把罗西捧在手心里长大，教会他华尔兹和探戈，陪他一起滑雪、潜水、击剑，甚至夏佐最喜欢的麦克米兰Tac-50狙击步/枪顺理成章成为罗西的最爱，夏佐惯用的□□式手/枪也成为了罗西不可磨灭的习惯。

　　他只手遮天地带给罗西想要的一切，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给罗西。

　　但罗西却依然不爱他。

　　爱情真是无奈又荒唐的笑话，只不过夏佐已经没有了继续奉陪的兴致。

　　多年养尊处优的缘故，夏佐的神情不可避免地变得愈发沉静雍容，他只抬起眼睛瞥了琴酒一眼，而后缓慢地将公文包里的笔记本打开。

　　“养了十几年的猫突然认了别人做主，虽然拦不住猫一心求死，但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痛快。”

　　夏佐将笔记本的桌面调亮，正对着琴酒的方向，控制光标停在一份图片文件上，却似乎并不着急打开，而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将他积累佩尔西家族数十年来的强大和威压，尽数压向琴酒。

　　琴酒低沉地笑了一声，不为所动道：“一只猫而已，能惹佩尔西当家的不痛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夏佐并不意外这回答，依然笑得温和沉静，手指点动鼠标左键，打开了那张图片。

　　“说来有趣，我竟然是强占了别人的猫养到大。”

　　琴酒碧色的眼睛猛然针缩，他的视力一向极好，那张图片又格外清晰，逼迫着他承认那些他以为永远不会被提及的，陈旧又真挚的往事。

　　那张照片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但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五年前的夏天，在波佐利，阳光明媚雨水丰沛，几乎将他所有夏天的记忆都搁浅在那一年。

　　洒水车从街道尽头驶来，水雾弥漫在空气里，留下一道微弱的虹光，像是遗留在人间的小小天堂。

　　他坐在波佐利那座格外漂亮的公园门外的长椅上，背后的罗马柱上满是爬山虎，街对面是冰激凌的甜香，时不时从远处教堂的灰色尖顶飞过一群鸽子，伴随着唱诗班的稚嫩童音。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金发的少年，灰色的眼睛茫然无神，声音却格外雀跃并且动听。

　　像是盲眼的天使坠入人间，企图用那样美好的嗓音给每一个行走于世间的普通人降下伊甸的圣洁福音。

　　少年的歌声和笑容，承载着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而夏佐此刻，耀武扬威一般将那个尘封的夏日摆到他的眼前，逼迫他去正视无人知晓的真相。

　　那照片里的琴酒还是一头银色短发，微微侧过头专注地看着身边的金发少年，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愉悦和爱意。

　　像是包容一切的大海，里面盛满了沉湎的情潮和汹涌的欢喜。

　　是的，包养罗西十余年的黑手党头领，竟然早就知道让罗西背叛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何居心。

　　琴酒自己也很清楚，不管这些年来他对罗西如何，那照片中的自己眼中炙热的情感，是真的。

　　夏佐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他的目光注视着照片里的金发少年，声音依然温和到沉重的地步：“既然琴酒你，也颇有些中意这只猫，我不如就送个见面礼。”

　　琴酒的喉头剧烈翻动了一下，从那底下强压出了半截喉音。

　　“这照片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你清楚就好。”

　　“猫既然有胆子做出背主的事，总该是有了觉悟的。”

　　“我想你也该清楚，谁才是猫的主人，对吧。”

　　时隔三个多月，琴酒再度见到那张记忆中漂亮精致的面孔是在夏佐留给他的监控画面中，夏佐与他约定将罗西带到他下榻的酒店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交易。

　　夏佐留给他的还有厚厚一沓的，罗西的诊断书，从外伤到脏腑纷繁复杂的医学名词像是凝结的铅块，融进琴酒的眼睛里，一点点沉下去。

　　琴酒几乎在夏佐关门离开的瞬间从怀中摸出手机，将诊断书的照片传送给组织最有名的黑医Porto，而从对方那里得到的却是言简意赅的回复。

　　只有上帝能救他。

　　就在琴酒长久沉默下来的时候，监控画面突然动了起来，画面中罗西消瘦得格外厉害，他坐在轮椅上，眼睛被厚重的绷带遮掩，十分吃力地用左手搬动轮椅的轮子，右手以一种颇为奇异的姿势扭曲地垂在身侧，金色的发丝黯淡无光，发尾杂乱地披散在肩上。

　　琴酒明明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罗西的时候，对方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但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柔和，哪怕是自己那样粗暴对待，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琴酒意识到他多半是想去找放在桌角的皮套绑头发，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连接在罗西右臂上的输液管随着距离的拉长而绷直，金发青年却似乎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丝毫没有停下向前挪动的动作。

　　胶布终于从皮肤上脱离，轻小的针头带着血液悬在空中轻盈旋转，混合着营养液的水珠连成串坠落，琴酒清楚地看到，青年的右侧小臂开始逐渐渗血，似乎要将最后一丝血色也从那张苍白的面庞上褪去。

　　此时此刻，琴酒终于感受到莫可名状的，钻心的痛。

　　哪怕他亲手在罗西胯骨处剜下一块肉时也未曾有过丝毫怜悯，而今，却似乎有一种与之共存的极痛。

　　病房的门开启的一瞬间，罗西终于停止了向前挪动轮子的动作，但他背对着房门，并不能灵敏地转过身去。

　　琴酒认得那个挺拔英气的少年，他曾经打过交道，是夏佐的私生子，叫雅各布。

　　涌进来的医生不由分说将罗西从轮椅上抱起安置在病床上，而罗西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没有疑问，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有些执着地朝着桌子的方向侧过了脸，似乎在遗憾没能将头发扎好。

　　监控的清晰度很高，琴酒能够清楚看到医生配药的标签上写着苯/巴/比/妥的字样。

　　琴酒并没有多少对药物的研究，他只隐约知道苯/巴/比/妥是强效镇静剂，同时也知道大剂量的苯/巴/比/妥可以使人安乐死，但具体是多大的剂量，他并不清楚。

　　不过罗西一定很清楚，也许他没有办法通过皮肤感受到注射的剂量是多少，但琴酒知道，罗西一定能觉察到那是苯/巴/比/妥。

　　他一定认为，夏佐终于来杀他了。

　　但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夏佐不会杀他，而是会把走向死亡的他交到琴酒手上，让琴酒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但罗西不能死。

　　虽然理智上清楚这个人死去将是封存所有秘密的最好方式，但胸腔深处的极痛却以血肉为刃对抗着理智。

　　夏佐，果然是个人物。

　　兵不血刃，就能伤及琴酒的根本。

　　琴酒终于将电话接通到Porto的研究所，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握得极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些许心安。

　　花费数秒平复急促的呼吸之后才以格外森冷并且阴鸷的语气命令：“带着你所有人马给老子滚来波佐利，否则，也只有上帝才能救你。”

　　不管上帝救不救罗西，至少他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