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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亲爱的,别胡闹:波特和,马尔福 ...

  •   麻瓜观察研究日的游学在第一天进行得非常顺利,无论是学生还是陪同的个别家长、教师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特别是我。这就不用说了。

      我将白绒布盒子放到我珍藏贵重物品的抽屉里,我父母的结婚对戒,祖母写给我的信与随信附赠的那枚粉色裂纹纽扣,埃莉诺生前最喜欢的花环,塞德曾经送给我的《魔药之书》,丹尼双亲——我的舅舅和舅母兰德夫妇参加我父母婚礼时的合照,还有达灵家族曾经的合照……很多,尽管被时光掩埋不再鲜活清晰、不再能泛起我一丝波澜,我也始终没有扔,它们仍然是我的最最珍贵。现如今这里又添加了新的成员,不过我知道很快盒子里的东西就会跟我随身携带了——在不久的将来。

      游学最后一天,也是全校学生在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没有游学安排的孩子将会从早晨起陆陆续续接收到本学期成绩单,并收拾离校,而参与游学的孩子们则在结束行程后由教师们护送,登上霍格沃兹最后一班火车,统一离开。

      一如既往,早上我站在站台上目送高年级登上火车,将飞身跳车的捣蛋鬼一个个揪下来,接受他们的圣诞祝好和礼物,并等待班车按时按点地停在校门口,带着我们开启新一天的游学。

      只不过相比昨天稍有不同的是,等我们到了伦敦,雷也在,他雇佣了很多不是很必要的保镖,并换了更安全保险的路线。我劝不动他,他始终觉得我现在没有魔法十分危险,而随行的教师和家长又不能将魔法暴露在麻瓜眼前,还是传统些好。像罗恩和迪莉娅这样的家长都深以为然,觉得他妥帖周到,我……我不得不吞下我的意见。

      所有人都在车上享受着热饮零食和小蛋糕,我接受着大家对我男朋友的感谢,只觉得如坐针毡。

      “更宽敞的的车,更完备的安保措施,更好的零食……你没必要这么高调,人来了就可以了。”我瞪了他一眼,一边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一边暗暗咬牙小声说。

      “我只是想帮你。各方面做得更好的话,未来你再提出这样的活动受到的外界阻力就会更小,让他们知道有我站在你这边不好吗?”

      他眼神无辜,言辞有据,又在为我考虑,我实在提不起气,只能更凶巴巴地瞪着他,满心不悦地喝了一大口热饮,皱起眉:“为什么我这杯是咖啡?我讨厌咖啡。”

      “应该是我助理准备的时候跟我们这排的弄混了,我看看……对,我这杯是热可可。”

      我冷冷地盯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完全没有想要交换的意思。

      “你知道我不喝——”

      “——你喜欢加肉桂,双倍的肉桂,你喝什么都要加肉桂,是的,这就是双份的,别生气了,喝一口。”

      真讨厌,他为什么都不给我一点借题发挥的机会。这样我怎么出气?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和他交换。

      右侧传来女人的吃吃窃笑,循声望去,不是迪莉娅还能是谁,尽管她坐在我们这排最右侧靠窗,被马尔福和罗恩两位男士挡得死死的,也仍然挡不住她灵敏得像是八卦探测器的耳朵。我很想瞪她一眼,真的很想,可碍于这两位男士,对她完全无效的眼刀还会误伤别人。

      马尔福皱着眉盯着我,罗恩也在笑着探头往我这里看,都像是在看我的好戏。

      “袋子里还有华夫饼和薄荷糖。”雷笑眯眯地补充道。

      “不吃!”

      我更生气了,愤愤地仰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喝了甜的之后心情才好受些。

      如果刨去这些在我掌控之外的小插曲的话,是的,一如既往,一切都很美好。

      今天行程比昨天要少些,下午三点就已经结束了,返回霍格沃兹时离火车发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位教师决定联合起来最后跟学生讲点什么——好吧,是我想讲点什么,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纳威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多嘱托点总是好的。

      “好了好了女士们先生们!”

      法拉教授分别给不同年级布置了更多要回去自主预习的页数,校门口所有学生全都炸锅了。一片哀嚎中我一边拍手一边高声呼唤他们安静下来集中注意力。

      “加上刚刚的魔药学附加作业,大家一定要把作业记牢,全都完成。除此之外也希望你们在假期里不要松懈课业,笔记和课本不要随便乱扔,觉得可算是放羊了——五年级时你会哭爹喊娘、恨不得穿越回来暴打一顿现在的自己的,相信我。”

      有几个二年级的格兰芬多孩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天真的笑声,吸引全场注意。

      我转向他们,严肃地补充道:“我没有开玩笑。”

      他们讪讪地闭上嘴,眼神里透露出绝望。

      “那么,最后我要说几句话,‘离别,是如此明媚的忧伤,我想向你道声晚安,直到天明——’”

      我学着戏剧般咏唱的腔调,情感充沛地朗声背诵,随即用期待的眼神和不断的颔首动作作为引子,希冀着下面的孩子们能接上我的梗。

      然而充沛的情感并没得到任何回应——如果你管几个不轻不重的呵欠声叫做回应的话,那么,是有的。

      学生的沉默令我产生自我怀疑,难道我出的题目太难了?

      “呃……出自《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被迫降低标准,试探地给出提示。

      没人应答。

      “就是我们昨天才刚看完的演出?”

      标准一降再降,这几乎就是开卷考试了!

      噢我真是快要崩溃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为什么他们连台词都记不住?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故事只要听一遍就全背住了。又不是魔药学课本只是个故事而已,我又没有难为他们,只是一句话而已!如果连这个都回答不上来那么这两天有什么意义,看剧不就是为了学习遣词造句和技法的吗?难道还是为了让他们欣赏爱情故事高喊着“噢罗密欧的演员好帅想嫁”“真是太悲惨了真情实感猛虎落泪”哭得嘤嘤嘤一片?他们真是一群差劲的学生,我很爱他们但是他们太差劲了。

      “你们自己投票选出来的,你们说你们想看的!我们才看完,还发了原版书给你们晚上回去读,别这样……”

      终于!终于!有个别几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你,格兰杰-韦斯莱小姐……”我快要感动得哭了,我爱她,真的。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有必要在考试周前找机会谢谢你们,这是我们朝夕相处的第二年,尽管我很想说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但我。我非常喜欢接触和认识你们每一个人,你们都是独一无二最棒的。最后我想说——”

      “你刚刚就已经说过‘最后’了。”

      我严厉地瞪了一眼我们院嘴最快的三年级生威廉·考克金。他立刻噤声,却还是有人发出“噗嗤”一声笑,如此突兀。低沉成熟的声线,并不响亮,但,突兀!

      “严肃和礼貌,帕尔默先生。”

      见我瞪着他,所有人都在看他,雷迅速敛去笑,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深沉地说:“好的,抱歉达灵教授,你继续。”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面上还是笑得亲切。我迅速整理好被扰乱的心情,用激昂的口吻做最后陈词:“最后我想说!加油向前吧,女士们先生们!做个对魔法界有用的巫师和女巫,做个让父母、让老师、让你自己感到自豪的社会栋梁!”

      全场鸦雀无声。

      我环视一周,刻意等了等,还是一片死寂。

      好吧,又是如此,每当我想要慷慨振奋地发表见解,我的学生,这群新新人类总能用冷场来回应我。

      但气势不能输。我故意提高音调,尖锐地清了清嗓子,扭动了一下身躯,昂起下颌,做出高傲的样子。

      “咳、咳、咳——好,结束,完美,就到这里了,回寝室里各自收拾一下吧,圣诞快乐,女士们先生们,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假期,再见。”

      “等等!”

      在我快要被我自己不断制造的冷场尴尬到逃走之前,人群中忽然传来男孩的呼唤,声音十分熟悉。阿不思、斯科皮和刚刚发言的威廉,从孩子堆里挤了出来。阿不思叫住了我:“等等教授,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些圣诞礼物。”

      我愣住。礼物,天呐,没想到我会从这群低年级孩子手中得到圣诞礼物。虽然每年我都会在车站那里收到很多礼物,可那是高年级,跟我相处很久,感情已经很深厚了。没想到这群小孩子竟然在快乐的游学时光里还想着给他们的教授送礼物……噢……这都是一群哪里来的小天使,天呐……

      我的眼睛又开始泛酸了。

      “隆巴顿教授,法拉教授和布特教授,你们也是,圣诞快乐,谢谢你们的照顾。”几个男孩女孩分别给其他教授送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和牛皮纸袋,随后转向我。

      我含着感动的泪水上前一步,已经准备好要接过去了,下面应该轮到我了,轮到我了对吧!我敢说我被授予勋章的时候都没这么迫切。

      斯科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夸张的狄更斯式口吻说道:“噢梅林呐求求你千万别哭,算我求你!”

      “我就知道我们院长会哭。”威廉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情。

      我哽咽着瞪了几个男孩一眼,咬牙坚持:“胡说,我才不会哭呢!”

      “尽管你有点呆,有点严苛,有点古板,而且居然认为在学校里穿得像个土里土气的中年怪女巫也毫无关系——”

      “——我只是不屑于在平时将时间浪费在打扮上,你们也该将时间花在正经地方上,比如学习和户外运动,马尔福先生。”

      这个臭小子可真会破坏气氛,我难得的感动都被他破坏了!

      “Yeah whatever,”他又翻了个白眼,敷衍着带过去,“尽管如此,事实上,我们所有低年级生也依旧觉得你是个好老师。所以,拿去。”

      我又开始愣神了,他的脸变得可真快,散漫和郑重随意切换,我都快赶不上他的速度了。等我后知后觉一边含着泪和几个孩子微笑道谢,一边伸手去接,这小子又不干了。他抓住牛皮纸袋的手缩回得很快,我连个边边都没摸到。

      湛蓝的小鹿般的眼睛盯着我的,眸光威胁,一字一句,严肃警告。

      “别哭,求你了,千万别哭。”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更努力忍住泪水,努力微笑。

      “我不会的。”

      他眯起眼,狐疑地打量着我,就好像我在他这里完全没有信任额度,可真讨厌。

      “好了,你应该赶紧跟你的男朋友享受假期了,我们回寝室打包去了。”他终于肯放手交给我了,转身离开摆手道别得也很干脆。

      “好。圣诞快乐,孩子们!”

      我抱着满满的牛皮纸袋,等到所有孩子都进了主楼这才背过身悄悄抹了把眼泪。

      雷走到我对面,将我抱在怀里,递给我一包纸巾。我觉得受到了冒犯。

      “笑吧,尽情嘲笑我吧,我就是一大把年纪还容易被小事感动的中年怪大妈。如果弄个五十年内最奇葩的五十个女巫那我的排位肯定比现在高多了。”我接过纸巾,狠狠擤了一把,自暴自弃。

      “有你这么漂亮性感的怪大妈吗?只有学会欣赏他们才能从男孩变成男人。比如在我眼里你是一只小老虎,才刚刚长乳牙,连咬人都不痛的,反正你咬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痛。”

      我被他的话猝不及防弄得脸通红,不自在地转过身,看向别处。

      他的臂弯不依不饶地跟上,将我抱得更紧了。

      “为了更好地陪你,昨天我通宵把这两天要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可把我累坏了。”

      我皱起眉,当英雄的人都这么不爱惜身体吗?科琳天天都在为丹尼操心,现在轮到我了是吧?我又生气又担心,刚想开口斥责他,他便抢先一步:“我会好好休息的,就从现在开始,只是我怕我回不去家里……想先跟你报备一声,是你说的,我必须什么都听你的。”

      “我……我……”

      我的脸更红了。我不敢注视他那双眼睛,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盯着纸袋上张扬得快要飞出去的“圣诞快乐”——这一看就是斯科皮写的,闪烁不停的红色和白色的魔法颜料画出来的画非常漂亮,而我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

      “我也没说不准你搬回来住,别说得我好像很小心眼很专/制一样。”我小声说着。

      “抱歉,我的错,”他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我会补偿你的,我有三天假期,你想怎么样都行。”

      我反射性地跳了起来,高声反驳:“我不想怎么样!你别碰我,脸皮真厚!”

      “是吗?我怎么觉得——”

      “——达灵。”

      我愣了一下,而后我感觉到扶住我腰间的手缩紧了些。我疑惑地仰起脸,雷正对着打断自己的马尔福微笑,仿佛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漂亮的绿眼睛弯弯的。

      “马尔福先生,原来你还在,我以为你跟韦斯莱先生和格林特女士去礼堂等着接孩子回去呢。”

      马尔福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我:“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达灵,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斯科皮办理一下留校手续?”

      我又愣了。

      “你想让他留校?为什么?几乎没有孩子不回家过圣诞节。”

      他皱起眉,眼神黯淡下来,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最近在外面有点事情要办,不在本地,与其让斯科皮回去后在佣人的纵容下玩得无法无天,说不定还能把他的……朋友一道请来玩,那还不如让他在学校里过假期,在你手底下他多少会老实点,只是得麻烦你多抽空照看他一下了。”

      照看肯定没问题,众所周知,过节的时候学校基本都是我在值班。我很爽快地点头应下。

      “不用客气,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这件事你跟斯科皮说过了吗?”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还没有,今天才定下来,比较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已经跑了。我还在担心怎么跟他说方便他接受,毕竟平时他抱怨学校的伙食和住宿条件就没停过,现在连假期也不能回去……”他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你着急去忙的话我代你通知他也没问题。”

      他抬起眼,深深地凝视着我,有些释然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达灵。”

      我理解地点点头,心想他可真是太多虑了。斯科皮知道之后估计不仅不会抱怨,还会开心得一蹦三尺高,一方面为了他口中那个“抽烟喝酒不干正事闲散在家”的父亲终于有了什么正经事要忙而高兴,一方面……

      “万岁!!!我终于可以摆脱他爽翻天了!耶!!!!”

      “太好了,真为你高兴!我也想留校……”

      “留啊!一起啊!来啊造作啊!”

      “我现在就给我爸妈打电话!”

      我被随着男孩上蹦下跳的飘逸金发晃得眼睛疼,没想到耳朵也遭了殃。在阿不思沉着脸跟哈利在电话里差点吵起来之后,他又拨通了金妮的电话,抱怨着和父亲刚刚的争吵,抱怨着无法缓和的父子关系会给他带来多少影响,竟然还将我和纳威搬出来,借口要在我们的督促下吃小灶学习,把我都听懵了……

      最后,我接过电话,在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目光下被迫讪笑着:“是这样的,我们会督促学习的。放心,亲爱的,一切都好。”

      ……糟透了。

      于是这个有着两个捣蛋鬼陪伴的圣诞假正式开始。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加上无人看管的假期加上一个搬出学校公寓、不能24小时监控他们的我,等于青春期男孩蠢蠢欲动的闯祸欲望,我就是有这种预感。

      但在这种不详的预感成真之前,我更乐意将时间花在和雷享受难得的不被打扰的三天时光中。他果真说到做到,这三天一直都陪着我,什么工作和拯救世界的任务都没有。我知道不被打扰的时光无比短暂,毕竟他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英雄,尽管我无比希望他是,但我想我们总得做出妥协。

      第四天一大早,照例我要在起床后回学校呆一个上午巡视和督促留校的孩子们不要做些违反校规的事情,我在他熟睡的脸上吻了一下,便离开家前往学校。不出意外地,等他醒了之后应该也有要做的事情,而且很多。估计等我过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不要,不要再试图插手她的生活了!”

      因此当我推开门便听见塞德里克高声对着雷说着什么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他后知后觉地对我们之间的链接产生反应,雷也随着他的反应下意识跟在他身后直接冲出房间,来到门口。但已经晚了,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一分钟前存在着的箭弩拔张。

      我皱起眉,狐疑地扫过两个人,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

      塞德里克和我之间有很多别人理解不了的事情,也包括我们私下聊过的一些秘密。

      他是个几乎可以独立于我的个体,他可以到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被不被人察觉全凭他的心情。在我失去魔力的当下,他的魔力比我充沛,他的决定一如既往也比我可靠。

      但有时候也不尽然。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之间也会有秘密,他将这个归咎到我身上,只因我从游学遇到雷开始就没再听进去他的话过。但我想他没资格归咎于我,因为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没必要在这时还藏着掖着。而他显然背着我和雷也有一些小秘密,而且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在乎我到底知不知道了。就像现在,对于他和雷吵架这件事,对于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试图将我的男朋友从我的生活里剥离出去这件事,他并不觉得替我考虑哪里会有问题。

      可我觉得有,非常有。

      “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去吼他!”在雷离开后,我再也忍不住,高声质问塞德道。

      “你又在想什么?那天你把所有学生都抛在一边、单独跟他出去谈事情之前根本没给我一个感应,我猜你压根没想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对不对?包括你收的那枚戒指,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忘记我知晓你的一切了吗?”

      天呐,果然还是这件事。每逢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和他说不通道理。我说过了,他有时候会任性地给我下一些国王懿旨。

      “我没忘记!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我后来觉得先跟他谈谈看比较好。”

      “然后谈着谈着你们就又和好了,他说想回来,你同意了,你们又住回一起、彼此搅合彼此的生活轨迹。夏莉!”他摊开双手,皱着眉,摇摇头,一脸不可置信,“我们聊过的!很多次!我们说好要按照计划走,要排除那么让事情失控的不稳定因素,你记得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因为我确实是这样说的——是我最先开始这么说的,而他只是严格帮我控制我自己。我的态度不禁软了下来,颓唐地坐到他对面:“我知道,不按照计划走让事情失控并不是我的风格。可是这不一样,他——”

      “——对,这不是你的风格!瞧啊,他对你的影响有多糟糕!”

      他果断拍了一下手,指着我,就像是给结论画上完美句号,一锤定音。而我张张口,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他对我的影响’?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对我只有好影响!是你说的,我应该迈出那一步,我真不知道你现在又在想什么。难道你开导我时说的都是假的?你确定要驳倒你自己吗?”

      “可那时候是……情况不一样!”

      “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他和我一直都没变,只有你的想法变了。”我皱着眉不予认同。

      他摇摇头,双手无奈地下垂到身侧:“知道吗夏莉你在无理取闹。”

      “不我没有,塞德,好吗?他和你想得完全不同,他不会伤害我的,雷是个好男人。”

      “呵,可你对男人的判断向来不好。”

      “我……”我气结。

      尽管他又慢慢悠悠地加了一句“无意冒犯”,我也还是觉得于事无补,而且他说这话的神情,那种哂笑,分明就是在有话直说!

      于是,一如既往,我也摆出了我的哂笑和我的有话直说。

      “随你怎么说。”

      “夏莉,我知道你不乐意听,但为了你好我还是要说,做正确的选择,明智的选择吧,像以前一样,别那么固执。”他从我对面的沙发挪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用他的眼睛寻找着我的。

      我皱起眉,别过脸,强忍住心里的愤怒和不满,点头说道:“没错,我一直都这样,因为我总害怕会重蹈覆辙!我总害怕我自己会像特里劳妮教授说得那样后悔!我意识到这样的顾虑和恐惧让我不敢再冒险了,真正的冒险!可有时候冒险是值得的。”

      “别跟我提什么冒险,我们自从在一起之后这么多年从不冒险,我们彼此像是了解自己那样了解对方,正因如此我才规劝你,”他的手瞬间收得更紧了,像是沉重的锁链,令我觉得无比疼痛,“他不适合你,越了解这些矛盾越会暴露,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些会让我们难过的人事物冒险,这只是浪费时间,只会让你受苦。”

      “我理解但是……但是……”

      我痛苦地闭上眼,咬紧牙关,竭力控制自己要平静,要理智,要平和地面对塞德,面对一切,我已经在控制了。。

      “你真的理解吗?我之前不跟你说得很明白是因为我以为凭你自己能理解这些,但现在看来不尽然。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是他把你迷得团团转了吗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毕竟,你一直都很聪明很理智,你清楚地了解自己不适合冒险,你不是那块料,于是就转头去把握那些可以被你牢牢把握的东西,放弃那些把握不住的,你一直如此。”

      “我只是一直都为了稳妥!稳妥!一直如此!也仅此而已!”

      我再也忍不住了,甩开他的手,彻底面对他,高声反驳。

      “我只是为了所谓的安全和稳妥而着想!我一直都过于多虑和谨慎了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成了没日没夜工作的学者,一直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渴望能做更多贡献,有更多留名的机会,获得更多地位和声誉,因为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里我都找不到我自己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塞德里克!我到底是谁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我听不到我内心的声音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我用力捶打着胸口,我揪扯着衣料和皮肉,感觉不到一丝痛苦,仿佛是人偶,一只永远年轻、永远漂亮的洋娃娃,里面是空的,外面是硬的。

      我的眼球一阵难以遏制的酸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它快死了你知道吗!它快死了而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所以这是我追寻内心的最后机会了,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自己!我再也不想被脑子里这些该死的条条框框和稳妥限制住自由了!我受够了!”

      他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唯有眉头仍然紧蹙。

      “我想解放我自己!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过,有些即使是别人看来很简单的事情我这一生也都……都……”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东西,女孩被厚重的风雪染白的睫毛和长发,随着满地的水流蜿蜒流淌的殷红鲜血,走出校门登上火车时眺望的风景,绒布盒子里闪闪发亮的戒指,冰之教堂里的钟声,身边人熟睡的模样,吐着口水泡泡的奥格甜心发出的笑声……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恍惚中我又听见有人在喊我,他在喊我夏莉,能听到塞德里克的声音让我好受许多。我将脸埋在手心里短暂哭了一会,我发誓真的只有短暂一小会,我控制情绪的能力一向卓然,仿佛按下终止键,我迅速止住哭声,深吸一口气。因为我知道这击不垮我。

      我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心情,平静地看向塞德。他就没有我这么平静了,他的唇在颤抖,他的睫毛也在颤抖,我能感受他眼里那些极其复杂的情绪,就像我们能彼此感受一样。所以我觉得这次,我能说通他了。

      “所以没错,现在也许不是个好时机但我想和雷蒙德·帕尔默在一起,他是个好人,是我当下和未来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了,他足够爱我且甘愿被我掌控,我爱他并且时刻拥有主动权,我可以在他面前随便怎么样,他愿意接受我最真实的样子。无论从主观和还是客观来说他都是最适合的一个,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做我自己。我不需要你的认同,我只是通知你。这一次,我不会后悔,绝不会。”

      塞德勉强朝我笑了一下,声音哽咽:“希望你是对的。”

      “我本来就是对的,”我从沙发上起身,静静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一直如此。”

      不再理会他,我径自转身推门离开家。我需要空间一个人静静,我要回学校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天文塔呆一会儿。也许今天我们两个人都需要一些各自的空间。

      ……也许,不止今天。

      *

      圣诞假这些天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塞德一直呆在他父亲身边,雷回常青藤镇忙他自己的事情,而我……我自然也没闲着,我有得是工作可以做,我可以工作到永远。麻瓜世界的研究工作和我身为教授的任务令我继续回归到我这二十年来熟悉的深夜高强度工作中。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仅仅是一年而已,我便没有以前那么习惯于孤独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可能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到现在我还没缓和过来,我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纳威的声音飘飘忽忽入耳,像是只毛毛虫,勾得我迷蒙地睁开眼,挠了挠头。他眉头紧蹙,一脸担忧地盯着我,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在等他从破釜酒吧回办公室的这段时间趴在他桌上睡着了。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平时是不会这样的。除了酒精作用下我几乎从不阖眼。

      “我没事,”我不断这样笑着对纳威说,“我真的没事。”

      他显然还有别的话想说,但我没给他机会,用我们要讨论的正事迅速盖过。

      波特夫妇和我们约了时间下午见面详谈阿不思的问题,就在魔法部旁边的咖啡厅,为了照顾哈利即使在法定假日也依旧繁忙的傲罗工作。

      碍于纳威跟哈利的关系实在亲密,我试图说服他主讲还是我来做比较合适,谨慎点好,他同意了。我从他那里拿到他跟别的教授关于阿不思成绩和各方面学习表现的记录,又和他深入讨论了一下座谈的每个问题切入的步骤,罗列一二三四,等我们聊完已然到了午休时分,我们便一同前去礼堂用餐。

      “我没想到阿不思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在从格兰芬多塔楼往下走的时候他仍唏嘘不已,“后悔生为哈利的儿子,这种想法如果让做父亲的听了得多伤心呐,如果奥格这么跟我说可能我会把头蒙在被里哭一晚上。”

      “谁说不是呢。”

      我叹了口气。每次我触碰阿不思都能从他的心里读到更多阴郁的想法,真让人头疼,结果到头来这两个形影不离的问题少年里他才是问题最大的吗?看来人确实不能单凭家族名声下片面结论。

      “不过他们父子怎么又出问题了?”

      “应该是问题始终没停止过才对。你没看斯科皮留校的时候他那羡慕的神情,立刻找到理由也不想回去了。对了,刚刚告诉你的那些孩子的心声和怨愤就咱们两个知道就好了,不然又是……怎么了?”见纳威停在原地,疑惑地四下张望,我也不由得左顾右盼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刚好像听见……应该没这么巧吧?”

      纳威心不在焉地嘟囔着,越说声音越小,我配合地闭上嘴,同样跟他一起聆听着走廊中除了跑跑跳跳的学生脚步和低语以外的声息。他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肯定这是自己的错觉,而很幸运地是,身为我总有身为“我”的好处,我敏锐地察觉到声音来自楼下,而且是难耐怒火的低吼,来自斯拉格霍恩教授。

      “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你可是哈利·波特的儿子,名气可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借口!你的一言一行在学校里都会被人放大品评,知道吗!”

      我给了纳威一个眼神,迅速冲过长廊,转而走上另一条楼梯。

      斯拉格霍恩教授平时是很好说话没错,可谁让教师们向来都提前一周返校准备新学期课程安排的,即使他一大把年纪也不例外,提前中断多姿多彩的假期开心养老就会导致每学期伊始都是他的暴躁期。总之自认倒霉吧,敢闯祸就别怕被罚,也别怕被随时观察着他们的纳威和我告诉自家爸妈。我们下午会说给哈利和金妮听的,没错。

      声息逐渐清晰,连带老教授因着年迈,喉咙发出的嘶嘶的气音,我听得真切,赶到门口的时候更是无比真切。

      “……就不能再等等吗?谁教你们如此没规矩的!我看该送你们到达灵教授手下关禁闭个把月,学学‘规矩’该怎么写!看见赫奇帕奇学生手里那本小册子了么,拿一本背一背吧,到那时候你就会感恩在我们学院生活是件多么自由多么解放天噢——”

      纳威跑得比我快多了,在门口停下来得也很突兀,我直接撞上他的后背,惊呼一声,愤愤地拍了他一下泄愤:“嘿!”

      而老院长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说曹操曹操就到总是件让人无比尴尬的事。尽管纳威高大的身躯将前方挡得彻底,我也能猜想到眼前的窘境。

      “午好啊谢丽……谢丽尔,还有纳威,可爱的年轻人,我的希望之星。”

      依照他对忝列门墙的我们二人的喜爱程度,每当他亲切称呼我们的时候总没什么好事。

      女士优先。

      不,此情此景格兰芬多优先。

      我恨你。

      爱你哦纳威。

      我和扭头看向我的纳威交换了个眼神,他对我的愤怒,我对他的希冀。

      “不好意思,教授,打扰您教育斯莱特林的学生了,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这里,看到您很愤怒,呃……”纳威硬着头皮走进去,讪笑着说不下去了。没办法,谁让我们两个人就是爱管闲事,特别是熟人波特家的闲事,这点有口皆碑——尴尬,实在是难以启齿的尴尬。

      我紧跟其后,正准备接过他的话茬说些什么表示无伤大雅,却感觉自己被人盯着看了好久。循着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回望过去,原来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大男孩。我被吓了一跳,但却不是因为他的眼神。

      黑发绿眸的男孩在学生中个头高得离谱,只比纳威矮半头。隐忍着的青筋长蛇般顺着颈侧舒展开,后槽牙咬得很紧,使得他看起来愤怒而沉郁,几乎随时都要爆发,极其不好接近。

      【我在努力!我已经在努力了!】

      【是吗!那么好吧我发现此时此刻要这么做很难!行了吧!行了吧!】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这会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眨巴着眼,大脑乱成浆糊。

      “……哈利?”

      男孩的眼神一沉,牙咬得更紧了。

      “别这样伙计,她不是有意的,父子相像也很正常。习惯就好了——学学我。”

      我这才注意到哈利身旁还有一个男孩。有些暗淡的金发,苍白到病态的皮肤,利刃般的鼻梁勾勒出棱角极其凌厉的轮廓,当他用不太靠谱的站姿撞了撞哈利的时候,过分瘦削的身板在敞着怀的校服袍子里抖了抖,活像颗歪脖子树。

      我呼吸一滞。

      他侧过脸,没有血色的薄唇翕动着,用低沉的、略带狄更斯味道的夸张语调窸窸窣窣地对哈利说了些轻快的调侃话,试图让后者高兴起来。而后明亮的湛蓝的大眼睛机敏地转了转,落定到我身上,猛然变了眼神,也迅速换了个规整许多的站姿。

      “不是吧梅林……怎么又哭了?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哭?多大点事就知道哭。”

      我不断眨着眼,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控制着自己的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要当场崩溃。

      可对方完全不依不饶,还试图朝我走来,逼得我连连后退,眼泪不受控制大滴大滴落了下来,模糊我的视线。

      “你怎么了,我……我们只是犯了个错不至于哭吧……达灵教授,教授!”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这不是真的……他怎么在这里,是谁准许他在这里的,他不可能在这里……都过去了,这不是真的……

      我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脑袋,浑身瑟缩着,退无可退,连连摇头。

      不行,我待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我踩着高跟鞋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将所有人的呼喊甩在身后,将那些噩梦和只出现在噩梦里的幽灵般的人影全都抛弃。午休时间人头攒动,我不时跟学生相撞,被不相关的人关切现状,我将那些学生的手和他们关切的话语全都默不作声地伸手推开,最后尖细的鞋跟终于承受不住还未完全抛弃的重负,索性将我整个人也全都抛弃。

      掌心和手臂被石砖磨得生疼,像是用裁纸刀将不被需要的部分毫无准备地一刀切掉。

      太疼了,怎么这么疼,妈的,我都要骂人了。

      我望着掌心蹭出的血珠哭了出来。我感觉全世界都在针对我。

      周围好多双手将我扶了起来,还有纳威那双厚实的大手,他一把揽过我的肩,一边扶着我,一边用魔杖在我的伤口和脚踝处点着。有个人可以依靠,疼痛逐渐随着时间消逝之后,我确实觉得好多了。

      我好多了。

      好多了。

      我深吸口气,闭上眼,让自己置身于熟悉的宫殿中,在一连串记着各种资料、学说、文件、周遭人事物种种的门牌前寻找着,勉强冷静下来。

      “我没事了,放开我吧隆巴顿教授,”我停下脚步,握住他的手臂,“谢谢,好多了。”

      “你确定?我送你回教师公寓休息吧。”他眉头皱得死死的。

      “不,不用,到吃饭时间了,我们还是一起吃饭吧,吃个甜点我就满血复活了。”我冲他笑了笑。

      他没有笑,他很严肃。

      我撇撇嘴,真是个无趣古板的男人,脑子迟钝不说,还古板,我懒得解释了,我解释好多年了和他也解释不清楚,向下兼容智能好累。

      “我心里有数,只是……”我歪着头,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一时情绪而已。”

      “什么叫一时情绪?我不懂。”

      “你肯定懂的,因为谁都有,创伤应激反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所以你到底吃不吃饭,下午还要跟哈利和下午茶呢,你可别丢人到在咖啡厅里肚子饿点大餐。”我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

      “我不会的,我脑子里又没有芨芨草!”

      “很难说啊隆巴顿教授,很难说。”

      “嘿!”

      听到身后传来他不满的叫喊我这才轻松些,和忿忿地嘟囔着的纳威互相嘲讽着,当着霍格沃兹最爱管闲事的啰嗦教授,一直啰嗦到吃完午饭,在巴士车上我们还在啰嗦。他净跟我闲扯淡,但我也早有话准备,我不会输的,他和汉娜讲话都是毫无逻辑的类型,满身漏洞,不攻击都对不起我自己。

      最后他败下阵来,被迫承认有时候对旧爱也仍有恍惚,握住把柄的我,呵,那就不是他可以拿捏的了。

      瞧啊,大家都是一样的嘛。我们是如此相像又要好的挚友,总能互相理解。我喜欢这种心平气和的交谈。

      哈利的目光在黑着张脸的纳威和我之间流连,皱起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感觉你们有点不对劲,吵架了?”

      “没有,”我咧开嘴,在金妮对面坐下,“我们只是心平气和地谈了谈。来吧,现在轮到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你们儿子的问题了。”

      *

      和波特夫妇进行了相当长的心平气和的谈话,我严格按照记事本里的步骤一条条来,很确定纳威和我该做的都做到了,才安下心,我们尽力了,剩下的大多数努力就要看父母的了,阿不思能不能打开心扉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令人头疼。我觉得更疲惫了,我今天真是过得太难熬了。

      我用力捶着发麻的脑壳,重重地哀叹,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就这么颓唐地盯着桌上的水晶球发呆,连晚饭都懒得吃,没胃口,我只想休息,只想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摇晃着水晶球里的亮片和碎雪,注视着隆冬降临在亲吻人偶和白雪皑皑的村庄上。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臭蛋哦!】

      【这是你自己停下来的可不能怪我!!!】

      我皱起眉,迅速将水晶球放回原位,顺带往桌边推了推。

      可脑海中有些画面和声音还是没有放过我,我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从房间里溜出来的。亮片和雪花飘飘摇摇地下降,那些声音也忽闪忽闪地从模糊变清晰,像是天上的星星。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达灵,达灵,一遍,又一遍。

      烦死了,烦死了,别再叫我了!意识到我又开始回忆一些不该回忆的东西,我用力捶了两下脑袋,试图使自己清醒一点。

      我很想把这些都归功于工作压力太大,但理由实在太牵强,很难达到自欺欺人的程度。

      都过去了,这都不是真的,不要紧,都过去了。只是两个孩子的恶作剧,这都不是真的。

      我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我以最快速度整理好发型,调整坐姿,摆出温和的笑容。一切准备就绪,确认不会被人查出端倪才请对方进门。

      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一条缝,金色和深色的脑袋先后探出来,尖瘦的、深邃的、成熟的五官轮廓使我心里一沉。

      我的第一反应告诉我应该把他们两个人拎着后颈皮扔出办公室,但我的职责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我想要给他们更灿烂点的笑,但我做不到。

      两个比我还高的大男孩,顶着两张和故人几乎有八分像的脸踌躇着,眨巴着眼,像个小孩子似的谨小慎微不太敢进门。原本是好笑的事情,但对象错了。

      “找我什么事?”

      德……不,斯科皮显然是被阿不思一把推进来的,踉跄几步才站稳。

      “我们是来跟您解释和道歉的,恩……这件事其实是有原因的,冒犯到您实在抱歉。恩……那个……我……游、游、游戏里教我这么做的!是社会的错!我还是个孩子又容易受到影响——”

      “——游戏里教你走不通一条路就不择手段也要走?服用增龄剂对低年级生而言是危险行为,我不确定你玩了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玩的游戏,可能这个冒险游戏过于冒险了些,你父亲一定不介意我没收,或者,他代劳之,”成功见到德……不对,这个孩子变了脸色,我便收起严肃,毫不在意地撇撇嘴,“算了,不吓唬你们了,反正你们一定已经被你们院长和费尔奇先生处罚过长记性了,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放在心上,谈不上冒犯。不过下不为例,行事注意分寸总是好的,不然也许下次斯拉格霍恩教授真的会把你们塞到我手下关禁闭学规矩。”

      “我知道了,对不起教授!”

      “我们不是故意的。”

      金发年轻人虽然是一副低头虚心认错的模样,可是大眼睛始终不安分地滴溜溜转,不时观察着我的神情,见我看向他,立刻朝我献殷勤般嘴咧得大大的,直赔笑脸。我本该严厉喝止他这种投机式的殷勤,可我怕见到他皱起眉的模样,怕他觉得沮丧,怕他认为我讨厌他,还是忍住了。

      他殷勤的笑容逐渐挂不住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皱起眉,一副担忧的模样,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教授,你怎么了?”

      他嘴唇不断翕动组成的字眼十分陌生,不对,他嘴唇还应该再薄一点,再苍白些,他的脸还应该再尖瘦一些,眼睛也没有那么明亮好看……

      我回过神,轻咳两声来掩饰尴尬,我想他应该已经喊我很久了。

      “你们做的这个……这个药,”见他们点头,我皱起眉,“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药效还没过?”

      阿不思露出和我相同的尴尬:“那个……增龄剂太难了我们根本做不来,这些其实是我拜托我舅舅从店里弄来的增龄减龄搞怪套装,本来三汤匙可以维持两小时,半瓶是十二小时,但我们怕药效因人而异不稳定,而且感觉多当一会大人也挺好玩的,就……呃……”

      “不会一整瓶全喝了吧?”

      我的试探得来的是二人心虚般的沉默。

      我倒抽一口气,气得想把桌上的天文学课本直接摔他们脸上,还想隔空摔到罗纳德·韦斯莱脸上。我一定要跟校长提议重新禁止韦斯莱产品!他们怎么能卖给青少年变年轻和变老的药当玩具呢!这多危险啊!

      “教、教授……”

      可能我现在的脸色实在太差,男孩们齐齐吞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了看阿不思,转而看向斯科皮。他的脸因着惊吓好像比刚才更苍白了。

      像,真是太像了。大概这就是父子天性吧,性格,相貌,说话时的情态……

      意识到我又开始想些不该想的,我皱起眉,声音迅速冷下来:“好,我知道了,回去收拾收拾再学一会,把白天闹剧浪费的学习时间多少补上一点再睡,别提到偷溜去霍格莫德村脑筋转得比谁都勤快,提到学习就懒惰,这种歪招真亏你们想得出来。走吧。”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桌边的水晶球上,厚厚一层雪地里穿着黑西装和红裙子的金发亲吻情侣人偶在安静的雪景下看着有些冷清,仿佛全世界只剩它们两个。

      仿佛着了魔,我忍不住再次拿起那只水晶球,使劲摇晃两下,让漫天的雪和亮片把里面的小小世界装点得热闹些,别那么冷清和孤独。

      透过凸透镜般的球体和纷繁的雪片看去,变形了的黑影仍杵在对面,我愣了一下,放下水晶球:“还有别的事?”

      连体婴似的两个挚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阿不思推了身边人一把。

      “您忘了,前天您说过今晚要检查我们两个的寒假作业,还要在您眼皮底下自习来着?”

      我张张口,不知该怎么说。我的确给忘了。

      “对……我,我当然没忘,”我挤出一个亲切的笑,“我只是在考验你们。很好,本以为你们会直接话赶话混过去。”

      斯科皮瘪了瘪嘴,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鼻子皱了起来,三角区深深的沟壑让他看起来极其不好惹,而他的口吻又是那么勉为其难,就好像别人为他付出的好意他不光觉得理所应当,还对此嗤之以鼻。

      “没办法,谁让我们今天闯祸在先呢,”他换了个站姿,懒散的身躯在宽大的袍子里抖了一抖,“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说是不是啊,我尊敬的达灵教授?”

      他痞里痞气地仄歪着脖颈,还朝我点了点下巴,扬了扬眉毛,活像个不知轻重的小无赖。

      我又开始感受到那股可怕的溺水般的窒息感了。

      我深吸口气,迅速挪开视线,下意识抱紧小小的水晶球。不行了,我真的觉得非常非常不舒服,得到此为止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当大脑这个可靠的首相下达命令后即使是我的心和身体也不得不乖乖俯首称臣,一如既往,可能我不得不继续依靠它下去,暂时和我的脑与心休战是个好的选择,一致对外。

      “好的到此为止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放下水晶球,拍了拍手唤回他们的注意力,维持着我招牌的亲切笑容,做出“请”的手势,“等明天晚上我再检查吧,晚安,先生们。”

      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狐疑和不敢相信。他们谁都没有动一步。

      趁着我还没再次傻乎乎地发呆,被他们认为是个中年怪大妈之前,我加重了语气再次请他们出去。确认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试探他们听不听话乖不乖,他们这才松了口气,欢快地转身推门离开。

      我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被厚实的黑灰色的墙挡着,只剩蓬松的黑发和金发在窗口跳舞,金发一蹦一跳的,像是绵软却锋利的针,一看就是走得大摇大摆没个正形。

      最后消失在窗边框的黑发隐匿在天文塔外昏暗无光的夜色里,我又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好久。

      灰黑色暗淡的夜幕映衬得今天的月亮特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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