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烟成灰》张说

1、六月 芒种

　　金碧辉煌，温柔殿堂。

　　这温柔乡倒是颇有格调。骄傲奢华的罗马式格调，金色的纹理在整个房间里盘旋。我躺在床上，看着亮堂的明灯，心里却涌上无数难解的言语碎片。 温柔乡自古是英雄冢，我暗自腹诽，想来不过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死去的子孙千千万而已吧。
　　不多一会儿功夫，一个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先生，您好。』然后，走近我身边的步调轻柔，想必身材姣好。
　　我侧身望了一眼，是个模样俊俏的女孩，虽然打扮后也不知道最初的样貌，但毕竟露水姻缘何必强求这么多。『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呢？』女孩摊开了抱着的箱子，里面有着很多的物什。
　　我偏过头去，想了一会儿说道。『有没有COSPLAY秀的，就像动漫女主角那样。』
　　那女孩笑了起来，『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我们这儿是快餐，COSPLAY秀的话得提前预约的，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您预约一下。』
　　『这样啊。』我翻过身来。『不感兴趣。你上来吧，床挺软的。不过你也躺过很多次，想必没有什么感觉了吧。』
　　那女孩将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然后怯生生地爬上床，手轻轻搭在我的胸口。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一举一动都具有很诱惑人的力道，也不枉我找了好久，在别人的介绍下才来到这金屋藏娇之所。
　　『先生，您还没说你要什么服务呢』
　　我看了一眼女孩的胸牌，十八号。『人造人十八号，你会说故事么？』
　　女孩愣了一下，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先生，我们是正经的会所，不是让你来瞎胡闹的。』
　　我掏出钱包，从中拿了一把红票放在女孩手上，『这些只是小费，今天略无聊，想来你们会所里听听故事，不知道，能不能说一点儿有趣的故事给我听呢。』
　　女孩将钱收进口袋里。『要边做边说么？』
　　我不禁笑了起来，这女孩还真是个敬业的姑娘。『随便你吧。不过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不动作的时候，不太会说故事。』女孩羞红了脸，像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小女孩说了好几个故事，每个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她的一个朋友。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我有一个朋友，她以为她爱的人很爱她……』
　　她说有很多客人喜欢跟姑娘们聊天，于是领班给她们准备了好多个故事，可是这些故事她都学不会，每每说一段忘一段，有时候还会将几个不相干的故事杂乱在了一起，领班气的不行。
　　后来，她开始说自己的故事，所有的客人都很满意，但是客人们从来不信。因为故事始终是故事，客人只图个乐和，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所以自然也无人详细追问。
　　女孩的身姿洁白如玉，不管她跟多少个男人睡过，一捧清水便能将身体洗刷干净。她用柔软的身体贴近我，然后再用香喷喷的呼吸撩乱我的耳尖，她用手指从我的脖颈一点点下滑，直到慢慢贴近我的下身，然后并未深入，却又重返上身，抚摸着我的胸膛。正在女孩用熟练的技巧将我撩得□□中烧的时候，突然房间里响起了警报声。
　　『不好。』女孩赶紧穿上衣服，迅速地将身上的钱交返到我的手里，然后装作帮我按脚的姿势，跪在床上。『先生不要急，我们领班会帮忙处理的，您耐心等待就好。』
　　我也不那么惊慌，反正孤身一人，无所重负，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温柔乡的服务态度还真是好。』我笑着穿上素色的浴袍，走出房间门。会所的走廊灯光暗淡，只有地灯暗悠悠的光泽在轻轻流转。
　　会所里已经吵闹了起来，许多客人仓惶打开门，向着出口逃窜，那样子真是像丧家之犬一样。我却逆向人流，走向领班所在的大堂。看着我走到了这里，领班也很诧异。『先生，您怎么到这里了，我们会帮忙处理好的，请不要焦心。』
　　『给我拿一份黑啤吧。』我知道可能有那么两天喝不上了，不如在这里解解馋。即使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服务员还是很有礼帽地将黑啤递给了我，真是不错的服务态度，我暗自点赞。
　　相比之下，公安局的态度就差得多了，我非常不明白，同样都是我给他们出的工资，为啥一个待我像大爷，而人民的公仆却当自己是大爷。
　　不过嘛，也许在这些君子们的眼里，我们这些□□的坏蛋都是道德沦丧的败类，没必要好言相待吧，这样一想，不免对他们高看了几番。
　　『姓名。』
　　『方宁』
　　『年龄』
　　『二十四岁。』
　　『你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么？』
　　『警察先生，请你说话轻一点，口水溅了我一脸。』我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面孔。警察似乎很不耐烦，拽起了我的衣领。『别给我说废话，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那我拒绝，在我的担保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他妈……』警察先生作势欲打人，却被他身边的其他警察拦下。那个警察模样不大，却在众人之间很有威信，稍微说了两句，然后对我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我确实跟这些警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按照制度的话，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不被扣押了，多说无益，不如静静等待消息。

　　当天晚上我就被放了出来，接我的是童瑶。『今晚是吃什么好呢，牛排还是潮汕火锅？』童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将我带到童瑶面前的警察都愣住了，按他们预想，以我这作恶多端的品行，肯定是我要被骂一个狗血喷头才对，可是相见却如此平和，就像吃饭喝水的小事，简单极了。
　　『潮汕火锅吧，上次吃了一个，好烂，希望这次能吃一个很棒的。』我对着童瑶露出了一个很信赖的笑容。童瑶挽住了我的胳膊，仿佛我根本没做什么事一样，旁人无人地带着我离开了公安局。
　　『真是个好女朋友啊。』一个年轻的警员看着我们离开，悄悄地羡慕着。
　　好的火锅店一到饭点总是火爆至极，人声鼎沸之下，所有人都开怀地像煮沸的汤锅。
　　我曾经说个一个很奇怪的比方，世界就像一口火锅，我们在里面炖啊炖啊就成熟了，我们不再年轻，我们沾染上其他物料的味道，我们离不开这口大锅，我们再也不是纯粹的自己。
　　我吃了一口牛雪花，爽嫩的口感确实远超以前吃的火锅。
　　『我说你唉，我就忙了两天，你就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还真是让我好生佩服呢。』童瑶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倒是给我加了一点酸梅汤，缓解麻辣的口感。
　　『没办法，没办法，取材而已，取材而已。』我笑着打了个圆场。
　　童瑶单手贴着右侧下巴，『我说方宁，咱们都二十四五了，你也该好好找个正当的事儿做着了吧。』
　　我又吃了一口牛丸，汤汁在口中烫了舌尖一个来回。童瑶笑得不行，赶紧让我再喝一口酸梅汤。我擦了一下嘴角，『世界如此平淡无奇，我却想过的有滋有味，只能折腾自己咯。』
　　童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学历很好，又一表人材，本当有着更为远大的成就，现在却沉迷于取材，立志做一个有意思的网络写手，也是奇也怪哉。
　　『你倒是取材开心了，我可是很苦恼啊。做你的担保人，我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当你妈也不像，当你老婆别人一下子就能查出来，害的我呀只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你女朋友。』童瑶似乎非常不满意，我的瞎胡闹。『这下可好了，估计一会儿功夫，我们全公司都会知道我男朋友去□□了。金融圈就是这么消息灵通。不过，那些警察的表情真的好有意思耶。』
　　我知道童瑶的意思，按照常理，我该跟童瑶在警察局里打一架，然后由警察拉架才对。我也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取材还是挺满意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童瑶摇摇头，『阿宁，我说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温柔还是残忍，会所里的小女孩也是自己辛苦打拼的，你取材也就别伤害她们吧。』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童瑶，她对我的了解，就如我对她的信赖一样。举报会所的电话是我自己打给扫黄大队的，因为只有如此故事才能更加的曲折离奇，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波澜不惊的生命里重获一点点新的惊喜。
　　我轻轻摇晃着玻璃杯，在熏黄的灯光下，酸梅汤紫红透亮。『干杯。』我和童瑶将手里的杯子碰到了一起，已有两年未见了，我还是如此信任她，就像她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
　　吃完火锅，童瑶驱车带我去了世界之眼，我对此早有听闻，听说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能让人的心里澄澈宁静。灯火通明的街道，四通八达的马路，巍峨耸立的高楼，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城市的印象。
　　『你知道我一直很自卑，从过去到现在。尤其是在这里打拼的几年，城市越来越高大，我却越来越渺小。』童瑶倚在世界之眼的栏杆上俯瞰她奋斗着的城市，默默坦言。
　　童瑶一直是自卑的，她长得那么好看，明明应该是所有人眼里的珍珠，可是她没有。即使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可她始终是自卑的，自卑于家境，自卑于学业，自卑于聪慧，我一直不懂人为什么会自卑到如此地步。
　　『那么你呢？』童瑶转过身来，露出了欣悦的笑脸，『阔别两年未见的大作家，此次相见又是为什么未来的故事埋下伏笔呢？』
　　『我啊，想创造世界。』世界之眼的顶口，听不到风声，一切都悄寂如常。
　　我没有说错，我是想创造世界。我所身处的世界实在是太过平淡如常了，我想要更波澜起伏的世界，想要更加痛彻心扉的故事，想要将一个世界从开头铺展到结束，看它的枝叶长出故事的花朵。
　　『一个幻想的世界设定。』我怕童瑶不理解，于是补充到。
　　『幻想的世界啊。还真是有你的风格。』童瑶笑着说，没有丝毫嘲讽我的意思。『那么你找我又是为何呢，我只是一个很现实，很认真工作的上班族，这些浪漫的幻想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吧。』
　　『我只是希望，我的世界里有你的奠基。』我望着童瑶的眼睛认真的说着不可一世的幻想。
　　童瑶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改日我再跟你说我所想要的故事吧。』
　　『真的么？』我很惊喜，此次出行早已做好被人讥笑到面红耳赤的思想准备了。没想到第一步就如此轻易的拿了下来，我很满意。我走到童瑶身边，陪她一起静静看了一会儿夜景。这里就是她奋斗了两年的城市，这里的砖瓦缝隙里藏匿着千万人不敢言说的故事。我们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块砖头，可是我们想努力成为不可或缺的那最好的一块。
　　故事在六月堂而皇之地开始了，恰是最好的时间，恰是最好的人，为美好的新世界送去了第一声祝福，一切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