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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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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枪声消失。
周锐再次用匕首划破大腿,强行从痛苦的深渊中清醒。
余绯心头大恸,来不及阻止他自残。
周锐检查她的枪,给她指了方向,说:“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下山就能到达卫生院。”他吻她的额头,“余绯,听话,往前走。”
余绯的泪水瞬间决堤而出,她哽咽,问:“你呢?”
周锐的枪上了膛,“我去找明屹。”
余绯心里挣扎着,迟疑牵绊。
周锐轻吻她的额头,轻吻她的唇,吻她的眼睛。他粗粝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轻声说:“去吧。”
风在吹,青山沉默无言。
余绯心头漏了风,“周锐,我等你回来。”她搂住他的脖子,看进他滚烫的眼底,“可我不想等太久。”
周锐说:“好。”
余绯不再迟疑,握住枪,撑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隐蔽之地,突然见三个男人,从半山腰上俯冲下来,来势汹汹。
周锐也发现了,他用力推在她的肩膀上,低吼:“走!”
余绯被推开,她脚步被绊住,骤然回头。
周锐却没看她,举枪对准那三个人。
片刻的交战之后,半山腰上的人散开,两人对付周锐,一人朝余绯追过来。
余绯盯着周锐的背影,可他没有回头,只是决绝地说:“余绯,快走。”
余绯一咬牙,转身就跑。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他,不敢去听背后的声音。
她一边哭,一边跑,同时握住枪,准备防身。没留神,她突然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她下意识起身继续往前走,突然一瞬间,就迟疑了。
白狼走投无路,想要和警方鱼死网破。他们抓住她,她或许还能做人质,有一线生机。可如果周锐落入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身后追捕的人扑上来,她来不及反抗,脖子就被人箍住,双手也被反剪了。
来人一掌狠狠甩在她脸上,她被打得快昏过去。
“你他妈再跑!?”
余绯垂着脸,被人拖拽着,狠狠按到在地上。
片刻后,视线里倒下一个人。
她骤然瞪大双眼,看见周锐被祝清彦狠狠压在地上,心瞬间凉透。
祝清彦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余医生,你好好看看周警官。”
周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呼吸急促困难,瞳孔放大、涣散。
她听见周锐微弱的声音:“余绯……别看……”
余绯闭上眼,死死地咬着唇。
突然间头发被人狠狠拽住,她被人蛮横粗暴地拽起来。祝清彦钳住她的下颌,厉声道:“睁开眼,好好看着他!”
余绯吃痛,紧闭着眼,一声不吭。
祝清彦近乎癫狂,“周锐,让你最爱的女人好好看看,像你这种自诩正直有信仰的警察,也会染上毒品。”他一脚踩在周锐的脊梁上,“怎样?戒断反应不好受吧?”
余绯只觉得字字钻心。她死死地咬着唇,依旧没出声。
周锐蜷缩在地上,意识模糊,也同样不出声。
祝清彦的羞辱没得到回应,顿时恼羞成怒。他拿出手机,开了摄像头,对准周锐拍摄。
“如果我把缉毒警察毒瘾发作的视频放到网上,你说会怎样?”
余绯豁然睁开眼,愤怒绝望,“不要!”她的眼神既哀求,又挣扎,接着又无声的摇头。
周锐赤红充血的眼睛,狼一样盯着祝清彦的手机。
祝清彦得逞,开始录制视频。
余绯惊怒,瞬间爆发力量,一头向祝清彦撞过去。
祝清彦的手机被撞落,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两个带枪的手下立刻把余绯拉扯到一边。
“祝清彦!”余绯大吼,“你带我走!你做你的人质,你现在留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警方很快就会追过来……”
她不敢去看周锐的眼睛,不敢去看他绝望和无助的他。
他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被人压弯了脊梁,让人肆意的羞辱践踏,还不如杀了他。
可白狼意犹未尽,他狂笑。
他重新捡起手机,又拿出一袋白粉,扔到周锐面前。
周锐瞬间瞪大双眼,像猎犬一样,盯住那包粉末。
祝清彦说:“捡起来,吸进去……”
这声音就像魔咒一样,撕扯着人的理智。
“捡起来……你就解脱了……”扭曲的声音在周锐耳边拉扯。
“周锐,不要!”有更辽远的声音传来,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柔又悲伤。
周锐在地上抽搐,他拼命地翻身,不去看那包毒品。
祝清彦狠狠地踹在他身上,一脚又一脚,不断落下。
“你不是最看不起毒贩吗?你不是最痛恨毒品吗?”他痛斥着,“你自己染上毒品,还不是跟条狗一样?”
疼痛让周锐有几分清醒,他弯曲着身体,姿态卑微。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跑过来。
“老板,警察到荣乡了!”
祝清彦僵住。
他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针管。他取出来,将针管对准周锐的手臂,快速寻找他的静脉。
“不要!”余绯眼睁睁的那支针管缓缓落下。
……
明屹与王小三纠缠成一团。
混乱中,王小三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他死死扣住扳机,不让对方扣响枪。
就在这时,身下的土地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响。
王小三闻声看过去,大惊失色。
山体滑坡了!
泥石夹着大量的树木,滚滚而来,铺天盖地。
王小三也不管明屹了,撒腿就往山下跑。
明屹踉跄着起身,往斜上方跑。刚跑出泥石流的范围,身后的泥水树木,摧枯拉朽地,倾泻而下。
“啊——”往山下跑的王小三惨叫不已,顷刻间被泥石流卷裹了,片刻后就消失在泥沼的洪流中。
明屹抱住一棵巨树,等泥石流过去之后,才慢慢起身。
眼前已经是满目疮痍。他快速判断方向,迈步往前走去。
……
祝清彦那支针管来不及扎进周锐的手臂里,闷雷声就震撼而来。
危难时刻,谁也顾不上谁,两个下手扔了余绯,连祝清彦都顾不上,仓皇逃窜。
祝清彦也当机立断,抛下余绯和周锐躲避。
余绯立刻扑向周锐,拖着他往旁边躲避。周锐脚步蹒跚,全靠最后的理智和毅力强撑,由她扶着往高处躲避。
两人刚刚离开二十几米,摧枯折腐的泥石流瞬间咆哮而下。
两人劫后余生,余绯抱着怀里颤抖的周锐,俯视着那片起伏的青山,落下泪来。
远远地,她能看见祝清彦和那两个下手逃走了。
这场小型的山体滑坡,救了她和周锐的性命。
周锐的戒断反应似乎得到缓解,但他全身脱力,不能动弹。
有风吹过,刮在人身上。
余绯捧着他的脸,俯身听他低声的耳语。
他说:“余绯,转过身去,不要看我。”
这张余绯深爱的,隽朗的脸,现在白如死灰,毫无生气,那双锐利漆黑的眼,就像两个黑洞,枯死的。
他的唇被他咬烂了,血肉模糊。
她吻他的唇,而他的泪,就在这一刻滑落下来。
他抱着她,埋首在她的怀里,只有她的柔软和温暖,才能包容他所承受的一切。
曾经他以为,余绯出现,对他来说是一次机会。
一次新生的机会。
她让他有了审视过去,憧憬未来的勇气。
但一切都还没结束。
要必须要亲手结束过去,才能继续向前。
他说:“你转过身去。”
余绯依言,缓缓放开他,转身背过去。
十几分钟后,他说:“好了。”
他站了起来,精神恢复了,身躯颀长高大,面容凛然,眼神坚定。
他站在风里,像一棵白杨。
他张开双臂,像迎接狂风的鹰。
他说:“余绯,我要去追白狼。”
余绯转身面对他,目光平静,却如他一样坚毅。
他说:“我必须抓住他,一切才会彻底结束。”
结束八年的屈辱和懊悔,结束永无止尽的流浪,结束没有尽头的漂泊……
余绯走过去,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他。她抱着他宽厚的背,满心的疼惜和悲凉。
她说:“你去吧,我等着你——太别让我等太久。”
他转身离开,沿着荆棘道路,飞快地朝着白狼消失的方向追去。
山头,一轮红日巍巍,释放出满山的金芒,将这片青山,染成血色。
余绯注视着他的身影,消没在万丈金芒里。
她不知在原地等了多久,那山头的太阳,渐渐地沉下去,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循声看过去,见一行救援队的人快速靠近,为首的人是木头。
“余医生!”木头看见她,顿时喜出望外,几步就跑到她面前。
“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余绯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救援队的人扶着她。
她问:“周锐呢?”
木头说:“三哥去追白狼了啊。”
余绯缓缓地点头,木头依旧喋喋不休:“余医生你放心,省厅早就下了命令,现在已经有大批警力进入荣乡,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把白狼找出来……荣乡的每一个出口都设置了关卡……这次是大型搜捕,白狼逃不掉了……”
余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
周锐下山没走出几里,就和明屹汇合。
明屹见到生龙活虎的他,有些意外,但两个男人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
明屹弄了两架摩托车,和周锐一同追了出去。
周锐将车速提到最快,问:“你怎么知道白狼会往这个方向走?”
明屹说:“我好歹做了几年卧底,对白狼了解比你多。”他眯了眯眼,“荣乡四周,都设置了关卡,他不可能从公路走。但是荣乡在十几年前,修了一条土路,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了,但依旧可以通车。如果那段土路没有受山体滑坡的影响的话,白狼会从土路逃走。”
周锐没说话,默认了他的推测。
车身颠簸,他晃眼看到明屹身上的伤,问:“你的伤没问题吧?”
明屹若无其事,“我是你的教官,就算我负了伤,我的行动能力,也在你之上。”
周锐轻嗤:“那是以前,你已经脱离训练多年了,还能跟我比?”
两个男人专注坚持,一路奔驰追捕而去。
……
祝清彦虽然让部分手下暂时转移了警方的视线,但依旧保有实力。
周锐和明屹追到那条废弃的土路上,总算看见了祝清彦的车。
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重重地砸下来。
下一刻,密集的枪声穿透雨幕。
周锐和明屹也同时开枪。
黑暗里,道路泥泞颠簸,祝清彦的车却开得非常迅猛。
周锐屏住呼吸,压低身体,一手握住摩托手柄,一手持枪瞄准。
“砰”一声,将一个匍匐在车顶的手下打下车。
明屹击中白狼的车后轮,车子猛烈地一震,剧烈摇晃,却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周锐趁机加速,与祝清彦的越野并驾齐驱。
祝清彦勃然大怒,枪从车窗内伸出来,周锐趁机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扯!
祝清彦猛地撞在车门上,周锐正准备攀住车窗跳上去,后窗突然弹出个人,枪瞄准了周锐的脑袋。
明屹猱身而上,一拳揍在那人头上。
那人头一偏,朝明屹开枪,明屹扣住他的肩膀,与此同时跳上车顶,居高临下地一脚踹下去,那人痛呼一声,钻进了车里。
来不及关窗,明屹纵身越进车内。
那人一惊,枪已经被明屹扣住。明屹扣住扳机,砰砰砰连开数枪,一枪打在对方的腿上。
那人痛呼一声,被明屹推下车。
开车的司机顿时惊慌,一手扔下方向盘,持枪朝明屹打过来。
明屹越到前排,与司机搏斗。
车子剧烈颠簸,在漆黑破烂的道路上横冲直撞。
周锐和祝清彦争持不下,祝清彦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甚至又拿出一支针管。
那针管冰凉的,像是淬了毒,周锐心头一沉。
他艰难地伸手叩开车门的开门,哄的一下拉开门,同时借着重力,把祝清彦往车下一拽!
两人重重地摔下去,跌在路边的草丛里。
雨水冲刷而下,祝清彦拿着针管乱刺一气,尖锐的疼痛数次贯穿周锐的皮肉。
……
这一晚,大雨侵袭。
余绯和巴彦等人追上白狼等人时,枪声已经停止了。
四周一片漆黑,世界如地狱一样沉寂。
余绯跟随警方的人赶到现场,看见满地的鲜血和泥泞。
周锐扑倒在泥坑里,满身泥水、血水。他异常沉静,任由雨水冲刷着。
刺骨的寒冷携着血腥风雨,钻进余绯心底。她踉跄着跑过去,跪倒在周锐身前。
他双手撑地,没有倒下,肩上插着一支针管,余绯给他拔出来,扔在地上。
巴彦等人快速围过来,将余绯拉开。
余绯满眼混乱苍白,死死地盯着周锐的脸,可他却再也没睁开双眼。
警方从四面八方赶来。
陆成带人继续搜捕,在离周锐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昏迷的祝清彦。
被人逮捕时,祝清彦看到了被抬上车的周锐。
他突然“咯咯”大笑起来,低吼着说:“警官,检举算不算立功,我要检举,周锐吸毒!不信的话可以带他去检查。”
巴彦一脚把他踹倒。
木头抓了把泥巴,愤怒地塞进他嘴里。
不久后,警方的人发现祝清彦那辆车。
车子冲下陡坡,被撞得稀碎。车内的人,早已没了生命特征。
余绯看着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突然失声痛哭。
众人把她扶上车,带着她离开。
离开这个被颠覆的地方,离开这个腥风血雨、满目疮痍的角落。
……
一个月后,法院开庭公开审理白狼祝清彦。
余绯特意请了假,到法院听审。
除了普通的陪审团之外,各大媒体也到场,对审理过程全程直播报道。
余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巴彦、木头、猴子、陆成,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后。
庭审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结束时,法官敲响法槌。
“全体起立!”
余绯站立,望着身穿囚服,被手铐铐住的祝清彦。
法官说:“祝清彦贩卖、运输毒品,组织贩毒团伙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此次被判刑的人,大大小小,将近五十人。
宣判结束后,庭内一片肃静。众人沉默陆续地离开。
余绯走出法院,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青天朗朗,阳光普照。
“余医生!”木头紧跟出来,追上她。
余绯回头,看向猴子,“你的伤好了?”
猴子说:“早好了。”
众人又沉默。
余绯问:“周锐他……”
“三哥很好,”木头搓了搓手,“他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听。”
“什么?”余绯很平静。
木头嗫嚅着,欲言又止。
巴彦皱眉,轻声一叹,说:“老三说,让你向前看。”
余绯静默了,片刻后,她说:“我知道了。”
……
北京军医院,与多国的权威医学院一直以来都有合作。
每年,都会有为数不多的人,争取到国外交流学习的名额。
余绯递交了申请书,却被拒绝。
她直接进了孟景然的办公室,问:“为什么?”
孟景然叹气,示意她稍安勿躁,说:“你是不是给法国权威医学杂志投稿了?”
余绯一愣,说:“是。”
孟景然蹙了蹙眉,“你的投稿的论文被举报了。”
余绯不解,“为什么?”
孟景然直接打开一份邮件,给她看,说:“杂志的编辑发了一份检举文件到医院邮箱里,大致内容就是说,你投的那篇论文,与他们曾经收到的一篇论文非常相似。”
“不可能!”余绯非常愤慨。
孟景然摇头,调出杂志网站的首页,打开其中一篇文章。
余绯半信半疑,一一看下去,脸色铁青。
“这回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孟景然指着文章最后的落款,“这篇文章是冯思彤投的,而且比你先投。”
余绯嗤笑,说:“在南溪时,我的U盘被盗过。”
孟景然眯了眯眼。
余绯不是没怀疑过冯思彤。但她没有证据,没有理由指控任何人。
在那间乡村客栈里,F3根本就没有进她的房间盗窃,为什么她的U盘会丢失?
除非,有人早就把她的U盘盗走,所以F3才会拿走她的U盘。
显而易见,偷走她U盘的人,就是冯思彤了。
余绯回了办公室,枯坐了半晌,联系了律师。
她无心参与纠纷中,将一切事宜都委托给了律师处理。
结果如何,已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