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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容忍 ...

  •   天子笃信佛理,沈趋迟来,天子不急着动怒,而是先问缘由。
      沈趋连声称罪,道是不敢隐瞒,然后将发生在文库中的事叙述了一遍。
      天子听毕,果然面色阴郁了下来。
      次日一早,有内侍到尚书台传令说:“今日,陛下不用黄门侍郎在跟前伺候文书笔墨,若有召,再来请,请诸位各行其工。”
      尚书台众人领旨,裴政和沈趋不动声色互看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丁贵嫔一早准备了补气养神的汤膳,亲自送往文德殿,才坐下不多久,笑盈盈看着天子喝了几口,便有内侍进来通传说:“回陛下,永兴公主和元世子到了,已候在殿外。”
      ——永兴公主和元世子?这二人怎会同来?
      丁贵嫔惊讶,低头揣测,神色略微变了,听着内侍回话的语气,那二人当是奉天子口谕而来,丁贵嫔就急忙站起来,将欲退离:“陛下恕罪,臣妾不知……”
      “无妨。”天子搁下手中汤膳,拿起方帕擦了嘴,说道,“你是永兴的庶母,又关照修君多年,如同他半个母亲,今日之事你不必回避,且坐下听听罢。”
      丁贵嫔依言,复坐下了,替天子移开手边的汤膳盖好。
      殿外二人奉传召入文德殿,皆俯身拜过了天子。
      天子抬手:“平身。”
      元昭予敬谢,起了身。
      永兴公主萧玉姚也从地上起来,低头无羁地整整自己华丽的衣裙,仪态傲慢而不恭。
      丁贵嫔看看元昭予,他身量颀长,俊朗沉雅,人如玉山巍峨,有着君子姿仪,再看看旁边的永兴公主,女子无貌亦不修德,见父而不尊,面君而倨立,又贪华衣好服之奢,尚尊荣享受,贵为一国嫡长公主,却涵养低下,外表、内里俱是草包。
      “知之难,不在见人,而在自见。此女子毫无自知之明,粗鄙俗陋,是井蛙而妄想配九天鸿鹄。”丁贵嫔面上神色如常,在心中却嗤之以鼻,她装作随意的样子,垂首像是无意间瞥见自己的帕子落在了地上,而弯腰去捡拾,拾回手中后就不再抬头,是故意不想多看那萧玉姚了。
      天子早已习惯长女的无礼,他没有计较,他关心的另有别的事:“昨日,朕命人去书库中寻书,去了很久人才回来,听说是库中的书架倒下了,费了好大一通折腾才把书找齐。”
      永兴公主抢话道:“父皇想问书架是谁推倒的吗?不是别人,正是我。”
      天子是想委婉地把要说的事情引出来,不料他这女儿粗蛮莽撞,根本不了解他的苦心,他就也得有话直说了:“永兴,你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凡事都由不得父皇来做主,但父皇还是希望,你少走些弯路。这半年来,你和昭予的事闹得风风雨雨,满城都在看笑话,你好歹是我大梁的嫡长公主,这样下去不行,今日把你们两个都叫过来,就是想彻底把事情解决了。”
      “要解决还不简单?”永兴公主哼笑,将脸一转,指元昭予道,“父皇下旨,赐他给我做驸马就好了。”
      丁贵嫔心上蓦地一惊。
      天子犹豫:“这……这总要看看昭予的意思。”
      元昭予揽衣跪下:“陛下,我是宁死都不会娶永兴公主的。”
      永兴公主容色遽变,厉声叫道:“元昭予,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丁贵嫔望着将背绷得笔直的元昭予,一分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永兴,你先冷静,在文德殿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天子不轻不重地训斥了永兴公主,继而对元昭予说道,“昭予,你六岁大就从北边渡江过来,到了建康宫中,至今已有十余年矣,朕念在你父王的面子上,待你不薄,甚至可以说是将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养大的,你早年钟情于永寿,而后移情于永兴,正是因为你的朝三暮四,朕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你又要伤害朕的另一个女儿吗?朕对你是一再容忍,你别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今日趁着这机会,你确实应该想清楚、说明白!”
      元昭予俯首谨拜,支起身,仍旧是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陛下,昭予曾一时糊涂,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永兴公主,直到阿媛去了,昭予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原来我自始至终,最在意的、最愿与之白头的,唯有阿媛一人而已。”
      永兴公主瞪着眼,厉色扑上去撕打他:“元昭予,我告诉过你了,萧玉媛已经死了!死了的意思,就是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你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去等个死人!”
      元昭予闭上眼,默默忍受被撕扯、被摇晃,永兴公主气急癫狂,还打了他两巴掌,但他就是不抵抗,更加不还手。
      丁贵嫔看到元昭予脸颊上浮红的指印,慌忙哀请天子:“陛下,陛下!快让公主住手吧……永寿故去,元世子伤心欲绝,几乎要同永寿一起去了,太子苦劝多时,他才肯进食进药,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切莫让公主再打伤了他呀!”
      永兴公主蛮横,天子心中有数,闻丁贵嫔之言,立即命左右去拉开撒泼的永兴公主,但永兴公主心头愤恨难解,力大而狂躁,左右又顾忌她是公主之尊,不敢太过强行用力。
      天子见堂堂嫡长公主,形同市井泼妇,震怒之下抓起案头盛汤膳的碗,连着盖子掷出去:“够了!”
      瓷碗脆裂,碎片飞溅,终于吓得永兴公主安静了下来。
      天子气得脸色铁青:“永兴,人死为大,你切莫失了规矩!永寿在时,同样的话朕也对她说过,世间男子变心最是坚决,难以挽回,你是大梁尊贵的公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何就是要与永寿争一个元昭予!”
      永兴公主白着脸,惊魂不定。
      丁贵嫔一边给天子擦拭手上的残汤,一边急着宽慰道:“陛下不要动怒,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天子胸口起伏得剧烈,指指永兴公主萧玉姚:“既然你与殷钧合不来,也别委屈了殷钧,朕许你再嫁,除了元昭予,谁都好。”
      永兴公主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立马尖声叫道:“可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天子再度被激怒,抄起面前的石砚便要往下砸。
      那砚台沉实,万一砸到人,砸伤了谁都是了不得的,丁贵嫔惊白着脸,不顾一切将石砚抓住:“使不得!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你这孽女,是朕太惯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天子怒意难平,气得颤抖,挥手道,“元昭予,你要为永寿守节不娶,朕允了你便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罢!”
      元昭予含泪叩拜:“谢陛下隆恩……”
      眼睁睁看着元昭予走了,永兴公主方寸大乱,冲天子咆哮道:“父皇,元昭予疯了,你也跟着他疯了吗?守节不娶,他凭什么为萧玉媛守节不娶?他应该是我的,我的!”
      天子被气得心口犯堵,一口气要喘不上来,永兴公主却不管不理,急着跑出了文德殿。
      丁贵嫔和殿上近侍臣搀着脸上通红的天子坐下,丁贵嫔连忙抚着天子的胸口为他松心气:“陛下保重龙体,公主不懂事,陛下不要和她置气。”
      天子不仅胸口痛,头也随着牵痛不已,他痛苦地扶住头,长声苦叹:“不孝的孽障,孽障啊……”
      永兴公主提着裙子,跑出文德殿,去追离开的元昭予。
      “元昭予,你站住!”
      走在前面的人仿若不闻,反而越走越快。
      永兴公主追上去,将元昭予拉扯住:“你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元昭予嫌恶地狠狠甩开了她:“我为什么会答应你那么荒谬的要求?是因为阿媛可以活着!萧玉姚,你是何其蠢啊,竟然要去逼死她?你以为阿媛死了你就无后顾之忧了?还妄想我娶你吗?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阿媛一个人!我知道你就是杀死她的真凶,一旦找到了证据,我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我敢对天发誓,毒_药不是我给她的!”
      “你的誓言,老天都不会信,更何况是我?”
      永兴公主忿气填胸,狰狞切齿:“元昭予,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
      “不怕!”元昭予神色冷绝,目光凌厉像刀,他步步逼近,永兴公主惊骇,怯得只能后退,“阿媛已经不在了,我的父王母妃也早就不在了,于此世间我了无牵挂,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永兴公主,我最后告诫你一次,希望你听仔细了——不要再想威逼我就范,还有,管好你的嘴!如果你敢说出任何有损永寿公主清誉的胡话,我丝毫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当然了,我会让你死得比我痛苦千万倍!”
      石栏上的兽头被击碎了。
      永兴公主心抽了一下,双手抱头,立刻面目惨淡,元昭予拂袖怒去之后,她发抖地扶住了身后的雕栏,强撑站立。
      向来不知书的永兴公主,忽然想到“逆鳞”一词,某个夏日,萧玉媛还没死的时候,在凤光殿为丁贵嫔和众公主姐妹们讲书:“传说,巨龙的脖子下有一块月牙状的白色鳞片,被人触及这里,脾气再好的龙也会动怒,这叫‘龙之逆鳞’。”
      那时,不过冷嘲萧玉媛识了一星半点的文墨就爱卖弄,殊不知,寻常言语暗藏玄机,萧玉媛那个死丫头,就是元昭予的那块“逆鳞”……
      悔不当初。
      然,终究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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