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竹林和水

1、第一章

　　叶心跪伏在地，微微抬眸，只见景渊一身初见时所穿衣裳，光滑黑亮的绸锦上绣着浅灰朱雀纹，衣袍修长垂落，衬得他双腿挺拔修直。黑靴自衣摆下隐约露出，一条洗得泛白、边角脱线的朴素锦带垂在侧腰，与这身华服格格不入。

　　她记得，他初到时满身是伤，却死死攥着这条锦带，如同握着性命一般，执拗又倔强。

　　一道黑影笼罩下来，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与她平视。唇瓣轻触，宛如蜻蜓点水，落在她嘴角。

　　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眉眼淡漠，与前些日子温柔体贴的模样判若两人。叶心心中一颤，却仍羞红了脸。他吻她，她自是欢喜，却也知晓这欢喜不过是飞蛾扑火——她明白，云泥之别，并非一句喜欢可越。

　　景渊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凝视。果不其然，她本是漆黑如墨的瞳仁，此刻却泛起五彩斑斓的琉璃光芒。

　　下人惊呼失声，唯有他神色如常。

　　他忽而笑了，是景府众人久未见过的笑意。自那位易姑娘卧床不起后，这笑，便成了绝响。

　　“你不该喜欢我。”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他右手微动，龙骨匕如电般刺入她左眼，狠绝无情，干净利落。

　　“啊——！”惨叫骤起，叶心捂着眼，鲜血自指缝中涌出。她犹如从云端坠落地狱，至昏迷前也没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背叛从何而来。

　　他小心地将她的眼珠放入冰盒，只淡淡丢下一句：“别让她死了。”

　　转身，他踏风离去，方向是水凝阁。

　　——水凝，五宝已齐，等我。

　　—

　　五日后，叶心醒来。

　　左脸如灼火般麻木疼痛，她动了动身子，回忆逐渐清晰，意识却比往常迟缓。

　　昏暗的房中，她只剩一眼，更觉世事模糊。

　　不是景府。这，她很快察觉。

　　门吱呀一响，一道熟悉身影走了进来。

　　近前，叶心认出，是景渊的师姐，柯香。

　　柯香手端药碗，神色平静，走至床前扶她坐起，“喝了，能保你一命。”

　　现下这般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就算这碗药是毒，她也无从拒绝。叶心低头，将药一饮而尽。

　　柯香淡淡开口：“景渊有个青梅竹马，名叫易水凝。”

　　叶心浑身一震，唯一的那只眼瞳泛起琉璃色。

　　柯香见状，讥讽一笑：“你都成这副模样了，还喜欢他？”

　　叶心沉默，不言不语，手中药碗紧握，仿若未闻。

　　“几年前，易水凝遭人暗算，仅余一息。想救她，需集齐天下五件至宝。”柯香顿了顿，刻意放慢语速，字字如针刺心，“在遇见你之前，景渊已得四宝，最后一件……便是你的琉璃眼。”

　　“他对你所有的好，全是虚伪。他知你动情，琉璃眼才会发光，方才有药效。如今留你性命，不过是以防万一——左眼若失效，便取你的右眼。”

　　叶心怔愣。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那日他满身伤痕、倒在她门前的模样，也是编好的戏？

　　她喃喃道：“这里不是景府。”

　　柯香挑眉：“你不难过吗？”

　　她抬眼看她，残留的那只眼眸，仍泛琉璃光彩。

　　柯香愣了一下，忽而苦笑，“原来，你也傻得可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私自救你，若被景渊知晓，我也难脱干系。你若能动，尽快走吧。”

　　叶心问：“你为什么帮我？你并不喜欢我。”

　　柯香笑了笑，神情淡漠却真切：“因为……我更讨厌易水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