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李一平

41、《白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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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及至暮霭沉沉夜幕低垂时，牛毛细雨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进而云层也越来越厚重，有成滂沱大雨之势。风摇树木，发出肃杀之音。待夜幕四合，已是雨借风威，风助雨势，暴雨如注之境况。连绵旷野，不见行走之生物。

　　胡族长掐指算了半晌，但均是晦暗不明的结果。这令他的心情越发沉重。他看好的后辈林夕，千年大关即在眼前，真容不得她再拖延了。

　　“林夕，你已经还清救命之恩。一会儿，”胡族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你要守住心底的清明。心无旁骛，才能抗住雷劫。”

　　“是。”林夕恭谨领受老族长的关怀。

　　她明白千年大劫，对修炼的灵狐来说，是最重要的一关。因为相较虎熊之类，灵狐的身体先天太孱弱。千百个修炼的灵狐，难得能有成功突破此劫的一例。过去了，就有望像老族长那样在天地间任逍遥，直到三千年的关隘到来。过不去，便会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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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层更低了，一缕阴气无声无息地在现出原型的老族长和林夕之间升起，令大雨笼罩的区域更湿冷，甚至可以说是阴寒了。而这个顷刻间出现的通身雪白长袍、带着高高白帽、遮挡了五官的鬼差，右手还抓了一条黑黝黝铁尺，尤其是那帽子上的四个鲜红大字——“一见生财”，无一不表明了他的身份。

　　是白无常。

　　林夕先变幻回人形。

　　“你来干什么？”也幻化为人形的老族长，诧异地盯住白无常。满脸不悦地发问：“这是什么时候，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啊！”

　　白无常明白老族长的黑脸缘由，明白他是怕自己影响了林夕渡劫。便略弯腰，很恭谨地回答：“下官明白。只是有一事相告，也是为了林夕上人好。”

　　“为她好？”老族长长眉耸动一下，拇指和中指相合，瞬间得知原因。他立即脸色更黑了。“白无常，你是为江宁旧事？你不知我族修炼的灵狐，渡劫失败便魂飞魄散吗？”

　　白无常岂肯担上扰乱林夕心境之罪名。一个林夕他尚且不敌，老族长更是一个指头便能令他顿成齑粉的。

　　“下官知晓。”白无常恭谨地将腰弯得更低。“上人请听我细说。因林夕前世治病救人，薄有功德，那个，那个，嘿嘿，这一世被误投到你灵狐一族，是因地府出了差错……”

　　阳间为人，善恶由心。但死后魂归地府，却是有惩也有罚。为非作歹的极恶者，来生会被罚入畜生道。

　　胡族长看看暴雨中酝酿的雷劫。他不想管地府怎么做错了，他只问白无常 ：“你什么打算？”

　　白无常乍胆回答：“下官测算林夕上人可能要抗不过今天的六道雷劫。那个，那个，地府也不愿她魂飞魄散……”

　　“有话直说。”老族长不耐烦。

　　“我要引林夕去地府，”

　　“脱离我狐族？”

　　白无常不由自主地在老族长的法力下弯腰。他此时心里明白，若不能如胡先生心愿，自己怕要先林夕一步魂飞魄散了。

　　这胡先生，也太过了吧。

　　自己是想修正错误，但也是好心好意啊。若不然，任林夕在这里硬抗到魂飞魄散？但为保他自己的小命，白无常勉强抬起头、颤声回答：“不敢，不敢！下官引她去地府，先避过今天的雷劫。至于以后，”

　　林夕看老族长脸色不虞，清楚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便说：“族长，昔日得先生高抬贵手，尚未相谢。今日不如让我先试试。不成，地府也是退路。”

　　老族长沉吟片刻，对白无常道：“林夕是我灵狐一族中的期冀。”言外之意就差明说不放林夕脱离狐族。

　　白无常点头应允，复对林夕说：“林夕上人，你先试试也好。若你不能顺利渡劫，可要帮下官去做件事。”

　　没了魂飞魄散的可能，林夕轻松起来。她郑重地应了白无常。

　　*

　　酝酿已久的春雷，终于向暴雨如注中、法相庄严的六尾白狐劈下来。轰鸣的劫雷，一道接一道，不给林夕片刻的喘息。

　　雪白的狐毛，虽被雨水冲刷，但在林夕运起的法力抵抗下，不染纤毫尘埃。

　　老族长站在雷圈之外，满心忧虑。他不想看到又一个后辈抗不过雷劫，可他也不敢去帮林夕。那会导致雷劫的威力加倍的。

　　一、二、三、四，抗过六道雷劫，林夕渡劫就成功。

　　第五道雷劫来了。

　　轰隆隆的雷鸣，炸裂了苍穹，几乎穿透老族长为保护方圆十里百姓所设的结界。第五道雷过去，烧焦毛发的味道弥漫。只见硕大的白狐覆倒在地。一缕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在雨水里形成一道蜿蜒的粉红。

　　“林夕。”老族长痛彻心扉，声嘶力竭。

　　白无常等了一会儿，见林夕没可能站起来了，便小心翼翼地说：“上人，让下官先带林夕上人避入地府吧。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老族长打断白无常，并在自己话音未落时，就用法力裹起被暴雨淋湿、几乎没多少生气的林夕，将她抛给白无常。

　　白无常接了林夕，立即在滂沱大雨里隐去身形，老族长也在同一刻消失。

　　此刻，第六道劫雷带着毁灭一切的万钧之力，劈向白无常消失的区域，瞬间炸出了一个“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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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夕手脚无力，任由白无常裹挟自己疾驰。在能稍微凝聚一点法力后，她勉强维持住人形，敛衽行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白无常摆手，“你莫谢我，你先把应下的事情办了。”

　　“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吧？”

　　白无常哂笑，“上人，如果伤天害理了，在你自己活和别人死之间选择，你怎么选？”

　　林夕沉默片刻，冷静地看着白无常，“我怕来生投身猪狗。你就不怕灵狐族长找你算账？”

　　白无常打个哈哈，无比真诚地说：“我怕！所以不敢委托上人做伤天害理之事。上人请随我来。”

　　*

　　獾郎心情沉重地离开临川去江宁省亲。

　　见了父母亲之后，他把彭家的书信奉给父亲，还把林夕在还愿前暴毙、又因未行冠礼、彭家将其当夭折而匆匆下葬之事禀报了。他忍不住叹息道：“我那日就不该让他回家。如我陪他先还愿……”

　　十年相伴，功亏一篑。

　　王益听罢叹息：“命也。 ”

　　得知儿子假期有限，王益驱离缠问林夕的几个小儿女，自己与儿子彻夜长谈。

　　“你如今长大成人，且是朝廷命官，立业成家，我已修书去金溪你外家，为你定下了你舅舅的长女。据你外祖曰其善书能文，贤德淑惠。”王益将内侄女大大地赞扬了一番。

　　“劳爹爹和阿娘费心。”

　　见儿子情绪不高，王益更是要隐下与彭家的约定了。他只叮嘱儿子：“你游宦在外，昔年也曾见到你阿娘为我操持，与上官、下属内眷往来，费心劳力。”

　　獾郎点头。

　　“你少有大志，当知内帷不修，曾令不知几何前途大好之人止步不前，甚而被贬谪、罢官。吴家诗书传承、礼仪显著，你阿娘便是好榜样。”

　　“爹爹，儿子知晓表妹很像阿娘。”

　　“你明白就好。待我与你外家过完三书六礼，我会给你迎娶的书信。”

　　“是。”

　　“父亲，儿子还有一事，阿夕曾在京都置办产业，我曾欲还给彭家。彭家叔父说会与你商议。”

　　王益点头道：“你彭家叔父在信中已言，林夕赠与你你便保留罢。若你能记得三节之时，方便给林夕扫墓，便是全了与林夕的情谊。”

　　“可那不是小数额的钱财。”

　　“我知。若翻番，林夕能再活十年，你彭家叔父也愿意的。”

　　獾郎沉默。

　　年底，獾郎尊父命到金溪柘冈迎娶表妹吴琼。

　　他再次见到方仲永，可惜他已 “泯然众人矣”。感慨万千下，他遂作了传世名篇《伤仲永》。

　　皇祐二年（1050），獾郎在鄞县任职期满，回京候差途中路过家乡，思及夭折而葬在鄞县的长女，他再次去林夕的坟前凭吊故人。

　　直到嘉祐八年（1063年），獾郎在母亲的遗书中找到父亲留给自己的书信，始知与彭家的旧约。感伤之下，他与妻子吴氏商议，取得彭家同意，改了林夕墓碑为王家妇，以令其能得王家后嗣子孙祭祀。

　　“阿夕，我一定让你看到海晏河清。”他在林夕的墓前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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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原来设想的结尾就是林夕渡劫失败，不得不再去红楼的世界——变成林如海。
2关于《白狐》
写完《白狐》这一卷，心里就和这文一样是意犹未尽的。
最初想写的《白狐》，是源与陈瑞的同名歌曲。
2008年的夏天，听闺蜜唱到那句“衣袂飘飘，海誓山盟已化作虚无……”
被情所伤的闺蜜，看她从心底泄露的痛，一点点从骨缝儿向外、慢慢盈满我心头的凄凉感，至今忘不掉。
有些东西不能想，不能触及，不敢触及。十年过去了，世事沧桑，人世变幻，才知道2008年是那么美好的一年。
——2018年秋
3隔了几年，终于有心力将《白狐》结尾。这几年案牍劳碌，不仅是多看了许多史书、小说，对人情世故有了更多的细致了解，对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也有了更深的感触。
那便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正己修身，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