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八未

1、1

　　“华眉儿，来客人了，快去看一下！”

　　“好嘞！”华眉放下手上的蛐蛐，边拍屁股上的土，边蹦跶着穿过后门，来到了店铺的收银台前。

　　只见，一名穿着朴素的大娘手上挎着一只篮子，身上的水蓝色的粗布衣衫早已洗得发白，干枯的头发用一根细木枝簪起。

　　华眉从小见多了人，虽然年纪小，可是很懂得识人眼色，也懂得分辨人的高低贵贱。这一眼，她就知道估计这大娘是刚进城从来没买过蜜饯，这会儿估计是家里的宝贝儿女病着了，吃药苦得慌，才来买点蜜饯回去给小孩压苦味的。

　　“大娘，你要来点啥？”

　　大娘这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又有些局促，说：“哪个甜，就来一点儿吧。”说完，又补了句，“不要太多，我只有这么多钱。”说完，把手里攥着的钱放在桌上。

　　华眉眉毛一皱，把钱一推，说：“大娘，这太少了，不卖。”

　　大娘有些难堪，还在解释着：“我只要这么多就够了，我小儿子病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副药了，真的不用那么多的，只要几个就可以了。”

　　华眉有些不耐烦，想到刚抓到的几只又大又肥的蛐蛐就这么给放了，心里很是可惜，语气也就差了些：“谁这样买蜜饯的啊，又不是论个卖的，不卖不卖，你去别家吧。”

　　大娘正处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张婶进来了，人还没到，大嗓门的声音就力透门墙：“华眉儿，我的那包蜜饯呢，给我包好没有？这干啥呢，又是偷东西的？”

　　大娘脸骤然红了，避之不及地解释：“没有没有……我买东西……我没有偷东西……”

　　张婶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反应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多打量了她几眼。

　　华眉连敷衍都懒得去做了，直接下了逐客令：“大娘，别杵这儿了，您去别家看看吧……婶儿，你又框我，你什么时候买的，我咋不知道呢！”

　　张婶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说：“说什么框不框人的，姑娘家的说话这么难听，当心嫁不出去！我早上跟你爹说过了，钱已经记账上了，说好了现在来拿的，快点，我急着回家做饭呢。”

　　华眉不情不愿地在抽屉里找，嘴里嘀咕着：“张婶儿，您啥时候把钱给结了啊。”

　　张婶儿：“明天，最多后天……你怎么看人的啊，你张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还信不过我？”

　　华眉把包好的纸包拍在桌上，撇撇嘴：“给——”

　　张婶拿了纸包转身离开，才看见那个大娘仍然是站在一边，因着心情还不错，就多问了一句：“大娘，你怎么还不走啊？”

　　大娘摩挲着粗糙的手掌，说：“我来买蜜饯，她不卖给我……”

　　张婶回过头就骂华眉：“嘿，我说华眉儿，你会不会做生意啊，有客人还赶人家走？”

　　华眉正在抓着毛笔如临大敌地记账，闻言头都没抬：“她没钱，做什么生意，又不是做慈善的。”

　　张婶似乎十分能理解大娘的心情，于是拍拍她的肩膀，说：“大姐儿，你去选一包吧，记我账上。”

　　华眉反驳道：“您自己的钱还是赊……”可是看到大娘感激得眼睛里都要闪出泪花来的表情，不由得哼哼两声，闭了嘴。

　　天还没黑透的时候，爹娘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一条鱼和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光是看见娘拎着那些菜，华眉的口水就要流到地上了。

　　娘一点她的额头：“就你贪吃。不过女孩子多吃点，身体好，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给娘抱。”

　　华眉一点儿不喜欢娘说这种话，可是此时此刻也顾及不上了，已经脑补出满汉全席的场面了，口水进了脑子里了。

　　“好啊！好啊！娘，我要吃红烧鱼，不要煮鱼汤，那个刺太多了，老卡到我。我还要吃排骨汤，还要吃蛋羹，还要——”

　　“好啦好啦，今天都听你的。”娘十分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和蔼可亲地说，“今天可是咱们华眉儿的生辰呀，你是寿星，都听你的！”

　　华眉有一项十分叫人头疼的毛病，就是有些蹬鼻子上脸，于是她回嘴道：“那我不要吃面。”

　　果不其然，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娘是个十分温顺的，性子慢吞吞的，身上穿得一点儿也不铺张，还是好几年前的旧衣服，穿着十分素净瘦削，立在华眉面前，就像一只白描的山茶花一样。

　　爹粗狂的声音传了过来：“吃了寿面，才准吃红烧鱼，吃别的菜。不吃寿面那叫啥过生辰？”

　　华眉有些怕爹爹，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表现出来，转而卖乖说：“我开玩笑的，哪能不吃寿面啊。对了，笙哥哥呢？”

　　一提起这个，爹爹就烦躁起来：“他？估计是死在外面了。”

　　娘有些责备得瞪了爹爹一眼：“当着孩子的面，怎么说话的？”转向华眉说，“笙儿和朋友出去玩了，今晚上不会回来了，爹娘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华眉其实早就过了需要大人哄的年龄，可是娘就是这种性子，看见孩子辈的，总是哄着说话的，曾经一度让华眉十分头疼，可是后来就好了，因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装着自己很委屈，娘总是会准她吃几个蜜饯，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呢！

　　爹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朋友，我看就是一些狐朋狗友！不就是出去花天酒地了？我们一天到晚省这省那的，他知道些什么，一晚上就花干净了，还带一身脂粉气回来。”

　　娘推了爹爹一把：“华眉儿还小，你说什么呢！你再这么说，我真要生气了！”

　　爹：“马上就可以嫁人了？还小呢？你就是总以为人都长不大。”话虽然不中听，可是语气到底是软下来了。

　　其实华眉心里什么都懂，可是她装傻，因为她明白，爹娘不希望自己懂那些他们说“肮脏”
　　的东西。以她的阅历，还不知道到底哪里脏了，那些女的可是各个都漂漂亮亮的，身上还很香，笑得那么甜，哥哥喜欢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