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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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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厚重的窗帘,落地窗外的喧嚣被透明的玻璃阻挡,传不进仍盈满暧昧气息的卧室内。阿尔轻手轻脚回到床边,王耀还在沉睡,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凌乱的枕褥间,赤裸的肩膀露在被子外,脸上尚有干涸的泪痕。
太没有真实感,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令人招架不住。当王耀站在门边说“好”的时候,阿尔根本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可是已经不能后悔,而且机会只有这一次,于是他放弃理智。
王耀究竟是怎么想的,阿尔没法猜到,虽然昨天强迫王耀说出他的身世,但自己还是没能对他了解更多。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王耀常常是笑脸,可无论诡异的冷笑、矜持的微笑,还是爽朗的大笑,都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心。对阿尔来说,王耀依然是个太神秘的人。
昨晚王耀的表现令阿尔吃惊,阿尔不是嗜虐的变态,但是王耀却故意放纵地自我伤害,带着明显的自暴自弃。或许痛楚令他清醒,或许正相反。在还有理智的时候,王耀压抑地不令自己哭出声来,最后终于不再控制自己而失声痛哭,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在偶然邂逅的美/国人怀里大哭一场。肩上沾了王耀的泪水,阿尔不知道王耀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恐怕从来都不能这样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背负太多,以至于他只能将正常的情感残忍地封锁起来。
后来,阿尔感到手上一片湿热,王耀腰间的伤口裂开了。于是他不得不半夜爬起来帮王耀换纱布,在王耀不懂得配合的情况下。他猜不透王耀想要什么,可至少这一刻他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晃晃脑袋,阿尔收回思绪,伸手替王耀拉高被子,这个动作惊醒了沉睡中的人。王耀缓缓睁开还泛着水光的双眼,迷糊地看着阿尔。
“吵醒你了?”阿尔惊异于自己声音的温柔。
“几点了?”王耀的声音疲倦而慵懒,带着一丝性感。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大大咧咧地露出因经常锻炼而没有一点赘肉的上半身,腹部密密实实地缠着惨白的绷带。王耀摸索自己腰间,奇怪地说:“我记得昨晚出血了。”
“我给你换过绷带了,当时你睡着了。”也可能是昏过去了吧,阿尔在心里补充,但他没敢说出来。
“谢谢,现在不早了吧?我得回去。”王耀说着想跳下床,阿尔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当心伤口!”
“好吧,我会小心,那放开我吧?”王耀无奈地指指肩上阿尔的手。
“你不能走,”阿尔没把手拿开,“现在全上海都在通缉你,我说过你招惹本田菊会有大麻烦。之前我瞒着你,其实你遭到枪击的当晚你那个戏班子就被搜个底朝天,幸亏你没回去。”
“港仔他们怎么样了?”王耀瞪大眼睛着急地问。
“他们没事,不过你会有事,”阿尔继续说,“这里是租界,日本人也不敢怎么样,你留下来不会有危险。”
王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阿尔:“昨晚……你是为了让我别回去?”
“不,”阿尔摇摇头,“我是想留下你,让你在我身边。”
王耀有点腼腆地笑了,他轻轻拿开阿尔还压在他肩上的手,翻身下床,再次流血的伤口让他有点虚弱,但他依然脚步稳健地走到落地窗边:“谢谢你,阿尔。”
“呃……你就不能穿上衣服再下地吗?”阿尔尴尬地看着明明赤身裸体沐浴在阳光中却还如此从容的王耀,中/国人明明比西方人保守得多,难道王耀是个例外?
“屋里又没有女人,怕什么?”王耀莫名其妙地看看阿尔,他坦荡的态度令阿尔觉得猥琐的倒是自己。明明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王耀仍然不觉得这样袒露身体有什么不好。可是阿尔不能听之任之,找出自己的一套睡衣硬让王耀穿上,衣服对王耀来说大了两号,看上去滑稽得很,阿尔郁闷地想还不如就随他光着身子好了。
安顿在阿尔家里以后,王耀没表现出躁动不安,这一点令阿尔有点意外,但他很快想明白:一个杀手不可能情绪化,静下心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是起码的要求。阿尔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回家都能看到王耀的身影,那个曾经他碰都碰不到炽天使现在总是安静地坐在客厅的壁炉前或二楼的阳台上,有时会冲他笑,有时专注地看报纸,有时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有时阿尔回来得晚,王耀会做一点中式夜宵,他的手艺远不如那位中/国老保姆,但也还过得去。无论多晚回家,王耀肯定在等着他,等待他带来外面的消息。阿尔常会有种幻觉,似乎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而温馨。
一个雨夜,阿尔匆匆赶回家,王耀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却没醒着,而是歪着身子打盹。阿尔不禁想笑,安逸的生活过得够久,王耀的警觉性也降低了吧?他轻轻弯腰凑近王耀,用手指拂过低垂的睫毛,睡梦中的人没有反应。又用指尖戳戳王耀的脸颊,阖着的双眼猛地张开,露出因受惊而无措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王耀仍不能适应阿尔放大的面孔。
“你危机意识变差了,”阿尔坏笑着,“还是因为过于信任我?我有事要告诉你。”阿尔正经起来,坐到王耀身边:“我去你的戏班子里打听过了,你那个叫港仔的兄弟很不待见我,不过听其他人说,巡捕房的包打听虽然去过几次,但都没仔细查,包打听都是中/国人,日/本人的事他们也不怎么爱卖命,所以马马虎虎走一趟也就罢了。棘手的是日/本人那方面,本田菊看样是下决心跟你杠上了,不要你的命不罢休。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我不是给你讲过那天的事吗,就是那样而已:我想让湾湾回家,本田就让人追杀我。”王耀叹口气。
阿尔若有所思:“看来没那么简单,那个叫林默娘的一定是个身份特殊的人物,你惹上最不该惹的了。”
“本田会伤害她吗?”王耀担忧地看着阿尔。
“不会,她既然如此重要,本田不可能伤害她。”阿尔肯定地看着王耀,“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问题吧:现在日本人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攻打租界是早晚的事,很多外国人都在从上/海撤资,亚瑟也准备回英/国了,他想——带港仔一起走。”
“什么?他要带港仔去英/国?”王耀惊得跳起来,“不行!不能让港仔背井离乡!”
“你听我说,”阿尔拉王耀坐下,“现在中/国岌岌可危,能让港仔在安全的地方生活对谁都好,而且他又不是不能回来,亚瑟没有理由限制他的自由,等战争结束,他随时都可以回中/国。”
王耀陷入矛盾,他不愿意让唯一的弟弟远涉重洋到异地他乡,可是把港仔留在风雨飘摇的中/国,让他在战火中流离失所,这是不是太自私了?
“港仔什么意思?”王耀低声问。
“他不肯,他说除非你赶他走。”阿尔为难地把双手握在一起搁到膝盖上,“所以亚瑟要我来跟你谈,请你亲自出面,主动让港仔离开。”
“你们让我亲口对自己的弟弟说滚?”王耀悲哀而不屑地笑着,“好,我干!”
阿尔忽然紧紧抱住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