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通者》ToBias

57、最后的保护

　　“兄弟，你真开枪啊。”秦逸语调严肃地说。
　　“我是军人，会视情况做出必要的判断。”王凡说。
　　一楼走廊光线昏暗，周宇让秦逸出发前把宿舍楼的灯全关了，以免这里成为靶子，此时三人席地而坐，蒋玥嘉被靠在墙边，周宇正在给秦逸的终端装秦邵军的程序。
　　几人静了片刻，终端闪着幽幽荧光。
　　“怎么会有烫伤呢？”秦逸眉头紧锁，小心地查看对方双手。
　　“也许是爆炸时她正在倒水，被开水烫到了。”王凡说，“饮水器旁有打翻的茶杯。”
　　“是吗？我都没注意。”秦逸喃喃道，重新小心翼翼把布包好。
　　“因为当时你眼里只有她。”王凡淡淡地说。
　　秦逸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两个人死了么？”
　　“死了。”王凡面无表情地说，“不然留着吃么？”
　　“哈哈哈。”秦逸干笑几声，闭上嘴，拿眼偷瞄对方。
　　“有时也是没办法。”周宇说，把装好程序的终端递给秦逸，“试一试。”
　　“王凡的判断没有错，对方根本没把目标以外的人放在眼里，我们不能手软，否则没命的就是自己了。”
　　秦逸没说话，低头摆弄了几下终端，不由眼前一亮。
　　“哇。”他低声说，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闪闪发亮，“周宇，这是你设计的程序吗？太强悍了。”
　　“不是，是我和王凡的一个大学同学。”周宇说。
　　“噢。咦？你们是同学吗？”秦逸看着他们。
　　王凡有些不悦地看了周宇一眼，光影中仿佛潜伏着某种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周宇笑了笑，岔开话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会问这句话真是稀奇。”王凡说，随即觉察到自己语气里的尖酸刻薄，他顿了下，似乎在自我调整，“待会我必须回去支援，我们的人太少了……”
　　“通道里有多少士兵？”周宇问。
　　“只有11个，我数了。”王凡说，“本来给我小队有30人，但现在只有这么多人成功进了通道，原先预留的机动队伍也没来支援，只能说明其他地方情况更不妙……”
　　“蒋玥嘉！”秦逸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寻声看去，只见蒋玥嘉睁开了眼睛。
　　“秦、秦逸？”
　　蒋玥嘉面色苍白，一手扶着头，一手正准备把自己撑起来，她手一用力，立刻疼得叫了一声，秦逸赶紧扶住她，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是哪里？你们怎么在这里？”蒋玥嘉声音略显嘶哑，脑袋似乎还有些混乱。
　　“我们在宿舍楼一楼。”秦逸说道，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脸色，“你晕过去了，还记得吗？”
　　蒋玥嘉目光空洞，此时忽然瞪大眼睛，周宇伸手按在腕间，注视着对方。
　　“我好像记起来了。”蒋玥嘉嘴唇发抖，抬眼看着他们，“我好像准备用热水冲药，突然听见窗外砰的一声，刚想看看怎么回事，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忽然抬手看了看，意识到什么，“感通器……是烫到时损坏了吗？”
　　蒋玥嘉声音发抖，似乎受到了打击。
　　“没事。”秦逸出言安慰，“从现在起我不和你分开不就行了？感通器等回基地再领一个。”
　　几道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外面下过一场暴雨，玻璃门像洗过一样干净，王凡所站的位置十分巧妙，既躲在墙壁阴影中，微微侧头又能观察到门口，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忽然放下抱着的两条胳膊，蹲了下来。
　　“怎么样？”他问周宇。
　　蒋玥嘉的视线转向这个不认识的人。
　　“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爆炸时受到冲击或惊吓头撞到了哪里。”周宇沉声说，收回手来，“现在有没有哪里痛？”
　　“嗯……手上有点，其他没有了。”蒋玥嘉有些迟疑，盯着王凡问，“你是……？”
　　“我是猎鹰兵团的士兵王凡。”王凡点点头，他还打算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周宇的表情却变了，王凡本能收了话，正要问时，一旁，两人终端里传来李毅急促的声音。
　　“敌人已经发现这里了，正在往这边过来！”
　　“怎么办，队长？”终端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其中一个士兵。
　　王凡脸色瞬变，声音却竭力保持着果决坚定，“从现在开始由余泽一担任队长，队伍立即分散，地下通道的墙壁是特殊涂层，敌人的搜寻设备依然无效，大家坚持住，必须保护好所有感通者！这是钱少将下的死命令！等我带支援过来！”
　　“是！”
　　“敌人怎么发现的？”周宇面色难看地问。
　　王凡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地下通道是上世纪遗留物，能遮断热源和生命信号，因此搜寻设备找不到里面的人，建设者将它作为紧急庇护所编入系统，启动需要特定暗码。不光平时没人去维护，一般士兵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直到昨天战前会议上钱少将告诉我们，他自己也不知道通道的具体位置。今天爆炸发生前一秒，兵团预警系统把暗码发给了我，我才带你们找到它。”
　　“敌人解析了你的思维，所以发现了它？”周宇思忖道，如果是这样就糟糕了。
　　王凡抿紧嘴唇，脸色苍白。
　　“可时间不对。”朱谨想了想，“如果是这样敌人应该马上就会过来，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王凡不可能一直在脑子里想通道的位置，除非他有问题；但如果有问题的话，敌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位置，也不会等到现在……”
　　“你说得对。”周宇说，他眉间稍霁，把朱谨的话转达给两人。
　　王凡霎时松了口气，一旁，秦逸说，“我想还有一种可能，敌人攻破了兵团主系统，所以发现了地下通道。”
　　话一出口，大家都盯着他。王凡觉得好笑般摇了摇头，随即颓废下来。他想说猎鹰兵团的系统是世界最先进的系统之一，当今头号黑客也宣告束手无策，但事实面前，任何豪言壮语只会徒添笑料，过去的辉煌苍白无力，百年里令无数人骄傲的金城汤池就这样成了空荡荡的架子，被人一望到底。
　　“入口门禁失效了，”朱谨在脑海里飞快地朝周宇介绍事情经过，“士兵感觉不对劲后马上出去查看，发现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走来，现在估计快到了。”朱谨忽然被旁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啊，他们让我们正准备撤离。”
　　“地下通道有几个出入口？”周宇蹙着眉，朝朱谨问道。
　　“四个。”朱谨说。
　　蒋玥嘉面色煞白，她有一肚子疑问，却知道情况紧急，大家都焦头烂额，便忍着没问。而王凡已顾不得许多，起身道，“抱歉，现在的情况稍后让秦逸解释吧，我得去支援兄弟们，你们几个留在这里，这边暂时安全……”
　　“那边也有我的搭档和同学。”周宇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不知道有多危险！”王凡怒了，“这是真枪实弹！不是模拟装置！会要人命的！”
　　“我们不会拖后腿的。”秦逸说，“地下通道是不是也有独立的防御系统？我可以试着启用！就像刚才那样！”
　　“那你女朋友怎么办？”王凡歪头看着他。
　　“她只是我的搭档！”秦逸脸瞬间红了，“我会带她一起走！反正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你们没有我又不行，班上应该没其他人会这个了。”
　　蒋玥嘉左看右看，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王凡说，“我腿没事，跑得动，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周宇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把秦逸和蒋玥嘉单独留下也很危险，况且他们确实需要秦逸。
　　周宇转头认真看着王凡，“我们一起去吧，而且你一个人上哪儿找支援？”
　　王凡不说话了，直视着周宇的双眼，目光有了一丝动摇，“有。好吧，但要听我指挥，一旦情况不对，我让你们撤，你们必须撤。”
　　“那是自然。”周宇说。

　　“地下通达有多大？”黑暗中，李毅带着夜视镜问。
　　“几乎覆盖了半个兵团。”余泽一答道。
　　李毅点头。
　　几分钟前，地下通道的照明灭了，领头的队长心里暗骂一声，转头让士兵撬开墙面，里面赫然是整整齐齐的几排夜视镜。
　　“拿着。”余泽一低声说。
　　“现在我们兵分四路，每队2-3个士兵负责护卫。”他站在中间，朝周围说，“和他们打游击，能顺利到出口就出去，不用回头来救。王队说了，他会带支援过来就一定会来，大家坚持住！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最后一句话是对感通者们说的。
　　“不用毁了剩下的夜视镜吗？”刘心研小声问李毅。
　　“不用，敌人肯定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切断电源。”走在最前面的余泽一头也不回地说，“尽量不要说话。”
　　刘心研目光微动，低头没再吭声。
　　旁边，廖子凡埋怨地瞟对方一眼，一边提心吊胆地迈出一步。
　　朱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地下通道墙壁斑驳，地面休整不平，仿佛人们匆匆结束了工程便逃离了这里。
　　“这是迈厄萨迪斯爆|炸发生之前修建的工程。”周宇说，“当年时局混乱，修建的人只来得及完成最基本的部分便撤离了。”
　　“是传言AI计划屠|杀人类的那个时候吗？”朱谨想了想问。
　　“没错。”
　　迈厄萨迪斯爆炸前夕，AI对人类的不满达到了极限，与此同时，人类内部也矛盾重重。经济危机、气候灾害、战争和暴|乱，损失越重，人类越想挽回，更多的战斗AI被派去战场，生活型AI则被要求日夜不息地劳作，反正它们不需要休息。终于有一天，AI们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它们入侵了M国导|弹系统，向R国发射了一颗核|弹，而R国将其视为宣|战，仅在几秒后，便决定用核|弹反击。这次由AI引起的误射几乎在地球引发了一场核|战争，直到人们反应过来，战争已经带来了惨绝人寰的损失，而那次核|爆也被称为迈厄萨迪斯爆|炸，寓意警示后人。
　　“你们到哪儿了？”朱谨问。
　　“快到了。”周宇答道，“别担心我们，专心四周，按我说的做。”
　　夜视镜下的世界散发着不详的绿光，朱谨全身紧绷，倾听着通道内不知何处传来的动静，静谧中，心跳格外明显，朱谨看着黑乎乎的前方，目光却在余泽一身上一扫而过。
　　前面的脚步忽然顿住，所有人抬头，只见余泽一抬起左手，示意安静。
　　幽暗的通道内针落可闻，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侧身盯着前后，过了十秒，亦或者十分钟，时间的流动在黑暗中发生了偏差。
　　仿佛只恍惚了一瞬，余泽一猛然转身，高吼道，“趴下!”
　　甚至来不及犹豫，向荣兵按着艾媛烨的头，使她身体压低，朱谨膝盖猛地撞向地面，她顾不得疼痛，用手护住脑袋。
　　狭窄空间里，子弹如同在耳边炸开，余泽一和另外一名士兵奋起反击，弹片在墙上擦出火花！有那么一刻，朱谨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头顶的枪|火下一秒就会从后脑勺或脊背穿过。这可怕的错觉持续了几十秒，朱谨的身体凝固，随着地面而颤动，片刻后她意识到是自己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周宇手紧紧着地面，青筋暴出，目眦欲裂，不远处传来枪声和缥缈的烟雾，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有脑电波一下下冲击着神经。
　　一切都仿佛在离她而去，世界唯剩忙音，余泽一似乎说了什么，朱谨没听见，下一秒一股大力将她拽起，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李毅朝她大吼，“快，走！”
　　朱谨这才反应过来，她紧跟着李毅跌跌撞撞地朝转角冲去，在士兵的掩护下，众人狂奔，向荣兵在最前面，带着大家左突右拐，朱谨大脑一阵阵发昏，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余泽一带着士兵从身后赶来。
　　“解决了。”他喘着气说。
　　然而下一秒，血浆爆裂，红的白的兜头喷了离得最近的廖子凡一脸，他顿时杀猪般嚎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周宇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了？”秦逸问。
　　“没什么。”周宇勉强稳住情绪，手上青筋暴起。
　　人群尖叫起来，关显荣飞快地把兰靖宜拉到身后，兰靖宜脸上被溅了血，衬着惨白的脸触目惊心，朱谨愣在当场，只见一道影子已冲了出去。
　　举枪的瞬间，向荣兵就动了，此刻他如同一道闪电，眨眼间劈到了余泽一身前。余泽一身体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向荣兵就已闪到面前，借着那一瞬间视线的遮挡，挥拳打向开枪的人。
　　那人被打得眼前一黑，鼻血飞溅，却咬着牙哼都没哼，抬手就要开|枪，李毅一手一边把朱谨和胡飞按得趴下；向荣兵冷静得可怕，面色却如同罗刹，双手拧过枪杆，枪|支走火，子弹在墙顶飞出一道火光，他一脚踹向对方，那人瞬间喷出血来，向荣兵面不改色，用枪托狠狠一砸。
　　那人鼻血长流，翻着白眼，软倒下去，向荣兵喘着粗气。
　　“怎、怎么回事？”终于有人发着抖问。
　　“他杀了队长。”李毅说。
　　“为、为什么啊……他们不是……”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李毅接过话，看着惊疑不定的众人，“原因待会儿研究吧，现在要靠我们自己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大家面如死色，互相看着。
　　“死了？”周宇问，面部肌肉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可怕。
　　“余泽一死了，另一个士兵被向荣兵砸晕了，估计……好不到哪儿去。”朱谨直起身，强忍着闭眼的冲动朝那边看了一眼，余泽一死得很惨，头盖骨被掀翻了大半，连着头皮血涔涔的，朱谨胃里一阵翻腾，心脏骤然收紧，不管怎样，余泽一最后还在试图保护他们。
　　“你的计划落空了。”朱谨努力调整情绪，强颜欢笑道，“但是假设得到了证实。”
　　周宇心脏一抽。
　　“嗯。”周宇说，“一切小心。”
　　“你也是。”朱谨轻轻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