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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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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芪这个名字,放眼整个大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因有三。
一是苏芪这人吧,长得好,精雕玉琢却没一丝脂粉气,端的是玉树临风。好看的人总是比较容易让人印象深刻,苏芪十五六岁的时候,悄悄随家中女眷初访上巳节,虽是少年随行玩闹,不想只是低调现身,却引得一片少女芳心暗动,更有江南第一美人沈芊芊放话,只有苏少爷的相貌才可令她倾心。
二是苏芪他姐姐很多。怎么个多法呢?苏老爷子为人风流,除了正妻之外,妾室通房便有十来位,各个是生得楚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可是怪就怪在,坐拥花丛的苏老爷,貌美如花的闺女生了十二个,硬是没谁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女儿从苏巧儿一直到苏招娣,苏来娣,正当苏夫人怀上第三胎,苏老爷已经放弃挣扎打算给这第十三个女儿取名苏若君,然后不再开枝散叶时,夫人这第三胎,竟然是个健健康康的胖儿子!眼睛像极了苏夫人,鼻子也像,嘴巴倒是像苏老爷,薄薄的两片唇,一张口便是中气十足的哭闹。苏老爷激动地抱着来之不易的儿子,满园乱跑,这位姨太太看看,那位小姐瞧瞧,五十多岁的人乐得和个孩子似的。
最后啊,是苏芪其人,是个实打实的风流才子,每年玄冥文曲榜上,前三甲总有他的大名赖着不肯挪位,文章写得不赖且他字也不错,哪家酒楼若是有他一时兴起在墙上题诗,必定是门庭若市。苏芪这人吧,可能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一身的反骨,做事总是离经叛道。苏家世代皇商,富甲一方,家中就苏芪这么一个儿子,全家老小都巴望着苏大少爷能子承父业,结果苏大少爷思想境界颇高,觉得从商太过肤浅世俗,要多读书。可是当苏大少爷一路风风火火过了会试中了会员,圣上亲自批注褒奖了他的文章,大家伙都觉得苏芪肯定是下一任新科状元郎时,苏大才子忽然感慨,京城气候不好,太过干燥,不适合南方人生活,饮食也不够精细,而且世家盘根错节,人情往来好不自由,不好不好,于是苏芪修书一封送回江南苏宅,上书“金榜难得我自在”,和刚认识的不知哪冒出来的布衣道人云游去了,气得苏老爷一个月没下床,一提这逆子就想撞死在祖宗牌位前。
苏少爷年少一鸣惊人,却来来去去,不曾有何作为,想来都是在打打闹闹,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很容易被人遗忘,最后泯然众人。因此随着苏芪在外云游胡闹,口碑也就差了起来,什么“不过是纨绔子弟”,“都是吹出来的才貌双全”,“少壮不努力”之类的评价,也渐渐贴在了苏芪身上。
而正当苏老爷心如死灰,打算和众夫人姨太太们再努力努力,不行招几个上门女婿,当这个混账儿子没出生过时,苏大少爷云游五载,回家了。
苏芪回家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他决定回来继承家业。第二,他要另立门户在京城。
苏家上下,一阵哗然……
第一章
大理寺少卿,徐臻徐大人最近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户部尚书的小儿子近些日子失踪了,说来这已是皇城脚下第三起官宦子弟失踪案件,然而前两起还未摸到头绪,紧接着又一位也不翼而飞,别说是诸位官家坐不住,头顶上的那位的龙臀也磨了好几天的鎏金九龙椅
,眼见着龙椅的鎏金都要给蹭掉了,今上摸着嘴角燎出的泡,龙颜大怒,朝堂上痛斥大理寺办事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大理寺卿胡老年过六甲,两朝元老,功勋累累,如今沦为饭桶头子实在是憋屈,于是下朝回去上班告诫徐臻要好好把案子破了,不然陛下要砍徐臻脑袋。
徐臻很没有安全感的一路摸着自己的后颈,终于在淮河边天香园,花魁罗娘的美腿上,找到了抱着酒坛打盹的苏芪。罗娘对着徐臻眨眼笑了笑,纤纤玉指勾着苏芪的鬓发,室内一派旖旎风光。
徐臻:“……”
姓苏的臭不要脸!!!
徐臻想着自己脑袋都保不住了,苏芪这纨绔子弟还在这醉生梦死,心里很不平衡,毫不怜香惜玉地挥退罗娘,抬脚踹了踹榻上的醉鬼。
“苏璟之你大姐来京城探亲了!”
方才还睡得酣然的苏芪猛的蹿起来,敏捷地扯过一旁外袍,慌忙穿好衣服才一愣,抬手冲徐臻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刮了一掌,骂道:“徐与弘你无不无聊啊?!”
徐臻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京城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心喝花酒,当年怎么不知你是这么个金玉其外的败家东西。”
苏芪被骂的有点委屈,第一,他家很有钱,他就是天天躺花街柳巷烧钱,都不算败家,第二,他一介布衣,别说失踪三个官家子弟,皇帝失踪了他也是可以心安理得地睡罗娘大腿的。
但想归想,苏芪瞟了一眼徐臻拉的老长的黑脸,轻咳一声,道:“你那个案子,我大致听罗娘说了,失踪的都是从三品以上官家的公子,平日里也不算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最近失踪的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更是算颇有才气,除了三人皆已年满十五,都为男子以外,也没什么共通之处,因此仇家作案可能性不大。”
“而且我也遣人去查了查这三位失踪前的行踪,皆为常态,并无怪异之举。”徐臻见他好不容易正经起来,便顺着苏芪的话同他梳理线索。
哪想苏芪听完便倒头躺会榻上,嘴里嚷道:“那查个屁,一点线索都没有,要我说指不定就是少年意气用事,同家里闹脾气出去玩两天,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常干这类事,也不用人找,没钱花了自己就回家了,京城的小少爷就是……哎!你踢我作甚!”
徐臻揪着苏芪的衣领咬牙恨道:“你都能浪得五年不回家,莫拿寻常小少爷同你自己比较,此案不破我脑袋难保,你多少上点心!”
苏芪被揪着领子往外拖也不恼,只笑着调侃:“皇上又不是第一回扬言要砍你脑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哎你别拽那么用力……你是捉奸的妒妇么?!徐大人别拉拉扯扯影响不好嘿!”
“苏,璟,之!”
徐臻一向正直得有些古板,苏芪见他已是恼怒万分,便不好再逗,安抚道:“好好好我不闹,你我不妨去打听打听,近来有什么结社活动,比较花钱又特别讨年轻人喜欢的那种。”
徐臻皱起眉:“何解?”
苏芪搓搓手道:“既然没别的线索,便从现有的,皆为官家子弟,家境优渥,又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有闲又有精力到处跑交朋友,这些共同处下手。”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回大理寺带人去调查!”
徐臻松开苏芪就想往外跑,苏芪忙拉住他:“等等,你带一伙官差往哪调查?巡街呢还是砸场子呢?”
徐臻一听,觉得他言之有理,正准备虚心听他高见,就见苏芪从笑得贼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两本锦缎封皮的请柬:“今晚群芳宴,全京城年满十五的富家子弟都有会出席,一票千金难求,不知徐大人是否赏脸同苏某一同赴宴?”
徐臻张了张嘴,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心想苏老爷当初没把这败家东西打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然而恼归恼,也明白了苏芪的意思,群芳宴一年一度且一票千金,是京城富家子弟但凡年满十五都会想凑热闹的集会,即使问题不出在群芳宴,与受害人条件相仿的公子少爷也都会在场,多多少少能套出些线索来。
思来想去,徐臻憋出一句:“票钱先欠着,等破了案上头报销了再还你。”
苏大少爷大手一挥:“这才几个钱,我苏芪要去群芳宴还用买票?罗娘手底下有个新人小丫头要去参宴,给了我两份请柬让我带人捧场呢,特等席,买都买不到。”
徐臻:“……”
苏芪和徐臻约好了赴宴时辰,徐臻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大理寺工作。苏芪看这天气不错,把家中在京城的铺子走了一半,顺手亲自查了查账,扣了几个偷懒摸鱼的伙计的月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从自家开的酒肆顺了小坛好酒,慢悠悠地晃荡回家,却发现苏宅门口,站着个笔挺的身影,立在夕阳下,似是等了他很久。
苏芪老远就能猜出等他的是谁,理了理满是皱褶还有些酒渍的衣服,整了整束歪的发冠,把自己多少收拾地有点人样了,才摸了摸鼻子走了上去。而人还未行至他身前,那人已转过身来看着他,逆着光,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看不清明五官,却能看清那双极黑且极亮的眼眸,平静如深潭般看向了苏芪。
“你喝酒了?”那人沉声问道,嗓音低沉带着些沙哑。
“下午去归园查账呢,老许硬塞给我的新品,让我尝尝,倒是等会我得和徐臻去群芳宴,我进去换身衣服就走,今日可不好招待你这位贵人了。”苏芪虽是笑着,却多出了些若有若无的疏离。
那人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固执地跟着苏芪进门,把苏芪的话当做耳旁风,立在一边。而苏芪的贴身侍女忙里忙外给苏芪更衣配饰见怪不怪,苏芪自己也不在意,那人抱着臂,有意垂着眼,虽不做声但是笔直立在那里,比什么都有存在感。
苏芪望着镜中的自己仪表堂堂,煞是满意,苏少爷长得好,怎么看怎么一表人才,立在一旁的男人却突然开口:“阿芪,你还有旧伤,不可贪杯。”
苏芪整理腰带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人,嘴角始终笑着,笑意却未及眼底:“这些我都有分寸,劳您费心了,越大帅。”
原来一直沉默着的男人是三军统帅越青沅,两年前他只是镇守西北的主将,当时平定五胡之乱,率领着仅仅三万西北军,对抗西北十万作乱联军主力,死守疆域,杀到只剩不到一千人,硬是把作乱的胡人主将匈奴王赫连努尔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五胡之乱才算平息,此后越将因这显赫战功,晋升三军统帅,授勋平远侯。
可此时此刻,越青沅一身普通布衣,并无金玉配饰,头发也只是用一根布条绑起,除却腰上那把玄铁长刀可窥见身份外,低调得如同苏芪的贴身护卫一般。
苏芪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喊了门房马车,带上贴身侍女红袖和添香,左拥右抱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准备去应约赴宴,仿佛根本不把这三军统帅平远侯越青沅放在眼里,嚣张至极。
越青沅犹豫了一下,又追了上去,拉住了苏芪的手腕道:“我同你们一起去群芳宴。”
苏芪看了一眼越青沅拉着他的手,抬手暗暗施力挣开,转身上了马车,丢下一句:“随你,不过我就两张请柬,要去你自己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