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河之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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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马车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富丽堂皇的水晶宫外是一片不合时宜的绝望气息，好似一切的一切都要被这湿气吞噬了去，化为一片片焦土。
灰黑色的烟雾在宫外摇曳着，又渐而化为了实体，是个魔族男子。
宫娥欲拦住他的步伐，却被极强的气浪大力推开，无法近身。
他的瞳孔找不到焦距，一副没有魂魄的样子仿若阿鼻地狱中的黑无常。精致的面庞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凭着感觉茫然向前走着。
“阿河，我来啦！我来啦阿河！！”围袍中的双手在双空中胡乱抓，撕扯着虚无的空气。
终于，他整个人倒了下去，再无生气。
殿墙上的青藤早已过了苍绿的年纪，呈现出了垂老的姿态，五十年的光阴也在弹指之间过去。
但殿中是无尽虚惘的魔气缭绕，纠缠着人心，捆绑着鲜为人知的往事。
再往里寻，是个素朴的冰厅，正中是座冰棺，冰棺周围的魔气比之厅外又浓厚不少。棺旁坐着个黑衣青年，莹白的脸上已凝住两道血痕，血痕的源头是那早已干涸了的泪囊。怪不得住山中的神仙常说，洛红山水晶宫中总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脸庞仍是少年颜，但这少年的发已然全部花白，似洛红山终年所落的瑞雪。双目失明的痛比起此时心中的千刀万剐，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轻拂着棺内佳人冷若寒冰的面庞，猛然间绽开春风般和煦的笑脸。
“阿河，洛红山又下雪了，今年，我们还能去看吗？”
刹那，他又收回那只手，笑着摇摇头说：“你最烦别人在你睡觉的时候吵你，阿河，小沉错了，你好好睡觉，小沉不吵你了，嘻嘻。”
“星沉，你竟还是放不下？”一个妖冶的女子，腰上金银翠玉叮当不止。
少年警戒地看着他，运起魔气，试图抵御妖异女子身体周围强大的力量。
妖异女子凤眼微睨，左右扫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又将目光都集中在少年身上。
“星沉，你的执念，真令人怕得紧呐！”
“渐落，你走吧，替我治理好魔族，我生为阿河所生，现在阿河睡着了，我也是要陪她的，不是吗？”少年复又笑道。
强大的魔气一刹那嘭湃爆发，将少年的身体狠狠撞到冰壁上，少年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掉落在地上。
“噗！”顿时，少年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地上的血顿时汇成一道妖冶的“河流”。五脏六腑仿佛要在这样的伤害下全部破碎。
“渐…渐落，你要做什么？”
“你也清醒一下不行么？五百年了，星沉，五百年了，海枯石烂了！魔族无你坐镇早已战火迭起，好好的魔族马上便要分崩离析！这个女人早就已经死透了！上苍不也告诉过你这女人元神残破注定三千年一个死劫吗？这是上苍安排好的，五百年你竟也释怀不了？你现在和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渐落，我生生世世，也不可能忘记了她。”少年腰间玉佩沾到地上妖冶的血迹，迸发出绚烂的色彩。少年的脑中被一个少女完全主宰，眼中的画面，是少女清丽的脸庞。
小沉，我是阿河。
桃市里的玉梨全卖完了，只有明年才有了，可殊不知，我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唉，若是这辈子吃不到了也真是遗憾。
洛红山开始下大雪了，今年的雪跟以往有所不同，扑簌簌的，跟小米团似的，其实我倒也没见着这雪，幸好早年认真习学了一些洞察外物的术法，才不至于在这铁牢里潦草度日；其实身陷牢狱之灾是我早就料想到的，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踏上黄泉路，仔细想来今生今世都无法再与你相见了吧，遗憾是固然的，我也不是那多愁善感的性子，我只希望，你这一生一世都不要忘了曾经有个叫做柳长河的人出现在过你生命当中。也不要忘了，我与你曾经经历的生生死死，我不忘，你也不许忘，听到没有？
你还记得大宛城的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么？想来也是惭愧，什么百年不遇的事让咱俩全遇上了。
天苍苍，野茫茫，大宛城前遇见郎，管它牛羊不牛羊。
老教主派我去大宛城找城主取炼回香丹的灵芝，谁想这城主是一个嫩的都能掐出水的……呃……像花一样的少年……
我心想这小郎君面容“娇俏”，心下便生出许多欣喜，这便是与你初遇了。
一把玉萧吹奏的是《高山流水》。亭台楼阁，湖间水榭；依希记得苍兰亭间的一朵“花”，正仿佛开在我心里。我嘲你无高山，只流水，你笑我空有一身好武艺，貌若无盐。
修仙之人应是不悲不喜、波澜不惊、明察秋毫、心如明镜、貌美如花……可我却是修催界的一颗老鼠屎，修仙人士应具有的美好品德在下是一样也无。
尤其听到“无盐”二字，我这颗老鼠屎便炸了。
看你那莹白的肤，想来多几道血痕也是白里透红，分外好看。我从剑鞘里拔出凝霜剑，一套剑法耍的是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可惜都被你躲了。
我当拿了灵草咧开嘴伸出舌头，待得下次来大宛城再与你决一死战。
怀抱着如此希冀，两年来我的剑法突飞猛进，被师父夸是千年一遇的天才。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这小子。
可我两年后再临大宛城，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城。
我心下惘然，似有万千针扎。那五年，我疯了似的找你，终在沙漠茫茫中找到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的内心彻底崩溃，天地苍茫，回荡着我不息的哭声。
结果你缓缓睁开眼，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恶婆娘，哭都这么丑，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我破涕为笑，看着你满身伤痕消除了要打你甚至打死你的欲望。
“恶婆娘，姓甚名谁啊。”我记得这是你对我说过的第三句话。
“我叫柳长河。”我说。
“呃，我叫楹星沉。”
咱们第二次相遇的着实不大光彩。
你告诉我，你的城被恶鬼族所破，满城人尽被恶鬼所屠，你靠着魔族血脉才苟且在大漠中生存五年，终等到我来将你救起。
一刹那，我被一个小白脸扣上“救命恩人”的帽子。
也许是内心的母性生发，我背了你三千里来到洛红山下，那时，又是一场洛红山闻名的瑞雪。
在雪景的渲染下，一切都仿佛称得上是精灵，包括奄奄一息的你。
我将熟睡的你轻轻放在土坡上，细细端详，你像个仍在襁褓的婴孩，纤长的睫毛挂了晶莹的雪花，微微抖动着，想来睡的也是不安稳。
突然间你从梦中惊醒，哭得梨花带雨，感天动地，又忽而拥住我，我心下底早已是惊愕万分，内心深处甚至还浮上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欣喜。
你说，你看见了那天屠城的情景：几千名丑陋的恶鬼毫无预兆的撞入城门，也撞破了你的一世安详。
城中迎敌的士兵杀红了眼，肚肠都因腹部被割开而袒露在外，但他们仍挥动着手里的兵刃砍杀着，直到四肢俱被剁下才倒在血泊中。
老幼妇孺一片哀号，胎儿从孕妇肚中被剖出被恶鬼挑在枪上，恶鬼们围着满城尸体燃起大火围着火欢呼雀跃，繁华的城被烧成一片焦土。
你哭得愈发猛烈，甚至还大喊起来，大喊道：“阿河！我没有家了！阿河，我该怎么办？”
你哭，我也哭。
你我二人在山门前拥在一起，任雪花肆无忌惮落满了身。
过了两个月，你的伤终于见好，却不能下床走动，师父说因你是魔族人，不可在仙山久留，否则便会遭反噬。于是我又背你下山，将你安置在山脚下的小客栈，雇了个姑娘照看你。
练完功便可下山找你已成了我习剑的动力，我比先前更加没命地练，卯足了全身的劲练，师父又夸赞我是洛红山第一个五百岁便修炼为剑圣的。
我跪下让师父收你为徒，但仙山如何能容下魔族人？我只得让你继续留在山脚下。
我那几百个可恶的师兄师姐师妹便天天开玩笑，说我堂堂三品剑圣在山下养了个魔族小白脸，有时下山去玩还装作说书的把咱俩的事大肆渲染一番，便有了许多“美救英雄”这样的佳话。
我时常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后面的事发生的皆让我始料不及。
有一日，我下山去找你，在半途中看见个柱着树枝街道艰难的少年，那不正是你么。你的嘴一张一合，似是有千万心事想吐露但你选择了缄默不语，只留下寥寥一句：
“谢谢姑娘多日款待，星沉感激不尽，在下欠姑娘的一条命，今后一定还上，但亡城之恨在心无法释怀，这便要离去了，保重。”
那么冷淡。
便似个陌生人。
我怔住了。星沉，你心里，从未有过我吧，对不对？
男人的神智乍然间清醒，此时像一具死尸一般，一动不动。
“渐落，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不知。”女子淡淡答到。
“我刚刚看见，我变成了长河了。我想，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才将自己的记忆……注入这玉佩中……可惜，她死时，我在哪里啊，我在……哪里啊？”
在星沉身旁站立着的渐落的全身不止地抖动着，她的心好像被人硬生生掰开来，这种痛楚却也只有她一人能感到，但在星沉面前，她只能坚强，因为她明白，他除了自己，谁都不剩。
任虚无的怅惘包裹她，任眼前男子的一举一动都似长剑一下下在心脏中用力抽进抽出，就算是这样，她也忍了，很简单，因为渐落爱星沉。
很爱很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河之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