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能乱喝》抱剑归

23、二十三、天地三才阵——天阵

　　暗道中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苏淮卿二人越走越深，再到后来，不依靠夜明珠的光芒便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空气中的潮意缓缓加重，在这个极其安静的走廊之内，每走一步都仿佛听得到带着回响的滴水之音。
　　“这天地三才阵到底什么名堂，走了有几个时辰了吧？怎的一点动静都没。”
　　“不知道。不过对于现在来说，没动静也算是最好的情况了。”
　　“你累不累？要不把我放下来吧？一直用真气托着我也不是办法。”
　　“哦？你居然知道关心我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苏淮卿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想了想，问道“赫准，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是啊，你怕了？”
　　赫准闻言一笑，答得随意。
　　苏淮卿却是一怔，笑了笑，“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吃亏。”
　　她不是没听出赫准语气中的随意，可她分不清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她也宁愿赫准是在开玩笑。
　　赫准没再接话，气氛忽然就变得僵了下来，甚至在苏淮卿提出自己下来走的时候，赫准也并未提出异议。
　　等到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光线通明的大殿之前的时候，不禁被头顶之上的万辰穹顶惊到，连赫准脸上也浮现出了错愕的表情。
　　无数的夜明珠大大小小的镶嵌在穹顶，于整个大殿上方汇成了浩瀚的夜幕星河，璀璨异常，错落有致的勾勒出二十八星宿的模样。设计者还特意给远天的清月开凿了一个圆圆的石洞，精确的角度使月光不论怎么转都能巧妙的照耀进这大殿之内。
　　“天阵？”
　　可天地三才阵跟这万辰穹顶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是找北斗七星？”
　　苏淮卿看了看头顶明显盘踞在正空的北斗七星和北辰星，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赫准也定睛看着头顶，可他想的却比苏淮卿多了一些。
　　“不像。这十阵如此巧妙绝伦杀机重重，若我是这望云城的设计者，我绝对不会用重复的阵法来让我的作品成为缺憾。星辰不光有北斗七星，若当真是七星阵又何苦耗费这么多夜明珠勾勒这漫天繁星。只怕，这一次，要动用这整个天幕的星辰方能破阵。”
　　苏淮卿不禁皱起眉，“那就不是踩踩几个天干地支的石板就能破解的了。古来为了划分这繁多的星星，特意设了二十八星宿，若要硬分，尚且有东南西北四方星宿，可再细分下去每方还有七位。”
　　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
　　想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打从进来开始，石门便关了起来。但既没有暗箭也没有滚石，两个人傻呆呆的对着这一天板的星辰苦思冥想，这一次的阵法，竟是谁也没有头绪。
　　“设计这破阵的家伙是谁？我要是能出去，非拔了他的门牙不可。”
　　苏淮卿呲着牙狠狠说了句。似乎是站的累了，她直接躺在地上，也不管这石板铺成的地面有多凉，枕着肩膀就这么平躺着看这能以假乱真的星空。
　　“我曾看书上提起过，建立这望云机关城的设计者名叫归无。精通阵象，熟稔玄佛妙法，说是有通天言知的本领。”
　　“……名字听起来就很玄乎。言知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能预知未来。靠天象算天下苍生的死生。二十几岁出任国师辅佐先帝继承大统直至先帝驾崩，后来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这地下暗道便是他早年的作品。”
　　赫准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嘴里反复喃喃道。
　　“天象？”
　　苏淮卿见他神色沉重，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无比期待的希望他此刻能够动一动尊口同她说些什么，毕竟，她一直盯着这个星空转的有些头晕。
　　等等。
　　转？
　　苏淮卿瞪大了眼睛，猛的坐了起来。
　　赫准被她的动作打乱了思绪，难免有些烦躁，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苏淮卿指了指万辰穹顶，有些结巴“它，它它会动。”
　　会动？
　　赫准抬了头，也紧紧盯了一会儿，果然在眼睛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发现了一丁点微弱的转动。若不是看的仔细，他几乎都要以为是月亮转动带来的幻觉。
　　会转动的星盘，巧妙照射进来的月光，靠天象定死生的国师。
　　赫准忽然眼前一亮，将腰间的扇子抽出来唰的打了开来。
　　“我就知道，那家伙不会白白送我礼物。”
　　苏淮卿看着他盯着扇面轻笑，很快就猜到原委“扇子也是玄宗送你的？”
　　“嗯。而且，当时送我的时候，我就见过当时扇面的字，一直不太懂，如今看来，他早就知道我们会进到这天阵里。”
　　赫准将扇面展开给苏淮卿看，只见纸面上沉着的笔锋亦如写下它的主人那波澜不惊的心。
　　月离于毕，荧惑守心。
　　“这……这不是，乱天之象吗？！”
　　相传这天象二者出其一，帝者必亡。这国师用这个天象解阵会不会太大胆了？嫌自己命太长？！
　　“现在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吗？”赫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嗯？解阵的答案不是都知道了吗？”
　　赫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苏淮卿，说道“那你解一个我看看？”
　　“……”
　　对哦，光知道答案没处填也是个问题诶。
　　“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六月。”
　　“那你知道荧惑守心是几月吗？”
　　“我怎么知道。这天象乃大凶，亡国之象。自然是六十年轮一回。”
　　“六十年轮一回也是有时辰的。荧惑守心多半发生在九月。”
　　苏淮卿脸色有点发白，“我们撑不到那个时候。”
　　赫准无奈的摇摇头，“我真是高看了你。星盘既然可以自动旋转，那它背后一定有机关，我们只需找到能够转动它的旋钮，将月亮和荧惑星调整到心宿和毕宿的位置即可。”
　　苏淮卿嘿嘿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告奋勇的拦下了寻找机关的活，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在墙壁和地上敲敲打打，积极得很。
　　赫准站在原地看着她来回走动的背影，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啊，找到了！”
　　苏淮卿指着从墙壁忽然凹陷下去的一块砖，露出一个四方的凹槽来。
　　“这个形状……”苏淮卿盯着它瞧了半天，“赫准你来看看，用扇子能不能插进去？”
　　赫准自她找到机关便站在了她身后，听她这么一说，更是走上前，将纸扇一合，插进了凹槽当中。
　　只听得“咔嗒”一声，不大不小，扇子刚刚好留出一块握着的地方贴合进凹槽内。
　　“你退后。”赫准见苏淮卿后退了几步之后，用力的转动了玉扇。
　　头顶的星幕开始笨重的转动起来，石盘自缝隙当中滑下不少的沙土灰尘，飞扬在大殿内，还落了不少在二人身上。
　　随着星盘与月亮的位置不断变换，墙壁上很快出现上千道机关暗器孔，紧密的对着赫准的位置齐齐发射。
　　苏淮卿腿虽然瘸了，可身体依然灵活，快步挪到赫准身前按开放着织雨的机括，织雨顿时包裹在两人周围，细若蛛丝的线织成密网，将那些个淬了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飞镖拦在外面。
　　苏淮卿没说错，司空逸挡不住的杀人箭雨，她可以。
　　可她又说错了。
　　她从来没在这种光线昏暗，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抵挡过这些只要碰一下，就会让人麻痹的暗器。
　　所以她只觉得右手的手背被冰凉的铁器狠狠的划了一下，控制织雨的手一松，身体却下意识绷紧，硬生生的挨住了射在肩膀上的一柄长镖。
　　赫准刚刚把星盘转到正确的位置，插着扇子的凹槽往里陷，他将扇子全部推了进去，石门顺势颤动了一下，往上抬起，打开了出口。
　　正要回身跟苏淮卿说话，就见她轻飘飘的倒在了他的怀里，身子滚烫，呼吸粗重，肩膀上还深深的插着一支镖。
　　赫准只有一瞬间的慌神，很快将那柄镖拔了下来，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滴液体在冷镖上，液滴很快变成了血红色的粘稠液体。
　　是凤衍？
　　心知凤衍毒性的赫准放下了心，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蛋。
　　“苏淮卿。醒醒。别睡。”
　　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禁闭的眼睛却是始终不肯睁开，任由赫准揉搓拍打她的脸蛋就是没有睁开。
　　“苏淮卿。别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苏淮卿。你妹妹要嫁人了，据说对方还是个又丑又胖的矮子。”
　　“你妹妹才嫁给矮子。”苏淮卿眼睫动了动，没等睁开眼，先伸出手照着赫准就挠了过去。
　　她一抬手赫准就知道她要干嘛，往后一撤，让她挠了个空。
　　“别睡。”赫准见她又忍不住要阖上眼帘，扯了扯她的脸蛋。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掐我，很疼的。”
　　“不疼你怎么醒过来。”赫准将她抱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表情似乎有些不快。“这下不光瘸了，还发了烧，你知不知道你很沉的。飞镖过来怎么不知道躲。”
　　苏淮卿勉强撑着眼皮，闻言偏了头，“没什么。腿瘸了躲不开。”
　　“干嘛不承认你是为了保护我。”
　　“我巴不得你被飞镖扎成刺猬。”
　　“可你没躲。”
　　“……赫准你好烦。”
　　“不烦你就要睡着了。你妹妹的寒毒怎么样了？”
　　“不知道。见她的时候忙活花会的事，也没来得及问。后来吵了架，就掉到这里了。”
　　“那司空逸呢？为什么去招惹他？”
　　“什么叫招惹？司空逸好着呢我有什么不能跟他交朋友的。”
　　“那赫准呢？为什么要救他？”
　　“……”说了半天又转回来了。
　　“你为你妹妹试毒，因为她是你妹妹。你替司空逸喝了七日断肠草，可以说是不知情。那刚刚的飞镖你明明可以躲开，你为什么不躲？”
　　“你一定要知道？”
　　“嗯。”
　　苏淮卿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的赫准，他除了对毒药药草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痴迷之外，对什么都是兴致缺缺，连人命也是漠然。
　　“如果你死了，我妹妹的毒就解不了了。”
　　“还有白清晏。她师出明镜台，天下，除了毒经上的毒和醉生欢，没有她解不开的。”
　　“可她不会救中了赫谷之毒的人。”
　　江湖人都知道，明镜台是出了名的医术大派，弟子百人个个医术精湛，往年收录的弟子少之又少，所以排在前几位的更是人中龙凤。
　　二十几年前那会儿，江湖上还流传着“黑白二仙”的名号，回春妙手，起死回生。黑仙赫舒冷面鬼煞吓退阴差，白仙陆羽慈目仁心济世菩萨，两人本就是师兄弟的关系。
　　后来听说赫舒盗取了明镜台的禁书毒经，叛出师门，自立门户。将赫谷之毒用明镜台的所学加以改进之后，更是狠下杀手一夜之间杀死数十人试毒。
　　毒经之毒本就极其繁复，改进之后更是能令人生不如死。
　　明镜台为清理门户与赫谷交恶多年，严令门中弟子不去解救中了赫谷之毒之人，以免让中毒之人更加痛苦。
　　到了赫准这一辈，恩怨似乎更深了一些。
　　自从赫准制出了醉生欢，明镜台为了防止赫谷的毒外泄，甚至加派了人手守在赫谷外面，只要赫准出谷，就会一路跟随，凡是他有一丝想要用毒的动作，就会引来这些人狠下杀手。
　　“只是这样？”
　　赫准似乎有些信了，脸上没了表情。
　　“还有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玄宗说的死劫固然不错，可也不是谁都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冒然来这地下暗道。
　　本身赫准会答应，就已经让她欠了很大一个人情。
　　她是药人不假。
　　可他没有搭上性命的道理。
　　这也是她没有躲开的原因。
　　“你是我的药人。本就是各取所需，没什么人不人情。我救你。自然还有用到你的时候。”
　　赫准动了动唇，冷声说着。
　　但她隐约觉得身边这个人不太高兴。
　　可她没力气在想这些。
　　她的眼皮已然沉重的很。连带着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如果你妹妹治好了，你还会来看我吗？”
　　他离不开赫谷，如果她不来，他自然见不到她。
　　“不会。我会离你远远的。越远越好。”
　　赫准没再说话。
　　可能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任谁被过河拆桥想来也不会高兴的。
　　苏淮卿如是想道。
　　“二十多年来我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赫准忽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苏淮卿闻言在心下疑惑，这是要跟她分享第一次出远门的喜悦？
　　“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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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准。”
　　“嗯？”
　　苏淮卿微微睁开眼睛，也不去看他，盯着环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语声清晰。
　　“不要喜欢我。”
　　赫准的手紧了紧，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淮卿都快要睡着了，才听见头上的人冷冰冰的应道。
　　“好。”
　　这下子他彻底不高兴了。
　　苏淮卿在昏睡之前，无意识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