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行》宸阳君

2、培训

　　接下来是为期一周的半封闭式培训，所谓培训，大多与柜员业务的实际操作无关，这是最令江洋感到诧异的部分。仿佛在贵善银行里，所有的东西都比业务能力更重要。培训老师说，在考试以后会有文艺汇演，到时有领导参与观看。江洋还是纳闷，怎么这里的领导都重视这些花边工作呢？
　　随后的课时大多印象不深，印象深刻的还是这里的餐厅，在这里，牛羊肉用来熬高汤，特大号的虾仁和黄蚬子用来炒鸡蛋，除了普通鱼虾之外，当地海味真是数不胜数，半个月之内不会重样的。炸面条鱼、海蛏子、炖八爪鱼等等已经不足为奇，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海产品，做法都很巧妙。
　　吃过午饭，漫步在培训基地，这里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应俱全。诸如网球场、篮球场、健身大厅、游泳馆以及KTV包房，基地还会时不时地拉上幕布，在放映室组织数百人集体观看最近热映的电影，一句话，在这里过日子，那真是神仙的日子。江洋有时愈加不羡慕自己，转而羡慕那些培训基地的员工，因为她们才是真正坐享这些福利的群体。
　　在园区走着走着，江洋碰到了打篮球归来的韩鹏，韩鹏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两人向教室走去。
　　两人走到了园区最显眼的三幢别墅跟前，这是三个长满植被的房屋，红砖瓦透着一丝复古的气息，哥特式屋顶交待了设计者当时的欧式品位，散发着浓郁的北冰洋国建筑气息。门前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不过布满监控，可以观察到的地方看不见一个走动的身影，只是隐隐约约，从窗户里飘出来的京剧声告诉所有路过的人，这里有人居住！可不是么，在一个滨海旅游城市的黄金地段，修了三幢景致的度假别墅，如果没人居住，那不是暴殄天物。江洋从小在家，也没怎么旅过游，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
　　江洋笑道：“贵善银行的度假别墅！我们住在宾馆单间，这得是什么样的员工才能住的上这样的好房子！”一想起自己买不起一套别墅，他就想着，什么时候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哪怕只是培训的短短一周，也够他享受的了。
　　韩鹏看着江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旋即这个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杂而奇怪的表情，江洋细腻地从中读出了一丝丝鄙视的意味。
　　韩鹏看了看四周，本来空旷的周围哪里还有过路的，他没有了篮球场上的爽朗气质，用一种近乎于听不见的低沉声音凑在江洋耳边，像是特务接头一般，说道：“你不知道，沙河市分行曹行长的老妈就住在这里头！”
　　市行行长的妈？少说也有七八十了吧，她按照年纪早就退休了，即使是贵行的老员工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江洋将信将疑，天真地问道：“住几天？”
　　韩鹏不再说话，又是用同样的眼神看了看他，江洋想，他知道了答案，几天？一直住呗，曹行长在位一天，他老娘也就多住一天。问题来了，这么个怡人的好地方，条件允许还不得活到一百二十岁？
　　说话间走到了教室，下午上课了。
　　下午的课主题很无聊，既没有业务，也不讲投资理财，讲的是——贵行企业文化。
　　讲课的老师名字很好记，洪雁。正在江洋想他是内蒙古人还是韩磊老师的亲戚时，一个年过半百的矫健身影走进来了。
　　看这老师的打扮，明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在深秋的沙河，他里面一件白衬衫，打着红色领带，外面套了一个深蓝色羊绒衫，为了顾及讲课形象，还把西服外套穿在最外边，年代感十足。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戴上墨镜和帽子，拿着手枪独闯上海滩；另一个什么也不用带，走到讲台前撂下茶杯，开启百家讲坛的故事。
　　漫不经心的江洋正跟吴斯、陈楚坐在后排，玩着淘汰制的五子棋，大学刚毕业的他们仍然没有摆脱学生时代上课的种种劣习。
　　江洋没有想到，洪雁的这堂课会给他留下那么深的印象。开场白是：“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年轻同事，我在石河市贵善银行金融学院任教。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年轻时我的死党同学，赵蔚然，现任太平洋和乐银行总行行长。”
　　这话轻轻一拨，倒在同事中间引发热烈讨论，这老大爷这么牛叉？和乐银行可是六大银行之首，响当当的名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赵行长多少也算中候委了，搁国外也是资深参议员，他身边的这个洪雁也当然次不了，这么高的层次人也是贵行的？人都说贵行人才辈出，看来真是不假。
　　接着，洪雁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奋斗历史，当年，他从部队转业，正赶上国家开设几大银行，他就趁势加入了贵行，贵善银行在全国来讲算不上第一，但也拥有广泛的客户群，尤其是早期，那真是银行业的黄金时代。
　　那些年，银行金库有限，出纳人员更是有限，加之储蓄存款利率还很高，市场供不应求，所以当时向银行存钱都是要走熟人的，银行从业者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当年，他跟着贵善银行黄海省分行行长考察黄海省经济，正赶上新修成的长河大坝竣工，一行人吃喝过后便来到了大坝参观，当时就已经是省长副省长陪同的待遇了。当时地方经济没有资金，银行又是吸纳储蓄的大户，掌握着国家建设必不可少的巨额资金，可以说，是经济牵着政府走。
　　那位省长绘声绘色地讲起大坝的功能，贵行的人听的津津有味。一番讲解过后，黄海省分行行长对着洪雁嘟哝了几句，洪雁明白，立即试探性地向那位省长请示，能不能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坝的泄洪能力。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一切传媒都不发达，所有东西都是眼见为实，所以人们对这种景象充满好奇。
　　那位省长略略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同意，并带着一行人来到最佳观测地点。在步话机都没有普及的岁月，大坝工人奔走传令，过了半个小时，两个闸口缓缓升起，中下游做好避让，上游河水像欢快的骏马，自天上飞奔而下。
　　洪雁说的吐沫横飞，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岁月。他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关起门来，讲道：“这几年经济不景气，银行业竞争激烈，贵善银行人员又太多，是暂时的困难时期，但是你们的好日子已经不远了。贵行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在这几年之内会大量退休，到时候会有大把大把的关键岗位等着你们。”
　　这时，教室里响起一阵阵手机短信声，原来是工资到账了。
　　“什么？才1500块？”教室里有人大喊。很快，一群年轻的意见纷纷迸发出来。
　　洪雁并不以为然，接着说道：“这只是基本工资，你们还有绩效奖金，我们还按照国家规定的最高限缴纳五险一金呢，一般企业只缴60%。你们还年轻，这几年最重要的不是挣钱，而是努力积攒经验。过几年年纪大的退休了，这一盘大蛋糕分的人少了，我想你们保证，在座的各位基本工资起点都是5k以上！”
　　全场立刻又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声，仿佛大家都对此充满信心。年轻人，社会经验不足，还是很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