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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晨间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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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背对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已渐趋黎明,而黎明前那一刻也是天色相对最暗的时候。公羊云深还行,惑瞳最初一层微子,便是可暗中识物,黑暗中视线比猫都要精准几分。幼玄却似无头苍蝇一番乱扫,方才他明明听到自己左后方有玉器交击之声,眼下却没了动静,反倒静得出奇。
“出来吧,别躲了,已经看到你了。”公羊云深双手抱臂盯着前方一片黑暗之处。幼玄顺着方向望过去,眼睛眯了半晌愣是没瞧明白,郁闷道:“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公羊云深抬手间一个七彩斑斓的小杯自掌中飞出,直直朝黑暗中撞了过去,紧接着一声尖呼:“啊!鬼啊 ...... !”
与此同时公羊云深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幼玄皱着眉头捂起双耳,愤愤道:“照他这么嚎,鬼都被他吓跑了。”
剧烈的摩擦之声由远及近,一串似曾相识的念白再次拉开帷幕。
“鬼,鬼啊 ...... 我兄长一定会杀了你们的,你们这些作祟人间的祸害 ...... 我,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统统扔到海里喂鱼...... ”
公羊云深享受着这熟悉至极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一英气十足的白衣少年双手颤抖着捂住眼睛,似跪非跪地挣扎着着悬于半空,头顶一只临空的七彩琉璃小盏径自旋转。想来是这琉璃盏生生将其给拖了过来,公羊云深不由一怔。
幼玄借着七彩之光端详着这少年,犹疑地轻咦一声。
公羊云深闻声扫了他一眼,转而继续看向这少年笑道:“喂鱼?海边来的。西凉?还是燕国?”
“要你管!”少年恶狠狠地声音从指缝间传来,竟生生少了几分狠厉,多了丝可爱。
公羊云深笑道:“好,我不管。那拜托你把手拿下来讲话总可以的吧?你这样闷闷地吼丝毫不会起任何作用的,反倒会让那邪物想要吃了你呢,哈哈哈哈 ......”说道“吃”字的时候她重重咬字的声音吓得少年又一哆嗦。
幼玄也觉得好笑,但看着少年吓得够呛,遂道:“你别害怕,我们又不是鬼。”
那少年闻声一怔,有些犹豫地缓缓挪开两根手指,通过指缝朝幼玄的方向瞅去。
公羊云深好笑道:“你直接拿开来看多爽。”
话音刚落,那少年果真就把手拿开,怔然半秒,立即激动地大呼:“阿玄哥哥!”
公羊云深将两人左右瞅瞅,嘴角一扯,不可置信道:“哥哥?幼玄,怎么搞的你?莫非你就是他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兄长?”
“不不,不是。没有。”幼玄慌忙摆手。
公羊云深奇道:“那他这是?”
幼玄无奈道:“表弟。”
表弟??!!
公羊云深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将那少年从上到下瞧了个仔细。
紧接着幼玄转首疑道:“暮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谁知那少年实在是胆小的厉害,被公羊云深这么一瞪,原本的激动之情瞬间飘摇无踪。结结巴巴道:“我,我跟兄 ...... 跟兄长来的。”
“那他人呢?”幼玄皱眉道。
少年继续结结巴巴道:“他,他说有,有要事处,处,处理,然,然 ...... ”
“然后就把你丢下,自己跑了是吧。”公羊云深不耐烦地接话,说完手一抬,少年头顶彩光顿收,琉璃盏稳稳地落在了她掌心。与此同时,少年砰地一下摔到了地上,却仍旧辩解道:“没,没跑。是,是去办事情了。”幼玄忙着去将他扶起。
“办事情了?”公羊云深若有所思道:“幼玄,你可熟悉你这表兄长?”
幼玄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公羊云深皱了眉,询问的眼神重重地看向幼玄,“嗯?”
幼玄帮那少年掸了掸衣服上的落叶,道:“不熟,见过。但我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他上丈凌台的时候我正好要去云禁,也是偶然间匆匆一面,再加上我当时年龄太小所以并无印象。”
丈凌台乃是位于燕国境内外海中的一座仙岛,修仙世家云氏的地界,因岛内修有一处凌云高阁,阁内筑有十丈高台,故称其为“十丈凌云台”。但随着数百年来时间的推移,人们为了方便且不那么拗口,渐渐地就变成了“丈凌台”。
公羊云深了然,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那你可识得那黄缨羽扇?”问完便又后悔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嘛,他要识得刚才就不会去试图接住那根黄缨羽了。接着又问道:“或者你可听过?不识得那么听没听说过呢?”
果然,幼玄摇摇头。
那么,这就对了。
似乎是去年,又或者是前年,确实有听公羊九提起过丈凌台的新一任大选。
丈凌台的选任与其他家族略有些不同。其他两大修仙门派乃一姓之主,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世家”,每一代领导者的选任皆从族中直系子弟内筛选,择优录取,是以私下里皆有作“家主”之称,除虚无境外通常也有作“宗主”之呼。而云氏虽进驻丈凌台数百年之久,但最初建造凌云阁并择此处修行的那位师祖却并非云姓,此人姓玄名婴,字故原。
这位玄婴师祖身边有一道侣水姓,名云,字笑含,据闻两人云游此间水笑含对此地颇为喜欢,尤其是那凌云阁,登高远眺,蔚蓝一片茫茫辽阔之色顿时有临云俯瞰红尘的豁然开朗之感,于是两人决定于择此地隐居修行,遂又合力重修了凌云阁且在旧址的基础上又挑高了几分,更胜于阁顶又修筑了至今都大名鼎鼎的十丈玄冰台做以平日闭关修习之用。
二人很快便置办好了家业,初始并没有收弟子的计划,但后来由于玄婴生性豪爽仗义且热爱交友,经常以各种借口出岛放风,日积月累无意之中竟帮人处理了不少问题,没过多久便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请求拜入门下。这下两人就为难了,隐居隐居,收了弟子还如何作隐居?
经过一番商量,两人决定弟子可收但为了凌云阁能依旧保持其清幽雅静之本色,不能多,只收两个。于是,一系列规章制度便横空出世了。
入门之前两人要求一旦拜入门下者必须与过往一刀两断,无牵无挂,当然曾经的姓名、称呼必须一概弃用。
玄婴觉得他和水笑含皆是男子,不论让弟子跟谁姓都是说得过去的,但估计双方都更愿意让对方的姓作为未来的家姓。一番斟酌下来,水笑含决定择“云”字为未来的族姓,凌云阁不姓云姓什么?而玄婴却是因为水笑含单名一个云字,才同意择云作未来族姓。然后分别以“玄”和“水”将族中弟子分为两个修行系列,每一系弟子取名或字时必须与“玄”和“水”相关,直接取用也可。
至于换代选任,玄婴这一代由于两人感情深厚一直都是二人共同做主,有事商量着来,那接下来的弟子可就不一定能如此和谐了,是以能坐上阁主之位的皆是明争暗斗里比拼过来的,更有胜者私下交结外族皇室暗通款曲杀人越货者皆有之。
公羊云深推测,那么眼下这位少年的兄长可能就是丈凌台的新任阁主了!
“暮下,他有说去办什么事情吗?怎么把你一人丢下乱跑,再说他怎么能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 ...... 姥爷跟舅舅呢?他们不管吗?就这么让你跑出来了 ...... ”幼玄抱怨道。
闻言,少年一怔,失声道:“爷爷 ...... 父亲 ...... ?!”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疼痛,被公羊云深瞧了个正着,心下一惊没来由地感觉似乎有事情发生,遂连忙打断道:“幼玄,先别问了,他刚被吓得不轻,先让他缓缓。”
幼玄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那少年依旧有些失神,怔怔的。公羊云深默默地收了惑瞳望着少年,试着想揪回少年的思绪,温声道:“你还认得出我不?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少年才凝神看向公羊云深,点头道:“认得,我叫云沐,取字暮下。”少年迷惑地盯着公羊云深的眼睛。
公羊云深眨眼笑道:“云沐,嗯,名字倒不错,只是这胆量着实是,啧啧啧,你得多向你这阿玄哥哥学习呀,贼的胆子老鼠的能耐......”
云沐继续点头,而幼玄的脑袋却是僵在了那里。
此时天色已渐渐转亮,虽然林间依旧有些幽暗,但已足可视物。镇定下来的云沐白袍着身眉若剔羽,英气十足的容颜怎么看都和刚才胆小如鼠抖若筛糠的少年搭不上半点儿边。
“暮下,我们现在要进城了,你可愿意跟我们一起?或者你要继续等他?”幼玄询问道。
云沐似乎有些犹豫,看看公羊云深再看看幼玄。
幼玄继续道:“或者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先把你送过去,然后 ...... ”
“不!”云沐肃然道。
幼玄被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厉肃惊的睁大了眼睛,公羊云深则微微皱了眉。方才还要兄长帮他打怪兽,这会儿反倒像是兄长是怪兽。
幼玄还待再问,公羊云深干脆道:“好,那就先跟我们一起走吧。”说着便示意出发。幼玄拽起云沐的胳膊,三人向林外行去。
由于朱罗结失控逃得太快,一通乱飞乱撞,三人足足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辰才差不多行出林外,勉强寻到了一条可以进城的小道。
幼玄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倒退着行在云沐面前,道:“暮下,你这些年课业修习得如何?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胆小了,以前不这样的呀。”
“嗯。”云沐笑笑,只是嗯了一声。
幼玄的话匣子却是又打开了,继续道:“他好像是叫云流是吧?”
云沐点点头。
幼玄道:“那他是修得水字派咯?!他的课业修习得如何?你跟他走的很近吗?姥爷和舅舅对他怎么样?”
云沐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回答这一串问题,略显凌乱。
幼玄眼睛突然一亮,喜道:“诶?姥爷此次派你们来灵川是不是也是找 ...... ”
话未说完,他突然看到面前云沐瞳孔骤缩,与此同时眼角扫到公羊云深的身子也是一顿间欲扑,大呼:“闪开!” 整颗心瞬间一紧,下意识想要转身,然而不知何时早有一双手将其一楼一旋再一推 ......
之后他的视线中便是云沐雪白的长袍上胸口处一朵灿艳的梅花/径/自盛开,于晨间分外明丽耀目的初阳中缓缓摇落。
幼玄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嘶声扑了过去。
“ 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