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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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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纪海潮的办公桌上就再没断过大束大束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而她常常偏头茫然对着花束发呆的画面也成了创意部一道独特的风景。
银河珠宝的市场总监、大帅哥Ken Chan正在追求公司创意部的策划文案Heather。没两天这个八卦消息几乎传遍整个公司。
夏珊听到时只淡淡一笑,丝毫不觉意外,只是有时从海潮桌前路过,瞥见她对着那么艳丽似火的大束红玫瑰出神,脸上的神情竟然是茫然的,没来由就会觉着心慌。
纪海潮收到花基本上都是直接扔桌上了事,打算等它自生自灭。
不是讨厌鲜花,相反,她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只是女人们趋之若鹜的比如名牌包包、服饰、钻石、化妆品,或者包装精美的鲜花、巧克力等等,都让她提不起兴趣。
这些流于形式或过于招摇的东西会令她产生一种不真实的虚妄感,好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乍一看很美,却容不得细细推敲。而实际上,只有时间才是不老的妖怪。
不过,要知道鲜花是这世上最容易俘获女人心的事物之一,虽然她不稀罕,可办公室里那些好事又花痴的女生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如此践踏大帅哥的一颗心呢?
于是有人惊叫着从她桌上温柔地捧起玫瑰,有人贡献出花瓶,有人每天换水,还有人看不下去竟帮着那人做说客。
说纪海潮,你看这Ken 隔三差五地送花,没事就在咱楼下等你下班,你怎么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呢?如此优良品种,如此天赐良机,你竟然是这么个急死人不偿命的态度,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是不是女人?难不成,你取向有问题,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苍天啊大地,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纪海潮不胜其烦,再后来每次收到花立刻自觉亲自打理,时间久了,竟然也养成了习惯。有时得空时望着那些花儿发发呆,养养眼,感觉几年不变的办公桌突然有了些活泼盎然的生气。偶尔嘀咕,难怪人人都爱鲜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正几乎一有空就会来接她下班,碰上她加班,就在楼下的星巴克等。有时候如果要等太久,就会买些吃的喝的差人打包给她送上去,连带她同事的份都算上。
于是她的那些手足们个个对陈正死心塌地,说自从有了Ken哥,咱们水深火热一般的加班生活终于获得了质的飞跃。
气得Max不止一次跟纪海潮发牢骚,说老子养了他们那么久,就被那陈正扔根骨头给招走啦?要不Heather 你赶紧从了人家吧,保证以后加班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纪海潮无言以对哭笑不得,只认真问道,“如果是你,你会跟分开几年的前任重新开始吗,而且当年是这个前任要离开你?”
Max作思考状,“我觉得吧,谁离开的谁不是重点,毕竟是过去的事儿了,重点是,你还爱他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纪海潮犹豫片刻。
“那就去搞搞清楚!不过呢,这感情的事儿要弄个明白......估计也就八九不离十了。”Max眯眼摇头,一脸暧昧。
纪海潮听得一头雾水,“老大您说话怎么越来越难懂了,不明白!”
Max白她一眼,“我的意思是,这么优质一男人,如果没有其它不可抗因素,你迟早会再爱上他。”
见她没反应,Max接着说,“这几年你一直单着,是因为他吧?既然现在他回头了,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蓦然回首,缘来是你!”
纪海潮仍然笑而不答,却寻思着要不今晚跟他一起吃个饭吧。
陈正来接她那么多次,每次只送她到楼下,俩人连顿饭都未单独吃过。只偶尔有一次,她转身要进楼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突然就冲动地抱住了她,那么用力,好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似的。
她也说过加班是常态,习惯了,不需要专程接送。可他说反正顺路,一个女孩子家实在不安全。
她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了,怎么忽然自个儿下班回家就不安全了?
纪海潮走出办公大楼前厅,果然一眼就看见了陈正。永远穿着得体,气宇不凡,即便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无意识地甩着钥匙,仍不失翩翩风度,反而平添几分洒脱。写字楼进进出出的人们不时侧目,尤其那些穿着优雅入时的女性精英白领们。
她一时怔忡,以前他就喜欢这样,等她时手中总要拿个什么东西甩着玩儿,听见她叫“陈正,陈正”,会边笑边朝她跑过去,那笑容灿烂又温煦,再明媚的阳光也为之失色。那个时候,他就是她的全部。
陈正转头,四目相对,一下子仿佛回到过去,身边人来人往,他和她眼中都只是对方。
这一瞬陈正几乎呆掉,只觉得这几年对她的思念一下子便有了着落。
“海潮,”他叫她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弯起,“今天有什么好事儿,怎么想起去吃饭。”
“啊,”没想到他会问,她愣了愣,“没什么,忙完新年的一些项目,正好闲下来……”
她没好意思说为了他送的那些花,为了他送她回家。
陈正也不追问,只笑问她,“想吃什么,公司同事推荐了一家湘菜馆,在市中心那边,说味道很正宗,要不要试试?”
纪海潮迟疑片刻,答应了。和陈正一起吃湘菜,这是当年俩人每周六例行的节目。
这家位于一幢高档大厦内的湘菜馆装修古雅,陈设讲究,服务生看着都素质不一般,估计价格也不一般吧。
当年他们还都是学生时,来这种地方吃饭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即便挤在闹哄哄各色人等混杂的大排档,俩个人也能吃得无比快乐满足。
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满满一桌,卖相极好,精美容器盛着,光看看都觉得胃口大开。
陈正是北方人,因为她,爱上了湘菜,时间长了,如数家珍,点菜的水平竟比她都好。
湘菜非常下饭,海潮不知不觉已将一碗米饭吃完。
“还要吗?”陈正看着她笑。
纪海潮摇头,“胃不好,不敢多吃。”
“怎么会弄出胃病?”陈正微微皱眉。
“不知道,可能常常加班,忘记吃饭。”她耸耸肩。
“那就别喝酒了。”他习惯性去拿她的酒杯,想把她杯里的酒倒进自己杯中。
“没关系。”她伸手去拦,碰到他的手,又飞快弹开。
琥珀色的浓郁液体在杯中摇曵,反射着室内恰到好处的柔和光线,有种迷离扑朔的味道。她低头端起抿一口。突然想起从前,他们常常一扎一扎地喝啤酒,喝到最后两人会用力碰杯,酒星子溅出,然后一饮而尽。
“你也喝酒?车要怎么开回去。”纪海潮掩饰地笑问。
“可以找代驾,或者明天来取,我们打车回去。”陈正犹豫着收回手。
当年他们完全无需担心这个,两人吃饱喝足了,相拥着一路走走闹闹,累了就坐公交车或拦出租。无忧无虑的甜蜜时光,一对相互爱着的少年。
“没钱的时候,一直想哪天能带你去大酒店里吃顿好的,想不到这个愿望现在才实现。”陈正轻声道,笑容渐渐敛去,像忽然陷入自己的记忆里。
纪海潮愣了一下,再见这么久,他们几乎不说从前的事儿,好像俩人有意回避,又好像当真没什么可说的。
“这地方不错,我来深圳几年了都不知道。”她假装环视墙上的装饰画。
“ 对不起。”陈正仰头喝干杯中酒。
“......”
“ 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年,是我没处理好,不然我们也不会生生这样分开......快五年了……”陈正低头,手握着空杯轻轻转动。
“别说了,陈正,”纪海潮打断他,“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
“不,海潮,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要请求你原谅,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跟你分手,这些年来,我也从未停止过想你!”陈正静静盯着她,目光专注。
“ ......”纪海潮想说点什么,却只望着眼前发呆。
“我毕业时,家里就已经联系好了美国的亲戚,那时候我随时可以过去,可你刚刚大三,我想等你毕了业,我们一起走。
你大四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很好的进修机会,一流的学校,专业对口,拿到设计师执照就可以加入全球顶尖的珠宝公司,机会难得,我答应了。
我想,我先过去,半年后你就毕业了,不过半年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当时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接受不了,因为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
对不起,我还是食言了......我找了你很久,每个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你就跟失了踪,当时我都快疯了,差点没去报警。
直到走的前一天,才从你一个同学那里得知,说你联系了一家深圳的公司实习,应该去深圳了,可我的面试时间无法更改,只好先过去,我托了一个朋友,请他帮忙找你,他说他后来去过深圳,找到了那家公司,但听说你还没过实习期就自己辞职走掉了。
后来,我给你发邮件,发信息,打电话去学校,托人去看你,可你始终躲着我,不给我半点机会,再后来,你毕业了,从此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说完那么长的一段话,陈正似乎累极,他轻轻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压在心里那么久,终于能够对着她说出来。
纪海潮一直低着头,眼里噙满泪水。她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出来。
当时年少,因为懦弱和对未来的恐慌,只一念之差,就已失去他。
“陈正,”她低声唤他,眼泪却已不受控制地滚落,“......我应该谢谢你,真的,你陪我的那几年,我很快乐。”
“海潮,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好不好?”陈正身子前倾,抬手去抚她脸上的泪水。
还可以吗?一切可否回到从前,一切从头来过,没有那些伤心、绝望,没有那些孤独、冰冷,没有过长久的分离,没有这么些年隔着的人和事。
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润清爽,她忍不住闭上眼感受片刻,然后睁开,她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陈正有一瞬的愣怔,随即微笑点头,“嗯,我等你。”
纪海潮在洗手间清理干净脸上泪痕,脑中茫然一片。
她看着镜中人,时隔多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纪海潮,该如何与他回到从前。
走回座位,意外看到夏珊,跟陈正聊得正热。
“海潮,”夏珊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清脆悦耳,热情洋溢,好似她们之间从无芥蒂,“好巧,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们。”
纪海潮微笑,“是啊,真巧,跟男朋友来吃饭?” 她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有意无意抚摸颈上项琏。
“不是,见一个客户。”
“项链很别致。”纪海潮说,鬼使神差地。
“谢谢,过生日秦朗送的,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深圳,还记得我喜欢星形饰品,我们跑了好几家商场才找到这个。”夏珊嫣然一笑。
“很好看,很适合你。”纪海潮答得毫无迟疑,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嘴里蹦出来,一字一字那么空荡,似乎耳畔都带着回响。
夏珊过生日那天,是的,她记得。那天已是周五下午,和客户部同事一起开例会,Max问你们老大Sarah怎么没来,客户部同事笑得暧昧,说上午还在,后来接了个电话又急匆匆走了,听说有个大帅哥在楼下等她。当时还以为是郑明北。
“好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先走了,拜拜!”夏珊朝他们眨眨眼,挥手再见。
陈正看向海潮,“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儿吧?”
“没事儿,可能菜偏辣,胃有点不舒服,没关系。”她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多喝点就好了,喝得晕乎乎地就什么都忘了。
陈正伸手拿过她的酒杯,“别喝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只觉得浑身虚虚地乏力,点点头,努力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陈正陪她一起下车。第一次,他决定该送她上楼了。而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这一点鼓舞了他。
出电梯时,纪海潮脚下不稳竟然踉跄了一下,陈正及时抱住了她,熟悉不过的身体和气息,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清洌如水的少女,他爱着的少女。
“海潮!”陈正喃喃叫她一声,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渴望已久,他不容她有所反应,吻了下去。
温柔缠绵的深吻,温暖坚实的怀抱,纪海潮沉溺在那个吻里,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刻,是真的忘了,忘了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名字,忘了他。秦朗。
“海潮,你还爱我,是不是?”陈正意乱情迷,心跳如鼓。他要听她说出来,她仍爱他,像他爱她一样。
她感觉似有无数的声音向她袭来,又似只有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磁哑,不断回响在她脑海。
纪海潮,你喜欢我,是不是?那个人曾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纪海潮,我要你,我要你!那个人曾这样情动至极疯狂求索。
纪海潮,看着我,说你愿意!那个人孩子似的霸道又温柔如水。
纪海潮......纪海潮......
她被那些声音淹没了,她看见自己紧紧贴着他宽厚的胸膛,他的吻如火般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她焦灼难耐,怎样厮磨都觉得不够,她心中的那团火就要将她烧毁,她终于无法忍受,呢喃着喊出他的名字。
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