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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秦朗,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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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秦朗,电话。半梦半醒间听见她叫他,秦朗模模糊糊地想,我竟然睡着了。睁开眼看见她就在床边,一条毛巾薄毯裹着撩人的身体。
他一下清醒过来,半坐起身,仍有些不能置信似地望向她。
我的姑娘,他心里唤了一声。
纪海潮正弯腰去拾散落在四处的衣物,长发有些零乱,修长美丽的双腿裸露在外,她抬起头,视线一撞上他精赤结实的胸膛,脸瞬间变得通红。
“ 纪海潮!” 他看得怦然心动,出神地叫她,“过来。”
“ 干嘛,我在收拾,乱七八糟的。” 她声音低不可闻,一地的狼籍,提醒她方才跟他的激情迷乱。
“ 先别管了,到我这儿来。”秦朗瞳孔收缩,眼睛盯着她不放。
纪海潮犹豫着小心挪过去,却被他一把搂住轻轻压在身下,不安分的手不失时机地在她胸前、腰腹和大腿上摸索,嘴唇又堵上她的,辗转吮吸。
她双手抵住他的肩膀,却完全无力反抗,最后只能由他为所欲为。
“刚才你手机响,响了很久......”喘气的空档她提醒他。
他不肯放,不一会儿又突然停了下来,纪海潮在他身下乘机挣扎,他两手扣住她,声音古怪,“嘘,嘘,别动,再动今晚你就别想走了!”
纪海潮倾刻反应过来,红了脸,偏过头不看他。
“妖精,害人的小妖精......”秦朗终于自言自语地翻身倒下,放开了她。
纪海潮逃似地起身,离他三尺远,“你还没完啦……”
“谁让你勾引我,你不知道男人都是经不起勾引的?”秦朗躺在床上笑得满脸不正经。
“你这人......不看看手机吗,别有什么事儿。”纪海潮迅速转移话题,再说下去他能上天了。
“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打错了吧……”
话音未落,铃声又猛地响起,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纪海潮替他把外套里的手机掏出,秦朗长吐一口气,让心跳平复一些,接通电话放在耳边,眼睛却不离开她。
她转身躲他,却看到他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变色,一直盯着自己的幽深眼底渐渐泛起一线红。她吓一跳,忍不住靠近一步,用眼神询问他。
“我妈......现在医院抢救,心脏病复发。”
秦朗的声音在颤抖,三年前那种冰冷恐惧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当年,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特种兵上尉,风华正茂,状态巅峰。那一天,正值训练间歇,他在操场上与队友们轻松地切磋格斗术,阳光和煦春暖花开,年轻蓬勃的生命,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几分钟后,本来热汗淋漓的身体瞬间冰冷,他接到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有一刻,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母亲。
领导批了他假期,他在医院整整陪了三天,母亲终于脱离危险。
他记得母亲醒后抓着他的手流泪不止,她说,秦朗,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到头来却还是求而不得。身边连个可以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唯一值得骄傲的,只有你。我害怕哪一天会这样倒下去,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为了妈妈,回来,好吗?
母亲的一番话让他心痛不已。他隐约知道,父母之间的感情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和谐。年少时,他曾无意中听到他们争吵,并非平常夫妻间为了生活琐事或因性格矛盾产生的那种争吵。而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他听见母亲声音颤抖,说,你自始自终爱着的不过是她,即便她已死去,你仍没有停止过爱她。而父亲,那个永远威严不容挑战的父亲,竟似无言以对。
当时他并不能够懂得母亲的心境。也并未将这些争吵看得多么严重。因为在人前,他们依旧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可那一次,当看到母亲徘徊在生死边缘,听见母亲说那一番话,他才发现,原来母亲一直都不曾放下,她一直都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阴影下,渴望父亲的真心而不得。
而现在,三年前的痛苦似乎又要重来一次。他为母亲悲哀的同时,更愤怒于父亲的冷酷。这一次,他决定要去向父亲-那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秦参谋长-讨个公道。为母亲,也为自己。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海潮,这个来自异乡的姑娘,他本打算陪她去趟伊犁,悄悄托人定了车票,甚至跟指导员请了假。
他希望在她无数次的旅程中至少能够陪她一程。能够为她做点什么。让他们之间留下一些东西,一些印证,一些记忆。一些即便分开仍能够相互牵绊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便结束了。
那姑娘给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手里拿了他的衣物外套全数递给他,“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一会儿我自己拦车回去。”
秦朗拉了她的手,声音已冷静下来,“一起走,我先给你叫车,人已在急救,早一分钟晚一分钟没有分别。”
纪念海潮坐上出租,与他告别,说你母亲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说你自己要保重。
她看见他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无奈。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又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生出了一个空洞,在这异乡的夜里被越撕越大。
她回到夏家,老人们贴心地给留了门。军区大院,即便一整夜门不反锁基本也不存在安全问题。
夏珊不在家,纪海潮想她应该是在医院,他们两家的关系本就不同一般。果然,不久后她收到夏珊发来的信息,说秦朗母亲病重,她留在医院帮忙,晚上不回去了,说明天一早沈未东会送她去车站,一路保重,回深圳再见。
她放下手机,奇怪自己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淸楚地感觉到心里的空洞。她一个人平静地洗澡、收拾,一点点整理好所有的行李。
真的该走了。她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一见到他,便不可救药地沉沦,不由自主地要把身心都交给他,只要他要。
她静静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不一样的表情,不一样的眼神,却是一样的脸孔,一样的让她心动,全都是他。而时间,不过才走了三天。
她又觉得一切不真实。怎么可能,她早已不是当年初次陷入爱恋、情感一发不可收拾的小城少女。而她和陈正,当年几乎经过了一年的相识、试探,才终于两情相悦走到一起。在深圳这几年,她对情感一直自控,即便有过心动,却从不会泛滥成灾。
她想,如果最初她坚持自己住客栈,一切会不会就不同。她摇头自嘲,不遇上秦朗,一切必然不同。可是,对她而言,已无如果二字。现在她注定要带着那个空洞走下去。
就像当年与陈正分开。整整一年时间她仿佛陷入一种巅狂。白天看起来一切正常,准备毕业课题、实习,论文、答辩直至顺利毕业。她一直是个冷静而有自控的女孩子。
可是一到夜晚,她就开始追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母亲去世那年,她任由自己消沉,可能就不会考入这所省城的重点高校,那么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陈正?
她又想,其实她和陈正相遇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即便在同一所大学,他们也并不是非遇上不可。她每晚反复推演,到底是哪一步最终决定了他和她的相遇。而这一步从哪里开始是可以避免的。
到最后,她终于得出结论。原来陈正注定是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她失去了母亲,也几乎失去父亲,那个时候的自己情感严重缺失,必然需要获得补偿。不是陈正,也会是其他人。
而秦朗,她明明是可以避开的,却仍然像被一股力量推动,她扑向了他。飞蛾扑火。明知是火,仍然心甘情愿扑向他。她渴望被他点燃,想要跟他一起烧成灰烬。
秦朗。秦朗。她心里喊着他的名字,终于泪流满面。
十天后,纪海潮从新疆回到深圳。站在南方亮烈得刺目的阳光下,有海风裹挟着湿润的空气拂过脸颊,是她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重又跻身在这座沿海城市喧嚣的繁华里,千里之外的一切突然像浮游于周身的尘埃,变得那么虚无飘渺。
她好几次半夜从梦中醒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直到有一天,终于收拾心情整理一直扔在角落的行李,看到那张深圳飞往乌鲁木齐的机票,她终于确信原来一切是真的,不是梦。
秦朗,他是真的曾经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那天早上,开往伊宁的火车缓缓前行,一点一点驶出乌鲁木齐。铁轨轰隆隆的磨擦声,广播里汉、维两种语言交替播音,车厢内的人语声、脚步声,各种模糊又清晰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像她那刻的心境-彷佛清晰而真切存在的钝重,然而仔细去分辩,却又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她望向车窗外出神。没有等到秦朗,也没有短信和电话。她想,或许他母亲的情况不好。
她想到他接电话时泛红的眼睛,有些替他难过,想起当年妈妈病重时自己的恐慌和无力。她更难过在这种时候即便想为他做点什么都不能够。
一大早便听见夏珊与夏伯母在厨房忙碌,很快夏珊拧着两个保温盒出了门。临走只匆匆与她说了声要去医院给秦朗妈妈送饭咱们回深圳见,便夺门而去。
她走进房间额头抵在门上静了几秒,当时她想,提前离开是对的。她一个路人,一个外人,什么也做不了。那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圈子,她进不去。
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沈未东,更没想到最后来送她的竟是他。只觉世事难料,一切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时沈未东斜靠在车前,穿一身质地舒适的棉麻休闲衣裤,飘逸的浅灰色,显得沉静淡然,一手揣在裤兜里,脸上若有所思,难得的成熟倜傥模样。
一个男人,且怀揣心事。
纪海潮有些恍惚,这样的沈未东真让她不适应。
上火车后她收到沈未东发来的短信,海潮,请与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她自嘲地突发奇想,还不如早早遂了夏珊的愿,跟沈未东相个亲,钓个金龟婿。
如果那天没有遇见秦朗,或许真有可能。
如果......她苦笑。
或许应该照上回秦朗所说,当真将他们之间看成旅途中的一次艳遇,这样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就好过一些?
两天后,她在伊宁县下辖的一所乡村小学接到秦朗的电话。
看着来电号码,纪海潮觉得自己连手都在发抖,以致于有一刻手机几乎滑落。那个号码她一直没有存,可她想,应该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秦朗?”她心中酸涩无比,叫了他一声。
那头却久久无人应答,只断续听见短促的呼吸。
她又轻声叫他的名字,问,是你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终于,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对不起,你保重......挂了。”
这样的几个字,听不出喜怒哀乐。
伊宁的天气晴好温暖,和风如煦,阳光透过随风摇摆的树木洒下斑驳美丽的光圈,下课的孩子们在操场上肆意奔跑,尽情欢笑,她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尽头掩面痛哭。
她与火车上结识的几个支教志愿者一起来到这所边錘小学。她放弃了余下的所有行程,决定在这里度过剩下的十天假期。
由于她是半路被捡,不在志愿者编制内,一切日常起居用品费用等都得自己搞定。铁架床和被褥不够,她就去买了个简易帐篷铺上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潮垫,晚上睡觉直接钻睡袋解决。
她每天协助志愿者们备课、自制数学和游戏道具,变着花样让课堂上的教学生动有趣易于接受。她尽可能多地与孩子们聊天说话,她想让这些边疆的孩子们多了解一些平时可能接触不到的东西,能够在这些孩子的心里,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孩子们相处,她喜欢看着他们干净单纯的眼睛,象伊宁十月的天空般透明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她在那一片透眀里感到内心安宁。
她把他们的名字抄写在笔记本里,苏碧鲁尔、阿卜杜拉、艾克赫尔、马超、宁菲菲......画下他们的漫画头像,记录下关于他们的趣事。
......
马天福喜欢讲冷笑话一般的鬼故事,真的好冷,他见我居然丝毫不害怕,好沮丧了一阵。
艾克邦总把上衣撩起露出肚皮横行在学校里活像个欠扁的□□小头目,我跟他说你这样以后可没姑娘愿意嫁给你,艾克邦说怎么可能我这么帅,我仔细一看,高鼻深目肤白下巴尖,果然很帅。
苏碧鲁尔长得完全是小巫师赫敏的翻版,我说好好读书以后去考电影学院,你可比古力娜扎美得多。
马超最爱唱许巍的歌,嫌自己长得不帅,恐怕是个有故事的小伙儿。
李世民必须收敛一下你可怕的脑洞,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姐姐我年纪大了。
艾克赫尔睫毛长得逆天,却天天夸纪姐姐漂亮,我最喜欢这样有眼光的小孩儿了。
.......
孩子们也很喜欢她,把她当朋友,教她说维语,他们一起去看高山草甸、湖泊河谷,有的孩子甚至请她去家里作客。她觉得内心充实满足,似乎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
她与那些支教志愿者们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天性乐观热情,心怀梦想和悲悯,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俱备所有她欣赏的品质。
十天的时光飞快流逝。她离开的前一晚,他们在大西北高远明净的星空下喝啤酒,弹吉他,纵情唱歌,一首接一首。
第二天一早,纪海潮悄悄告别。她没让告诉孩子们,只给他们留下一封信。她不想说再见。
人生中的离别已经太多,能不说再见就尽量不说吧。有时候一说出来,可能就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