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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0 ...

  •   太晨宫关了两个月的门,这一日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巧得很,连宋君主持操办的千花盛典正在这一日开典。
      重霖一开宫门,便收到一沓子请帖。各个宫里头的仙使看起来都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便纷纷围拢上来诉苦,有一个宫娥更是冲上来几乎抓住他的袖子,说自己奉了太子妃的命在此处已守了一个多月,若是不能将帝后带至洗梧宫,太子妃便要将她打发去下界受刑。
      重霖抹一把冷汗,将门外的仙使一一打发了,抱着那一沓子请帖去找他家帝君。
      眼下宫门虽开,他却晓得帝君只不过是想带着帝后去瞧一瞧连宋三殿下主持的千花盛典,门外那一大波仙使,以及他们背后那些发出邀约的神仙们,大概仍旧是要失望而归了。
      果然,帝君揽着帝后自重霖身旁经过,正眼都没看一看那堆请帖,吩咐道:“你先帮我瞧一瞧,有要紧事再同本君说一声。”倒是帝后停了停脚步,劝了一声:“帝君,你还是看一看,若有要事……”
      重霖在心底赞一声帝后果然是一位贤后,看来以后不必担心她会惑主,已经听到帝君低声劝她:“你不晓得,那些老神仙无聊得紧,不是法会便是讲经论道,本君眼下有这许多要紧事做,如何有空去陪他们打发时间?”
      重霖又叹一声,看来无需帝后惑主,帝君已然自觉沦为昏君,实在是可悲可叹。
      耿介又稳妥的重霖仙官弯腰恭送帝君与帝后,见帝君揽着帝后出了宫门,抱着请帖回到书房,决定替帝君将这些请帖仔细读一读,然后学着帝君的样子将他们打发了,免得外头谣言再起,损了帝君这数十万年攒下的清正端直的名誉。
      凤九与帝君慢悠悠步出太晨宫,见外头已被妆点一新,花团锦簇,繁花如云,连这素来清静安宁的一十三天都稀稀拉拉能见着一些人影,其他地方的热闹可以想见。
      这是凤九头一次参加千花盛典,一开始倒兴致勃勃,拉着帝君四处欣赏各色奇花珍草,走了一会儿便有些老毛病发作,悄悄与帝君咬起耳朵:“帝君,我觉得这些花也没什么稀奇,还不如你当日在谷中做出的那些幻景有趣可爱。不过,有许多花我从来不曾见过,是不是可以拿来做一些糕……”
      帝君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些花皆是各处神仙送上来的,每一株都立了铭牌设了仙障护着,准备参加几日后闭典前的花魁大赛,你若是私自将它们做成花糕,怕不怕连宋以后日日来太晨宫烦你?”
      凤九一听只能作罢,又听说数日后还有一场花魁大赛,又来了些兴致想寻出一株自己最钟意的花来。奈何她对花花草草原本便没什么兴趣,拉着帝君走出十三天,见那些花沿路陈设,姿态各异,尽极妖妍,花盆花枝皆悉心料理相得益彰,却觉得终究少了些山林之中肆意生长的活力。
      她想到自己于审美一事上头,向来格调不高,除了替自己寻了一位四海八荒最漂亮的夫君这一件事还能摆得上台面,对余事原本也无大追求。
      帝君见她闲闲懒懒,便哄她道:“你且陪着本君随意走走,听说这些日子第七天的承天台要排一周的戏文,若你不愿赏花,本君可以陪着你去看戏。”
      凤九想了想点点头:“我昔日陪着姑姑倒是听过不少戏,只是看戏需带些瓜子花生糕点坚果,我今日却什么都没有准备。”说着掉头便想回太晨宫。
      帝君收紧揽住她的手臂,笑道:“倒也不必急着回去,我叫重霖派人给我们送一些过来便是。”说着正好有几位宫娥经过,帝君抬手招了一位,吩咐她去太晨宫寻一寻重霖仙官,着他备下一些瓜果糕点瓜子花生,稍后派人送过来。
      凤九见那几位宫娥虽低着头,却个个脸带笑意,领头的仙娥低低应了帝君的吩咐,低头之时还在凤九脸上飞快扫了一眼。她有些不解,待她们走远了,悄悄问帝君道:“为何她们见着我们,似乎十分好奇?”
      帝君挑了挑眉,想了一想道:“大约是觉得我们十分般配?”
      凤九觉得帝君脸皮有些厚,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帝君你脸皮实在有些厚,而且,她们方才定然不是觉得我们十分般配才笑得那样暧昧。”二人跨过第八天高高的天门,见前方人已多了起来。
      凤九见许多神仙打扮同九重天上极为不同,料想此次盛典定然邀请了不少下界仙山并四海八荒的神仙们齐来捧场,她素来爱热闹,晓得这样大的场面定然会有许多热闹可看,内心便有些雀跃,琢磨着得闲了要去找一找姑姑白浅,同她聊一聊最近流传的八卦。
      因东华帝君实在地位太尊崇,无论何人见着他俩便需躬身行礼,帝君见惯了此等场面自然应对自如,神情淡淡地揽着凤九缓步徐行,行止间自带威仪,凤九却第一次遇见此等阵仗,见到自己一路走来众人皆噤声行礼,鞠躬如仪,待他俩走远了方能起身继续聊天赏花——心内着实有些忐忑。
      待二人终于步至一处假山,凤九瞅着此地安静无人,便拉着帝君歇脚,顺便同他说说话。她同帝君在一株巨大沉香树后头坐了,树干粗壮将二人身影隐得严严实实,帝君怕石头太凉,干脆抱着她坐在自己怀中。
      凤九抬手揪住他垂落的一缕鬓发,笑着问他:“你同我说实话,你不爱出一十三天,是不是因为不耐烦见到大家遇见你便同你行礼?”
      帝君任由她玩弄他的头发,叹道:“本君倒不怕这个,不过是觉得一个人呆着比较舒服罢了。倒是你,方才手上都出汗了,有这么紧张?”
      凤九有点儿难为情:“你也晓得我们青丘向来不好这些虚礼,那些狐狸灰狼们因吵架闹到狐狸洞里来时,最多也就喊一声女君,行礼都免了。”
      帝君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说道:“天宫之中,却有不得不讲礼的理由,毕竟诸事芜杂,过于松散不利于天君掌这四海八荒。往后你习惯了便好,无需太过拘谨。”
      凤九点点头应了,将脑袋靠在他胸口:“这次盛典,不晓得我爹爹小叔爷爷他们,是否会来天宫赏花。”
      帝君还未说话,凤九听到外头一阵声响,似乎有两位宫娥走过,正低低说着悄悄话,走到他们隐着的这棵树前,停了一停,凤九忙伸手按住了帝君的嘴,同时抛给他一个眼色让他悄悄的别出声。
      帝君挑了挑眉,笑着抓住她的手细吻起来。
      凤九听到一个宫娥小声说道:“方才我终于见着了帝君同帝后一同出来赏花,你不晓得,要见他们一面有多难。”
      另一个宫娥嗯了一声,声音也是低低的:“从前我曾在一十三天当差,那时帝君便不爱到外头来逛,见到他原本有些艰难。”
      凤九听到前头那个宫娥噗嗤一笑:“你有没有听见先前那些传言,说是帝君与帝后这两个月来一直在太晨宫寝殿里呆着,还说太晨宫很快便要添一位少君了呢。”
      另一人又应了一声:“据说帝君对这位帝后极为宠爱,往后我们见着帝后,可都要小心一些。据说帝君往年带兵打仗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护内又护短。”
      “那是自然,方才我见帝君一直揽着帝后的腰,看起来果真如传闻说的一样,恩爱异常呢。”
      “听说重霖仙官一直在搜寻可靠稳妥的仙娥,替日后照顾小少君备着,不晓得都有些什么要求……”
      “难道姐姐你还想回太晨宫当差?”
      凤九想不到自己躲在此地,还能听到这样一篇闲话,帝君望着她的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似乎还有些自得,让她更为害羞,便想抽回被帝君轻吻细咬的手。
      就在这当口,突然听一道极耳熟的声音响起:“我听到有人在说太晨宫,太晨宫里头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凤九浑身一抖,光是这声音似乎就牵出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她脸色变了变,脑袋在帝君胸口蹭了蹭,帝君垂头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织越,你也别太计较了。”这是温和的男声,凤九一时想不起是谁,帝君在她耳畔悄言说道:“是元贞。”
      元贞,凤九想了一想,想到他是现任北海水君、曾经的天宫二殿下桑籍的长子,又想到当日自己下凡时,还同他有过一些不必要的牵扯,活活气死了抱住自己的这位尊神,顿时心绪有些复杂。
      两位宫娥一丝声响也无,大约是吓坏了,凤九听到那道有些跋扈的女声继续说道:“妄议尊神是什么罪名,你们难道不晓得,今日让我撞见了算是你们运气好,还不快走?!”
      听到一阵衣衫轻响,有脚步声慢慢远了,凤九悄悄松一口气,听到外头男声说道:“方才她们又没有说什么坏话,你何必无故骂她们一顿。”
      “哼,反正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觉得不对。你听到太晨宫就有些魂不守舍,方才听她们说到那位帝后时,是不是心里酸死了?”
      “哪里的事,你总是胡言乱语,我要走了。”
      “诶你别走!”
      “说话便好好说话,你拉我的袖子做什么?”
      “你真没有想她?”
      “……她现今已是太晨宫帝后,我便是想又能如何?今日你定要拉着我四处赏花,眼下不去看花,追着问这些做什么?”
      “大家都说青丘九尾狐一族媚术无双,我瞧着她很是平常,为何你们都对她另眼相看?当初她在太晨宫里头做婢女,便天天缠着帝君,还跟着他下凡历劫,明明帝君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凤九一愣,觉得揽住自己的双臂蓦地一紧,周身的温度顿时冷了几度。她忙对着帝君摇了摇头,劝他莫要冲动。
      “你又晓得些什么?”
      “当日是不是在凡间她便一直勾引你来着?我可是听说你从凡间归位之后,马上去了青丘狐狸洞找她,可有此事?”
      “……”
      “你不说话,便是真的了?你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她是不是?当日她在西海收拜帖招亲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求亲?”
      “……”
      “你脸红什么?这样看来,你也是去求亲过了?为何你们一个一个,都被她所惑,当日我便不该对她那样仁慈。”
      “你曾经将她扔进锁妖塔,她从来未曾与你计较过,你又何必总是纠缠不休。”
      “我纠缠你了?你嫌我烦了?若不是她当日横插一脚,帝君又怎么会看上她,听说当日她曾跑到帝君寝殿里勾引帝君,还不是被帝君赶回了青丘,你们下凡历劫归来之后,她爹爹亲自找帝君提亲,帝君都坚决不允,后来怎么突然就同她在一块儿了,说她没有设计诱惑帝君,我才不信……”
      “你越说越过份了,她那个样子……帝君自然是真心喜欢她。”这两句话说得极低沉,千回百转的心绪仿若滚在喉间。“你不知道,当日帝君没有允了她爹爹的求亲,我便央我爹爹去替我提亲,我爹爹却说,帝君对她早就有情,很早的时候便在天宫中回护着她,劝我打消这个念头。”
      “那你怎么又不听你爹的话?”
      “你不懂,我对她是真心恋慕,即便她嫁人了又如何,难道还不允许我将她放在心里想一想了?”
      “那我呢?你们都只看见她,怎么都看不见我?我陪了帝君那么久,帝君怎么不肯花时间来陪一陪我?我天天来找你玩,你又怎么老是惦记着别人?——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一阵脚步急促地走过,大约是有一队宫娥经过。她听见织越已经低低哭了起来。
      “我最不耐烦看见女人哭,罢了,我陪你赏花去吧。”
      “那你还想着她吗?”
      “说这个做什么?”
      “你就不怕帝君知道了,拿苍何砍你?”
      “你不到处乱说,帝君又怎么会晓得?”
      脚步声终于渐渐走远,自方才起他们藏身的这株沉香树便被风吹得摇摆不休,凤九被一阵接着一阵的浓郁香气逼得头晕,此时方能痛快打两个喷嚏,便要自帝君膝上跳下:“快走,这味道我有些吃不消。”
      帝君却一动未动,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问她:“你也晓得他一直思慕你?他果真曾去狐狸洞找你?”
      凤九一愣,点点头:“当日下凡时司命要我去澡堂子里勾引他,你也见着了,后来我们自凡世归来,他大约有些误会,便来青丘问我……”说到这里,凤九觉得帝君周身气息更冷,住了口,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见到帝君一张脸黑得如笼着一层浓云。“他问了你什么?是不是不能被我知道?”
      凤九暗道帝君大约是又有些醋了,便叹一口气劝道:“当日他来问我,在凡世中设计诱惑,是否对他有情,我告诉他其实只是个误会,他没说什么便回去了。你也说过尘世情缘尘世尽,此时又何必为那点小事不高兴了?”
      帝君双眉紧锁,神色丝毫不见放松,问她:“你只是同他说是个误会?没有让他断了对你的念想吗?”
      凤九抿嘴一笑:“当时我整天缠着你,谁不晓得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又何必再同他说一遍?”
      帝君摇头道:“你不晓得,有些人极是痴缠。”一双黑漆漆的眼盯着凤九,望得她打了个冷战。
      凤九有些不解:“你也听见方才织越在说,她曾在太晨宫陪了你许多年,她大概也是一直恋慕你,我都没有生气。那元贞同我说的话不过几句,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又何必生气?”
      帝君想了一想,闷闷说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帝君捏着她的下巴端详了半天,凑过来吻她:“本君知道自己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却对你毫无把握。”凤九心里一颤,觉得帝君冷不丁说出这种话来,简直甜得让人掉牙。她张嘴温柔地回应帝君这个吻,然后低低地说道:“幸好你想通了愿意娶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被爹爹逼着嫁人,不晓得等我嫁人的时候,你会不会来喝一杯喜酒……”
      帝君将她紧紧按在怀中,声音沙哑:“若是你果真另嫁他人,我大概一颗心也跟着死了,活着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凤九被他话中的悲凉击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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