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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 ...

  •   天君计较已定,摸了摸胡子,决定先将这件事放一放,继续料理正事。于是他先给了凤九一个安抚的眼神,问沧夷道:“沧夷神君,本君听闻你前些时日在下界仙山剿杀妖魔之时,恰好遇到南荒一场动乱,是否有这么回事?”
      沧夷神君稳稳行了礼,回道:“当日属下正巧在南荒,见数千魔军陈兵丹泠宫外,正是玄之魔君聂初寅的部众。待我赶至丹泠宫时,宫内动乱已定,东华帝君已先一步赶到了。”
      天君略想一想,便明白了:“原来,帝君当日是去了丹泠宫,帝君当时便知晓有此一乱?”
      东华帝君慢慢将头扭过来,望了望天君:“不错。”
      天君点点头,问道:“那玄之魔君现在何处?他的乱党是否已悉数剿灭?”
      沧夷神君应道:“聂初寅眼下正在丹泠宫地牢之中关押,他身中化功之毒,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再难惹出事端。聂初寅部众虽多,真心追随他叛乱的却是少数,皆已被剿杀。眼下玄檀宫群魔无首,时日一长,或生乱象,该如何处置,望天君垂示。”
      天君哦了一声,望了望东华帝君:“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东华帝君瞟了一眼沧夷,淡淡说道:“此次南荒之乱,皆仰赖沧夷神君一力镇压,本君觉得,神君此次做得很好,不如,就让神君继续督守南荒。”
      天君想了想,又问道:“南荒魔族向来不太理会我们天族号令,帝君的意思是?”
      东华帝君叹了口气:“魔族与天族神族,原本便极不相同,正因如此,才需有人时时督守,免得动荡再起,祸害四方。沧夷神君,眼下天族魔族相安无事十万年,殊为不易。督守之职,非同小可,既不可过于温和令魔族各部妄动,亦不能太过严苛使其再起异心。你可愿意领命前往?”
      沧夷神君恭谨行礼道:“沧夷领命。”
      东华帝君又淡淡嘱咐:“你仍托着战神交于你的剿杀下界仙山妖魔之令,会不会太忙了些?此去南荒,没有上万年恐怕不会令魔族安生……”
      沧夷神君一愣,仍恭谨回道:“沧夷既已领命,自然不会辜负帝君期待。时日虽久,小神慢慢等着就是了。”
      东华帝君望了他一眼,嘴角滑过一丝笑,瞬间便不见了,眼底神色却变得冰冷。他抬头向天君继续说道:“玄檀宫不可一直无主,天君尚需早做安排。”
      天君望了望东华帝君,又望了望沧夷神君,觉得方才自己似乎感到了某种杀气,他不免有点愕然。他定一定神,笑着问殿上众人:“不知诸位卿家,有何良策?”
      大殿之上涌过一阵喧哗,大家三三两两议论了起来,顿时眼风在殿上乱飞,窃窃细语夹杂着意味深长的感慨,此起彼伏。
      凤九自方才见到沧夷神君就有些神不守舍,她见无人注意,再度悄悄退回柱子之后。此时大殿之上众人议论纷纷,凤九却感到有几道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眼神似有若无飘过来的那是帝君东华,嘴角含笑眼神温和的是神君沧夷,眼底带着打量和思量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君,嘴边挂着笑一副看好戏神情的是连宋,还有远远站在天君脚下一声不吭的太子夜华,竟然都转过脸望了她一眼。
      凤九脑门上爆出几颗汗,觉得自己早上猜的果然没错,帝君拉着她来参加朝会,确实是有阴谋。只是,她到眼下,还未发觉这阴谋究竟是什么,自己又为何成了大家关注的目标。
      其实凤九所料不错,殿上诸多仙者议论纷纷,虽说是议论南荒之事,倒有大半心思都挂在东华帝君与沧夷神君身上。方才他二人寥寥数语之间,火药味四散,大家既讶异于帝君淡淡的敌意,又想为沧夷的胆色拍手称赞。诸多仙者此时察言观色,觉得此情此景与传言似有些不同,不免心思各异,站队东华帝君者有之,愿替沧夷呐喊者亦有之。只是不知,四海八荒独一个的青丘女君,究竟心系何方。殿上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人人皆期待着今日好戏唱完全场,免得日后悬心挂念。
      过了许久,喧哗声又渐渐如潮水消退。
      一位仙伯越众而出,行礼说道:“小仙以为,既然帝君派了沧夷神君前往南荒镇守魔族防止动乱再起,所谓恩威并施,不如就将玄之魔君的领地分封给其他魔族,以笼络人心。如此,其他各部定会感念天君恩德,自然不会再生异心。”
      此言一出,便听得殿中许多人啧啧称是,凤九愣了愣,觉得这位仙者说的有些不妥,但见另一位仙者已摇头叹道:“此计大谬不然,魔族并非我天族礼仪之邦,天君若下诏分封,恐会徒惹事端。虽天君掌着四海八荒,魔族却一向不是心悦诚服,又岂会任由天君分封他们魔族领地?”他这番话一说完,又是数人点头称是,天君的脸色却很有些不好看。凤九瞧了瞧天君黑沉沉的脸,觉得这位仙者胆子实在有些大,不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一笑之下,心中便叹一声糟糕,再要摆出一副稳重端严的姿态已来不及。
      天君抬了抬眉头,问道:“青丘女君何故发笑?可是另有良策?”
      凤九被逼着又往外走了两步,艰难地摇头道:“凤九方才只是……”只是了半天,倒想出一番歪理为自己开解,在这等场合说出口却有些不妥。忽听到沧夷神君替她解围道:“青丘女君资历尚浅,今日前来本是为了瞻仰天威,即便偶有失礼,还望天君见谅。天君特意如此一问,倒会令女君拘束难安。”
      凤九心道糟糕,往帝君脸上一瞟,见他已收了方才的淡漠神色,往她脸上瞧了瞧,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本君当日赶至丹泠宫时,宫中上下已皆为聂初寅下毒制服,毫无反抗之力。若非这位资历尚浅的青丘女君以一人之力盗取解药,又暗中向本君报信,还以命相博制服了年长她十万余岁的魔君聂初寅,恐怕今日诸位便要头疼该如何派兵镇压魔族之乱了。”
      凤九脸上一红,垂了头不敢再看帝君,她万料不到帝君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替她说话,心中既甜蜜又忐忑。
      睡着帝君话音落地,堂上又掠过一阵喧哗,如风在水上吹拂而过的回响。
      天君顿了顿,迟疑地问道:“当日,女君竟也在场?那方才你们怎么并未提及?”天君见沧夷与帝君神色都有些异常,不觉好奇心起,又追问道:“女君当日也在南荒,可是因为沧夷神君在南荒之故?”
      天君这一问却没有得到回答,朝堂之上,一时静极。尴尬之中忽听得一个声音沉稳说道:“方才所议之事,尚未有定论,大家继续议事吧。”正是一直沉默的太子夜华。
      天君得了个台阶,忙忙顺着就下了,他再次问道:“不错,此事究竟如何安排是好?夜华,你来说一说。”
      夜华应了声是,说道:“魔族安宁这十余万年,皆是因为各部族力量均衡,势力交错互相牵制,若一朝打破均衡,恐会另起变数。不如就在玄之魔君部下另选可靠之人承了君位,也算是天君隆恩眷顾。”
      天君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办,夜华你自去办了便是。”夜华又应了声是,再不开腔。
      天君眼见正事皆已办妥,心头一宽,便要来送方才计较的这个大人情。他的首要目标当然是东华帝君,所以他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务必要做得漂亮些,既不露痕迹,又要让帝君明白他的一番心意,承了他的情。

      青丘女君白凤九暗恋东华帝君这件事,善解人意的天君也可算是曾亲眼目睹。
      当日他同织越陪着东华帝君在一十三天的芬陀利池边望着池中游鱼,顺带赏一赏莲花,议一议天族与青丘联姻之事,恰好听到了彼时仍是小帝姬的白凤九向帝君剖白心迹。那一番期期艾艾的剖白,时至今日,他虽有些记不清了,但是被帝君草草打发的小帝姬那张惊恐的脸,他却仍记忆犹新。
      天君向来不爱八卦,可是关于东华帝君这位神尊的八卦实在太难得,此前数十万年从来没有一丝半点关于他的花边新闻,这数百年来却时有绯色传闻,还都同那位青丘小帝姬相关。
      据说帝君救了被凤凰冲撞的小帝姬,耗损了半数法力;还说帝君斩了镇塔妖,需要闭关三百年修习;又说帝君要去下界体会人生六苦,却又被小帝姬坏了事,提前十八年归位不说,还失了九成法力。
      大大小小的传闻一路在九重天蔓延,很有一些便传到了天君的耳中。
      他认识帝君数十万年,晓得帝君向来不爱搭理红尘俗事,之所以硬着头皮任由白凤九纠缠不休,怕也是看在青丘的面子上,为了保这八荒安宁,不愿太过得罪青丘罢了。
      当初他见帝君数次为白凤九出头说话,也曾以为或许帝君动了凡心,再后来却听说了白凤九断尾之事,他才晓得,帝君仍是他认识的那个帝君,远离红尘,后宫空置,独自活在三清幻境。只是,帝君当日被青丘小帝姬纠缠的时候,他正悬心太子夜华的一桩家务事,并未替他排解烦扰,此时想起,不免有些感愧。
      青丘狐族,倒也确实不好得罪。天君的眼光又放到了白凤九身上。
      三百年未见,这只幼狐与此前相比,竟很是不同,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女,眼下不说话静立一旁的时候,端雅娴淑姿容无双,真的有了些女君的气势与风度。难怪那个沧夷神君会钟情于她,还特意在夜华的婚宴上请天君保媒,向白奕上神提亲。天君又看了看如劲松般立于殿中的玄衣青年,英姿勃发眉目清俊,在小一辈的神仙中也算是难得的人材,倒是与白凤九十分相配。
      天君在这朝堂之上,数十万年处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难事,如今日这样三全其美的事情,倒真不多见。他心底有些激动,不过表面上仍十分稳重,稳重中又带着几分和蔼与慈祥。
      他觉得今日,自己定然能够给大家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令四海八荒传颂他的仁德。
      天君清了清嗓子,微微俯身向大家说道:“今日议事已毕,众位卿家无事便退下吧。”堂上又如水般漾过一阵喧哗,大家在殿中走了走挪了挪位置,竟然无一人先行离开。天君有些讶异,略想一想便明白,往日自己皆是头一个离座,今日他未走,余人又有谁敢先行告退。他慈祥地笑一笑:“今日,本君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你们倒无需如此拘礼,先行离开便是。”
      哪里想到,天君此话一落地,殿中仍无一人告退,大家望着天君的脸上还带了些好奇,实在好奇心重的几位神仙,已经悄悄咬起了耳朵。
      天君虽有些淡淡的恼怒,毕竟见过的大阵仗多了,又想到自己眼下要处理的乃是一桩美事,原本便无需避着他人,也就坦然一笑,不再计较。天君觉得自己,实在可称得上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仁君。
      天君沉吟一会儿,向东华帝君说道:“帝君,今日难得青丘女君来此议事,本君倒有个想法,说与你听一听。”
      帝君抬眼望了望他,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青丘狐族,历来与我天族交好,狐帝的女儿白浅,便嫁给了我们天族的太子夜华,二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天君说着往夜华的脸上看了一眼,摸着胡子点点头,神情极为满意。“眼下青丘女君尚待字闺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君姿容绝色,风度娴雅,乃四海八荒青年神仙孜孜以求的仙侣。本君想着,你我既为长辈,亦该替她寻下一门好亲事,方对得起天族与狐族这数十万年的交情。”
      帝君的眼神闪了闪,在青丘女君身上望了望,又回头望着帝君:“哦?不知天君替她寻了哪一门好亲事?”
      天君见帝君并不反对,觉得自己与帝君已心意相通,正合力唱一出双簧,更是高兴。他摸了摸胡子说道:“当日夜华大婚之时,帝君闭门不出,是以未能得见。沧夷神君曾请本君保媒,向白奕上神求娶青丘女君。据说白奕上神对沧夷神君极为满意,已准了这门亲事。本君今日又见女君跟着沧夷神君前来朝会议事,看来此事再无枝节,既然年轻人心意相通、情深意笃,我们做长辈的亦该乐见其成。本君觉得,本君既为他二人保媒,帝君来替他们做一做主婚人,倒是极好,还望帝君莫要推托。”
      帝君嘴角仍挂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如远山淡漠,他又往青丘女君身上瞧了瞧,并未说话。
      说话的却是原本躲在柱子后头的青丘女君白凤九,只见红衣少女越众而出,一张脸涨得通红,额间凤尾娇艳欲飞。
      “天君,我……我死也不会嫁给沧夷神君,还请天君收回成命。”
      天君抬了抬眉,正要发作,原本稳稳立于殿中的沧夷神君叹了口气,向天君鞠躬说道:“禀天君,女君年齿尚幼,仍是贪玩爱胡闹的年纪,嫁娶之事可容后慢慢商议,倒不急于一时。”
      青丘女君白凤九见殿中所有视线皆汇聚于她与沧夷神君,不晓得过了今日,又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这九重天。沧夷这话虽是替她开解,凤九却极不想承他的情。且他语气间淡淡的回护亲近之意,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不晓得回去之后帝君又要同她闹什么别扭。
      她脑中一阵轰鸣,蓦地想到方才在殿外帝君曾邀她站在紫金座旁却被自己坚辞,似乎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事。凤九抬眼愣愣地望向帝君,见他冷淡的视线正从沧夷神君身上移到自己脸上,神情淡漠,顿时脸色发白。
      凤九犹记得方才帝君说过的话,亦记得自己坚决说的不会后悔。她晓得帝君不会解救她,自己亦不能向他求助,无奈之下胸中豪情顿生。她在心里向青丘长辈告了罪,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凤九虽年幼,却早已心有所属,此事乃凤九私事,原不该在此时此地……”她毕竟年幼,又不胜羞怯,此时竟要当着四海八荒诸多神仙的面剖白心迹,虽强撑着一副端庄姿态,已是惴惴不安到极致。
      突然听得东华帝君咳了一声,凤九往他那边觑了一眼,见他淡淡抛给自己一个眼神,又向着某个角落瞧了瞧。
      凤九停了停,正琢磨帝君方才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已听到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
      “小仙今日奉娘娘旨意给王母娘娘送礼,顺道来朝会瞻仰一下天君威仪,不想正巧撞见天君要替青丘女君说亲。请恕小仙冒昧,有句话却不得不说。”
      凤九透过稀稀拉拉的人墙,终于见到了另一个角落的蓝袍仙者,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乃是女娲娘娘座下掌神仙姻缘簿册的寒山真人。
      寒山真人这席话一说出口,殿中又起一阵喧哗,只是这片浪潮极为短暂,每个人都立刻屏息凝神等着他往下说。
      连宋三殿下手里的扇子已经摇了一个上午,他一路看戏到现在,晓得即将迎来最精彩的时刻。
      他有些遗憾,司命和成玉今日都未在场,所以他这一份澎湃的心情,无法与他二人共享。
      他瞧了瞧帝君,见他又给寒山真人递了个眼色,脸上却仍摆出一副悠闲淡漠的神态;他又瞧了瞧凤九,暗暗在心里摇头,这青丘女君知道的事情,怕还没有他连宋多,帝君设计戏弄天君与沧夷,竟连自己的小狐狸都瞒着,委实太不地道。
      连宋啧啧感叹两声,又去瞧了瞧上头天君的神色,方才志得意满的天君,眼下已有了层犹疑与忧虑,连宋拿扇子拍拍鼻子,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还是明哲保身更为妥当。否则,东华那只老狐狸,不晓得会在什么时候挖个坑等着他呢。
      寒山真人往前走了两步,向天君行了一礼,又转身向紫金座上的东华帝君行了一礼,众人都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他再转过身,稳稳地向青丘女君行了一礼。
      大殿之中一时静极,连一声粗重的喘息也无。
      寒山真人终于开口说道:“禀天君,半个多月前,青丘女君已与王夫在女娲娘娘处拜了天地,结成夫妻。是以,青丘女君的婚事已定,无需另议,天君恐怕要收回成命了。”
      天君愕然,忙忙问道:“青丘女君已有了王夫?是谁?本君为何毫不知情?”
      紫金座上的东华帝君抬了抬袖子,向青丘女君招手道:“过来。”
      身着红衣的少女脸色几乎可与鲜红的衣衫媲美,但见她一步一挪蹭到帝君身旁,紫衣的神君抬臂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这是本君帝后,大家行礼吧。”
      大殿之上如被飓风刮过,除了天君仍在高座上发愣,殿中诸人已齐齐拜倒,乌压压一片,如青丘菜地里齐整的葱苗。
      东华帝君缓缓起身,垂目望了望凤九,又向地上跪得整整齐齐的众人扫了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青丘女君已是本君的帝后,就不劳其他人惦记了。”说罢,携了女君的手,径直出了大殿,往太晨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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