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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

  •   此后几日,小燕时不时便要去赤之魔君的丹泠宫走上一遭,回来之后必定是长吁短叹,拉着凤九喝酒。时不时地念叨几句,什么姬蘅如此美貌,眼光却不怎么样,上天倒也还算公平;什么小护卫竟然宁死也不肯喜欢姬蘅,这以退为进的招数用得实在是炉火纯青,其心可诛;什么他燕池悟堂堂一个魔君,为何运气却如此不好,上天偏不给他一次英雄救美令姬蘅倾心的机会。凤九瞧着他实在有些可怜,便只能花点心思替他整治些好吃的,如此几天下来,凤九自己肚子上,竟长了薄薄一层赘肉。这让她有点儿忧心。
      凤九白日里没事做,便驾了祥云在青芜宫附近转悠,魔族南荒景致,与其他地方确然不同,瘴疠横行,雾气丛生,不管是山林还是草原皆被各色藤蔓笼盖,显得异常狰狞可怖。凤九不知道是否整个南荒皆是如此,还是仅仅小燕这座魔宫附近是如此模样,她觉得这景,赏不赏倒也不怎么打紧,心里还隐隐生出些烦躁。
      帝君给她的那面铜镜,她晚上睡前倒是会拿出来摸一摸,她也想同帝君说几句悄悄话,然而心底总是有些难为情,她觉得大概还是自己定力不太够的关系,明明才分开这么几日,为何一静下来便只想着帝君。特别是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她总会习惯性地将脑袋往帝君怀里蹭,扑空之后才想起,自己乃孤身一人呆在南荒,而帝君在遥远的太晨宫。太晨宫中的帝君,日子定然过得很悠闲,不是钓鱼便是看佛经,或者与连宋一起下棋,不晓得他在夜里,是不是也会这般想起她,凤九将脸埋进枕头,心底掠过一阵欢喜,又掠过一阵怅惘。
      大概是凤九与帝君分别的第十一日,天上突然沉沉下起了雨,仿若天河被打翻,无根之水滚滚直下南荒,令人备感压抑。凤九坐在屋檐下望着檐头落水,觉得自己是不是早点去瞧一眼那姬蘅,然后早些打道回府比较好。
      小燕大清早便出了门,整日不见踪影,眼看天色欲晚,平日他早就该回来了,难不成是被这沉沉大雨阻了行程?凤九在这里本就无聊,小燕回来了还能陪她说点话聊聊天,眼下一个人望着暗暗天色,一张脸皱成了一团。
      她暗暗决定,不管明日天气如何,她定要去丹泠宫跑一趟,只要不掺和那姬蘅的家事,问候一声,自己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雨下了一天,又下了一夜,凤九夜间睡得很不安稳,外头雨打得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她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已是巳时末刻。
      外头的雨仍下得黑沉沉的,凤九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她不晓得这算不算得上是某种预感还是什么,她的心里沉沉的似压了块石头。她坐在床上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亲自上丹泠宫跑一趟。不管是为了瞧一瞧姬蘅,还是为了寻一寻小燕。
      凤九说走就走,她在门口给自己念了个避水诀,招了朵祥云跃上半空。云朵淋了水,飞得很是缓慢,凤九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催着云头慢悠悠赶路。小燕的魔宫虽建在山顶,他的亲随侍卫一应杂役却都住在半山腰的一些石洞中,凤九这些日子与他们已经混得有些熟悉,降下云头去寻个人替她带路。她随手一抓,抓到了一个在洞口打瞌睡的烧火小童,因时常在厨房替凤九打杂,凤九便晓得他是一只狮虎兽,虽有些傻乎乎,性子却很是活泼。
      凤九前番在谷中中了毒,身体虽养好了,法力修为却一直没什么进境,大概也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好好修炼的缘故。这只狮虎兽不过两万多岁,招的云朵倒也像模像样,他化出原身让凤九骑了,驮着凤九便直奔丹泠宫。
      因有小燕珠玉在前,凤九便以为所有魔君皆如小燕一般不着调,待见到巍峨堂皇一座宏大宫殿,才发觉自己对南荒魔族,大约有些了不得的误会。丹泠宫,赤之魔君的宫殿,造得如九重天的宫阙一般豪华阔气,雕楼画栋,廊腰缦回,远远望去红彤彤覆压几十余里,宫墙外栽着十里红莲,铺成霞光艳艳一张红毯,这几日红莲吸足了无根水,开出些红灯笼一般的花盏,瞧着十分喜庆。
      狮虎兽在遥遥望得见丹泠宫的地方便落了云头,将凤九放在地上,自己回青芜宫去了,凤九见地上红莲开得正艳,心内有些欢喜,便干脆慢悠悠往宫门走去。这些红莲果然魔性极重,凤九的脚落在上头,一些细嫩的花枝因她淡淡的仙气躲了开去,其他花枝却迅速缠上了她的脚踝,缠的虽不紧,却也让她走得有些吃力。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儿狼狈。然而她却很是喜爱那些红灯笼般艳丽的花盏,便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红莲中跋涉。
      待她好不容易行至魔宫正门前,已有些气喘吁吁。她理了理头发,再理一理衣衫,恭恭敬敬在门外等着有人通传一声,等了半日,却连一个人影也未见。
      她觉得这个魔宫很是不寻常,依照这魔宫通身的气派,门外必然是戒备森严。守卫再不济,至少也得与太晨宫那般,她犹记得自己当初被阻在太晨宫外,还是靠着成玉的点子才得以进去做了个婢女。
      她有些不明白,难道说魔族宫殿,并不讲求戒备一事吗?还是说魔族做派,便是任君来去自由,讲的是个来者皆是客?
      她在宫门外站了良久,红莲花枝觑着她不察,竟缠上了她的小腿,凤九恼恨地拔出陶铸剑比划着:“再不乖一些,本君就将你们全都挖出来了。”她对着那片花海发了一回狠,又垂头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挑个偏僻的角落翻墙进去较为妥当,毕竟她对于这魔族的路数,实在有些摸不透。
      凤九早些年跟着姑姑一起胡闹的时候,被姑姑逼着看了许多的话本子,因为她姑姑对于话本子有种极为偏执的喜爱,当然凤九现在懂了,她姑姑喜爱话本子和自己喜爱厨艺喜爱打架是一样的,漫漫仙途中,总要寻点爱好傍身,以打发冗长又无聊的辰光。她记得在某处本子里,曾见过一种叫空城计的东西,讲的是打仗的某种谋略。她彼时看得不很用心,于此计亦未花心思参详,眼下她翻墙进了这座宫殿,走过几个偏殿,绕过几条回廊,四处寂然无声,连一个婢女小厮都不见,脑中浮现出的,竟然是不晓得几千年前看的那一出空城计。
      天仍是暗沉沉的,无根水兜头浇下,浇着这座孤寂的宫殿,凤九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一夕之间,此间的人都消失无踪了。
      她满心狐疑地化出了红狐原身,悄悄地沿着墙根往看着最阔气宏伟的正殿走。她化作狐狸之后,腿脚有些短,走起平路来自然脚底生风可以跑得飞快,要爬起台阶便有些不便。这丹泠宫的正殿却建得极高,凤九小狐狸爬了一半台阶,正犹豫要不要化出人形的时候,身体一轻,突然腾空而已,落入了一个人的臂弯。
      凤九抬眼一望,顿时嘴角抽了几抽,这个人,她虽不熟,却实实在在不讨她喜欢,而且两个人几乎可算得上是有着某种仇恨。
      黑压压一身油光水滑的貂毛大氅,手上还托着个暖炉,正笑意吟吟抱住凤九的,正是玄之魔君聂初寅。当日符禹山巅,他一见到凤九便启开法眼瞧了她的原身,如此粗鲁无礼,让凤九实在印象深刻,此时自己竟然被他抱在臂弯,挣扎着便要往下跳。那魔君却牢牢捏着她的两条前腿,将她固定得死死的:“这不是燕池悟的那只小狐狸吗,看来燕池悟今日也在这里,本君倒是可以少跑一趟。小狐狸,等本君稍后完了正事,你便随我回我的玄檀宫,以后就跟着我罢。”
      凤九气结,见自己左右挣脱不开,便只能开解自己,能让这魔君将她带到正殿,免了她爬这高陡台阶之辛苦,也算是一点因果。

      聂初寅一手笼着暖炉,一手抱着红狐,一步一步,大摇大摆地径直进了正殿大门,熟门熟路,仿若自家宫殿一般。
      一人一狐甫一踏进大殿,便有数十道眼光齐齐向他二人射来,凤九拿眼睛这么一瞧,首先便见着了在一根赤红粗大立柱下坐着的青衣青裤的青之魔君小燕壮士,他脸色却很是不好,怀里还抱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脸色苍白,倒是显得楚楚可怜。凤九想了一想,估摸着她大概便是姬蘅,忍不住又往她脸上瞧了一瞧,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这位姬蘅公主,之所以不肯嫁给小燕,怕是担心嫁一个比自己还要貌美的夫君,以后过起日子来觉得没什么面子罢。这样一想,凤九觉得小燕那样如花似玉的美貌,倒显得有些累赘了,不免心中替他一叹。
      凤九这一出神,再回神的时候,见自己被聂初寅抱着已经站到了大殿正前方,正虚虚行了个礼,与上方的魔君问安。“聂初寅见过煦旸魔君,本君远道而来,来之前亦未通禀,想不到魔君竟然如此有礼好客,约了人齐齐在此处等着本君。”这一席话说得凤九有些迷糊,她觉得这个聂初寅向来有些不上道,今日这一番话听着倒像是来踢馆的。
      一想到踢馆二字,凤九顿时来了精神,狐狸耳朵也竖得高高的,她正要听听那煦旸如何应对,便听到小燕唤了一声:“凤……”她狠狠地剜了小燕一眼,他倒还乖觉,硬生生改了口:“风儿有些大,姬蘅你觉得冷不冷?”
      那魔君煦旸看着比小燕要稳重许多,虽是小燕的拜把子兄弟,二人的长相却是截然相反。凤九觉得书上写的什么仪表堂堂不怒自威之类的形容,用在他身上倒很是贴切,只是他脸上的一双眼却十分锐利,那锐利的锋芒中和了五官的老成,如一把淬火的利剑,让他看起来仍是个英气勃发的大好青年。凤九暗暗在心里估摸,小燕的这位拜把子兄弟,看起来比小燕要靠谱得多。
      这位靠谱的煦旸魔君听了聂初寅的一席话,淡淡开口:“本君今日晨起,正疑惑是谁送了这一份大礼,原来是兄台。”
      凤九听他们打哑迷,不晓得那份大礼却是什么,探头望了望小燕,见小燕仍抱着姬蘅,竟是一脸忧愤之色,她灵光乍现,往大殿内扫了一眼,见此间坐了十数余人,个个脸色不佳,倒像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心里咯噔一声,想着,难不成这些人竟然都中了毒?
      在这个术法昌盛的时代,他们神仙一族因讲求一个体面,下毒暗算一事倒不算多,神仙之间有何过节,解决之道,不是提剑打一架,便是相约找个年高德劭又有品阶的老神仙评理。所以,凤九短短的神仙生涯中,还不曾见过神仙中毒是何模样——大约也不能算没见过,她小时候一次调皮,曾往她小叔喝的茶里下过巴豆,害得他腹泻了好几天,连走路都需要扶着墙。不过凤九琢磨着,若是这个聂初寅下毒,那必然不会是巴豆之流,可是有些什么毒药竟可以一夕之间放倒整个魔宫中的人,凤九却是完全不知了。
      “贤弟不必如此多礼,本君也是听闻贤弟宫中近日出了点麻烦事,累得令妹与王后日日啼哭不休,想着替你分忧开解一番。”
      煦旸的眼神又闪了闪,脸上掠过一丝杀气:“如此说来,本君倒是该感谢兄台了?”
      聂初寅仿若听不出话中的讥讽之意,哈哈一笑:“感谢倒是不必,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君今日来,既是为了贤弟解忧,自然也有一事相求。你我倒不必如此客气。”
      “聂初寅你这个混账,老子今日不拿剑劈了你,老子便不姓燕。”凤九见小燕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他将姬蘅轻轻往柱子上一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手往袖子抽了抽,又抽了抽,却仍没把剑给抽出来,凤九看不下去,将自己的狐狸脸扭过一旁。
      聂初寅又是哈哈一笑:“燕池悟你姓不姓燕本君并不关心,只要你那个魔宫,改姓聂就行。”凤九被他圈在臂弯,觉得他一身貂毛委实热的慌,忍不住又挣了挣,聂初寅眼下心情极好,倒是将她拘得松了些,还将她往自己怀里送了送。
      “聂初寅你爷爷的,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小燕,你先歇歇,本君还想看看,这玄之魔君打算如何替本君解忧。”高坐在大殿之上的煦旸脸色仍是淡淡的,凤九觉得,自己今天倒是来得很巧,正好赶上了一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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