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近来网络上关于林黛玉给贾宝玉“喂”酒,而且还是“残酒”的言论喧嚣尘上,然后很多人说,林黛玉跟贾宝玉调情。
那今日,我也来说说这一段好了。这一段发生在原著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这一章跟上一章的后半截前后连贯,说的是元宵佳节,贾家合家庆元宵,家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从主人到客居的李纨的寡婶并两个女儿、薛姨妈并薛宝钗薛宝琴都得到了邀请,做到了酒席上,大家一面吃吃喝喝,一面听戏。
然后这一章开始的时候,先是贾珍来敬酒,看见贾珍敬酒,贾琏连忙起来,帮忙斟酒,然后,他们进来给贾母并李婶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敬酒。
他们来进酒的时候,原文里明明白白地写了
——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
也就是说,在座的姑娘们全部站起来,走到边上去了。
然后贾家的年轻一辈的男人们的表现如何?
原文是这样写的:
——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先捧杯,贾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贾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了。
然后就是史湘云偷偷地推贾宝玉,说,你跟着这些人跪什么?建议贾宝玉去斟酒斟一巡。
原文如下:
——宝玉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又帮着跪下作什么?有这样,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
看到了没有!
从这一章一开始,通篇就是一个礼,礼节!礼数!
同时也把贾宝玉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给点出来:贾宝玉作为贾家的男丁之一,他的兄弟堂兄弟们都跪在贾珍身后,作为荣国府二房的嫡次子,他跟着跪,这是他的本分,就是贾宝玉自己也觉得他是贾氏一族的一员,贾氏一族现任的代族长,他这一辈的大哥哥都跪了,因此他也该跪!
所以他跪了。
因为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可是请仔细读史湘云的话!史湘云为什么推他?还建议他跟贾珍一样,也敬酒。
为什么?这里头有什么特殊含义?!
明明荣国府当代的爵爷是贾赦!
这里说一下爵位承袭。反正文是出自曹雪芹笔下,我们也不知道他笔下的朝代爵位高低排名是怎样的,因为他的笔下没有明说,如果说他笔下的这个王朝爵位承袭,国公之下就是将军,那也说得通啊。
而且从爵位的名头来看:贾赦是一等神威将军,贾珍是三等威烈将军,从这个名字上看,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套的啊。而且原著里第一次写贾珍的时候明确说了,本来应该是贾珍的爹贾敬袭爵了,因为贾敬沉迷炼丹,所以把爵位让给了贾珍让贾珍袭了爵。
也就是说,贾珍才是宁国府这一代的爵主,这才是他在宁国府胡闹几乎把宁国府翻了过来的资本!
横向比较贾赦贾政贾珍三人,贾赦是一等神威将军,贾珍是三等威烈将军,明显的是属于武将袭爵的爵位系统,而贾政却是工部员外郎,文官系统。
华夏自古以来,尤其是宋和宋之后的明清,武将系统和文官系统泾渭分明,甚至是有些对立的。别说是读书识字的人,就是寻常的百姓,街头的商贩走卒,他们都知道武将和文官的不同。如果曹雪芹在这上面乱来,张冠李戴,请问,他的读者接受得了吗?
作为小说作者,如果不考虑读者的接受度,他的作品会被这么多人喜欢吗?
曹雪芹是大师!红楼梦更是千古奇书,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更别说,红楼梦的细节不但是经得起抠的,而且还是三百年如一日地被读者抠的。
在爵位承袭上,红楼梦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果红楼梦会出这样的错误,就不会有红学,更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很明显的,红楼梦的细节经得起推敲,所以,这爵位承袭,肯定是非常严谨经得起推敲的。
也就是说,在宁国府,贾珍是爵爷,贾蓉是他的儿子,是宁国府的继承人。与之相对应的,荣国府的爵爷是贾赦,贾琏是他的儿子,是宁国府的继承人。
这一点是石锤的,根本就不容反驳的。
那么,贾宝玉为什么不同?为什么史湘云的言辞之中把贾宝玉跟贾珍相比?
我们就不说那些宅斗之内的阴谋算计,我们也不提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争权夺势,等等等等这些东西。
我们只说贾宝玉和文字表面和最浅显的内容。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大观园修建之后的第二个元宵,大观园修成之后的第一个元宵,贾元春省亲,这是第一次。
这也是原著里从林黛玉出场到最终的这十几年中贾家最鼎盛的时候。
我说的不是贾家从两代国公开始包括贾代善在的时候开始算,我说的是贾宝玉林黛玉这一辈的人能感受到的十几年中,贾家最鼎盛最繁华的那一段炫丽的日子!
这一年是什么时候?大观园修成才第二个元宵,贾元春封妃甚至不超过三年。这个时候的贾家对贾元春怀抱着非常美好的期待,他们认为贾元春既然做了贵妃,那么距离她生下小皇子就不久了,只要贾元春生下小皇子,那么以贾家的权势,以四王八公的老臣集团的能量,把贾元春拱上皇太后的宝座,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样的美好期待下,贾宝玉的身份自然就凸显出来:他不仅仅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还是贾元春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将来若是贾元春的小皇子登上皇位,贾宝玉就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这,
才是史湘云认为贾宝玉不同的地方!
这才是史湘云建议贾宝玉去敬酒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聪明,也不是因为贾母疼的,是因为贾元春这位贵妃姐姐!
而当时是一个什么情况呢?
或者说,贾宝玉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原文很详细地写出了贾宝玉的一系列行为。
他也不是马上去敬酒,而是先出去,走到园子里,解手。
解手是为了什么?吃过酒席的人都知道,酒喝多了,反应就两个,一个是上头,另一个就是尿多!
也就是说,吃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酒席的后半段,因为是元宵佳节,大家暂时抛开了平日的条条框框,尽情地吃吃喝喝,所以,难免吃得有些多!酒也喝多了!
贾宝玉经常赴宴经常吃酒席,自然,他的酒量不差,说醉了,肯定没醉得太厉害,最多就是一个微醺的状态,但是尿多,解手,很正常!
贾宝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
贾宝玉出去解手之后,重新回到酒席上,这才开始敬酒。
原文是这样写的: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
看到了没有,这里借用李婶和薛姨妈两人的反应,又一次强调了一下贾宝玉的身份以及他现在在诸人心中的地位。
本来,贾宝玉是小辈,李婶和薛姨妈两个,一个是李纨的婶娘,一个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贾宝玉的亲姨妈,论尊长,她们都是长辈,说主客,她们又都是客人,本来,贾宝玉来敬酒,她们俩坐着就行,为什么非要加上二人也让坐这样的话?
为什么?
所以,才有了后面贾母发话。原文是这样写的:
——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
也就是说,作为长辈,李婶和薛姨妈二人在贾宝玉上来敬酒的时候都不敢接,所以贾母开口,邢夫人王夫人作榜样,李婶和薛姨妈二人才敢喝贾宝玉敬的酒!
请仔细感受一下那样的氛围!
然后,贾母让贾宝玉给众姐妹敬酒,请问,林黛玉敢直接就接吗?她如何直接接了,置李婶和薛姨妈于何地?
论尊长,李婶和薛姨妈都是贾宝玉的长辈,而贾宝玉跟林黛玉两个,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
论主客,李婶和薛姨妈是客,林黛玉也是客!
李婶和薛姨妈都不敢直接生受着贾宝玉敬的酒,更何况是林黛玉?
所以,我说,林黛玉必须回敬贾宝玉,这也是礼,礼数。
有没有说错?
当时贾珍等人就坐在外面,贾母这里是女眷的席位,丫头们忙着伺候这个伺候那个,林黛玉一时找不到杯子,是不是情有可原?
所以我说,林黛玉直接一气喝干自己杯子里的酒,等贾宝玉过来斟酒的时候,先满上一杯,举到哥哥面前,贾宝玉一气喝干,是不是也顺理成章?贾宝玉先喝了林黛玉回敬的酒,然后再给林黛玉满上,这是不是也是礼?
原文是这样写的:
——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
请问这里哪里有说什么残酒?
吃过酒席的人都有经验,别人如果来敬酒顺带斟酒的,除非你身份比对方高,又或者是实在喝不下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等着对方斟以示领情!跟林黛玉这样需要回敬的又临时找不到多余的杯子的,喝掉自己杯子里的酒更是必须!
哪里来的残酒!
为什么我通篇只看到了礼,礼数、礼仪,看到的是合家团圆和乐融融,偏偏有人非要说调情?
什么鬼?
如果原文里有饮皮杯之类的描写,那你说调情,我认。
可是只是临时共用了一个杯子就往调情上扯,什么鬼?
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哪年没有喝到后半段你用了我的杯子我用了他的杯子的事儿?
==============以下是原文节选,先是贾珍敬酒的部分=====================
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二人遂起身,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捧在贾琏手内,随了贾珍趋至里面。贾珍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先捧杯,贾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贾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又帮着跪下作什么?有这样,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宝玉悄笑道:“再等一会子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方起来。又与邢夫人王夫人斟过来。贾珍笑道:“妹妹们怎么样呢?”贾母等都说:“你们去罢,他们倒便宜些。”说了,贾珍等方退出。
====================以下原文,贾宝玉离席放水解手的部分,本人无删节,只是做了分割和标注==============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子。”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人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道:“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宝玉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茶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咱们悄悄的进去唬他们一跳。”于是大家蹑足潜踪的进了镜壁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人二人对面都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三个老嬷嬷打盹。宝玉只当他两个睡着了,才要进去,忽听鸳鸯叹了一声,说道:“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想来你是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袭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首。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宝玉听了,忙转身悄向麝月等道:“谁知他也来了。我这一进去,他又赌气走了,不如咱们回去罢,让他两个清清静静的说一回。袭人正一个闷着,他幸而来的好。”说着,仍悄悄的出来。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后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预备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唬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他们天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他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
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打探,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òu)子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那里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
==========================以下原文,贾宝玉敬酒的部分======================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 ,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然后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