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一只老妖

102、chapter102

　　中午十点四十五，虽然是饭点，但东胜居里的客人并不多，陆冉坐在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上，默默的喝着茶水。
　　不知是不是觉得闷，她随手打开了一边的窗户，冷风随即灌了进来，她也不觉得冷，看了会儿窗外，又继续喝茶。
　　一切看似平静，但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东胜居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东胜居对面的一栋商铺，霍庭深正坐在被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三少，您真的相信她吗？”身旁的副官问道。
　　霍庭深悠闲的晃着手里的咖啡，“司徒凯在我手里，量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他看了一眼对面，虽然距离较远，但依然可以看到陆冉安静的侧脸，她神情淡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霍庭深沉思了片刻，还是说道：“如果发生冲突，尽量不要伤着她。”
　　副官赶紧应了一声，“是。”

　　十点五十，东胜居内依旧风平浪静。
　　东胜居对面除了商铺，还有一栋居民楼，五楼的一个房间里，男人已经在窗前架起了枪，然后俯身通过瞄准镜观察目标。
　　镜头里的女人安静的喝着茶水，似乎毫无所觉。
　　男人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皱起了眉，“这位置太偏了，你怎么选的？”
　　杨素云走上前，面无表情的回道：“时间紧迫，能找到这种隐蔽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男人不满，“那我要是不小心打死了她怎么办？”
　　杨素云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男人于是不敢说什么了，只能一边回头继续调整角度，一边叽叽咕咕的抱怨，“又要打中，又要不伤及要害，你们当这是儿戏呢？”
　　杨素云愣了一下，这话太过耳熟，昨天晚上，当陆冉一脸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陆冉说的。
　　“你疯了！万一打偏了呢？你当这是儿戏吗？”
　　然而陆冉却不为所动，“那就找你们当中枪法最好的人来。”
　　陆冉的眼神凌厉，不容反驳，“我没时间跟你啰嗦，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其他的我自己负责。”
　　“你怎么负责？”杨素云也来气了，“打你一枪就能让霍庭深放人？你怎么想的？”
　　陆冉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司徒家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让霍庭深以为我跟世钧已经反目，这样他就再也没有办法以此为借口来要挟司徒家，所以这场戏必须要演，这一枪也必须要打！”
　　杨素云又道：“那世钧呢？你把他供了出来，他以后还怎么回江州城？你说谁都可以，为什么非得说他？”
　　陆冉听了这话，突然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们不过都只是在计较自己的利益，司徒凯被牵连，被囚禁，你们根本就不在意。”
　　她瞪着杨素云，语气生硬，态度坚决，“我再说一遍，必须是周世钧，因为只有他，霍庭深才会相信。”
　　杨素云似乎还是不服，但陆冉却已经懒得跟她解释了，她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周世钧，目光稍微变得柔和了一些。
　　“至于世钧，你今夜就送他走，随便去哪里，越远越好。”
　　顿了一下，又说道：“比起自投罗网，不能回江州城又有什么关系？”
　　杨素云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气愤，也不知是替周世钧不值，还是替自己不甘。
　　“你就不怕我借这个机会，公报私仇杀了你吗？”杨素云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她仍倔强的看着陆冉，不肯认输。
　　陆冉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笑了一下，却又似乎没有，“你不敢，因为如果你那样做了，世钧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句话便将杨素云所有的伪装和逞强全部击垮，她恨恨的看着陆冉，甚至在这一刻真的产生了杀死她的想法。

　　“你发什么愣呢？”
　　男人的声音将杨素云拉回了现实，她没回答，只是挑起窗帘的一角，看向了远处的东胜居。
　　东胜居唯一敞开的那个窗户旁，陆冉仍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我不管你怎么打，反正不能伤她性命，不然你就是同时毁了我跟世钧两个人。”

　　十点五十九，霍庭深看了一眼手表，放下了手上的咖啡，男人则紧盯着瞄准镜，手小心的扣在了扳机上。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就在马上要到十一点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霍庭深的眼睛眯了一下，男人的手顿住了，然后震惊的抬起了头。
　　“怎么了？”杨素云见男人没有开枪，疑惑的问道。
　　男人转过头，同样疑惑的问她，“你不是说世钧已经坐船离开了吗？”
　　杨素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开了帘子，果然见到那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正一步步的走向陆冉。

　　东胜居里，陆冉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你……你怎么……”
　　周世钧淡然一笑，“我们不是有约吗？”
　　陆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但听他这样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下意识的想推开他，“你快……”
　　周世钧这时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陆冉急得说不出话来，四周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然而周世钧却像没看见一样，他低下了头，小心而珍重的将陆冉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
　　“我一直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却每每在人生的重要关卡与你擦肩而过，我曾经抱怨过老天不公，命运捉弄，可直到昨天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周世钧抬起头，目光深情而又眷恋的看着陆冉，“我已经错过太多，所以不可以再错了，我只希望你以后都能幸福，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周世钧说完便对陆冉笑了笑，然后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几个训练有素的男人就冲了过来，将周世钧团团围住。
　　陆冉愣愣的站在原地，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世钧被人按住，然后带走。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周世钧最后的那个笑，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媚，一如当初他们还在一起时的模样。

　　对面的办公室里，霍庭深松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说了句，“走吧。”
　　居民楼里，男人一把拉住杨素云，“你冷静一点，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杨素云却如疯了一般不管不顾，“那世钧呢？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而无动于衷吗？”
　　杨素云想要挣开束缚，男人却死活都不放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见杨素云还不听劝，于是又说道：“你别忘了，我们一旦暴露，连累的可不止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家人！”
　　一句话终于让杨素云冷静了下来，她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男人有些不忍，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先通知那边，然后再去码头了解一下情况，等了解清楚了，再想办法救世钧。”
　　顿了顿，又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救出他。”
　　杨素云终于忍不住了，放声痛哭了起来。

　　叶家花园的某个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木板给钉住了，几缕微弱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投射进来，让房间显得愈发的沉闷和压抑。
　　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周身都隐在暗处，看不清楚面容，只有一只手暴露在光线下，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正慢条斯理的转着一根香烟。
　　身后的门打开又关上，霍庭深走了过来，在沙发前站定，然后看了那人一会儿，随后又掏出了打火机，俯身点燃。
　　火光映在了那人的脸上，正是司徒凯，他挑眉看了一眼霍庭深，然后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抬起手，将烟弹了岀去。
　　丁零当啷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只见一条细长的铁链正绑在他的手腕上，限制着他的行动。
　　霍庭深被无视，也不介意，收起打火机，转身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然后拧开了旁边的落地灯。
　　光线突然亮了起来，司徒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适，却也没说什么。
　　霍庭深看了眼桌上冷掉的饭菜，调侃道：“怎么？闹绝食呢？”
　　司徒凯虽然受制，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他没好气的说道：“我怕你下毒啊。”
　　霍庭深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置气了不是，我们到底是兄弟，我还能害你不成？”
　　叹了口气，又道：“你应该明白我的难处，虽说老大现在不成气候了，但他的势力仍在，他的那些手下也一直在等着抓我的把柄。上次茵茵表妹那事，你害我吃了不少苦头，我不也没说什么吗？但这次可不一样，牵扯到乱党可就不是小事情了。我如果不先下手为强，万一让老大那边得到消息，借此来大做文章，那连累的可不光是我，还有你，甚至是整个司徒家。所以我让你待在这里，也是为你好啊。”
　　司徒凯嗤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霍庭深道：“谢倒不用，不过我们的确得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彻底给解决了，这样你才能早点出去，你说是不是？”
　　司徒凯懒得理他，霍庭深却不罢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之所以畏手畏脚，不过是因为树大招风，毕竟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所以只要让别人觉得你不是我的人，或是你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霍庭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将手上一直拿着的一份文件放到了司徒凯面前。
　　司徒凯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霍庭深接着道：“这是股份转让协议书，只要你在上面签个字，我就可以摆平这件事，然后放你出去。”
　　司徒凯这时终于有了反应，但他的反应却很奇怪，没有惊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愤怒，他只是拿起那份协议书，随意的翻了起来。
　　“全部？”司徒凯瞧着霍庭深，“你的胃口倒挺大。”
　　又举起那份协议，“这个你早就准备好了吧？”
　　霍庭深见他如此平静，心里禁不住松了口气，或许是认为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于是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
　　“这你可误会了，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提前准备？”
　　又解释道：“这份协议是我让人连夜做的，今天早上才送到我的办公室。”
　　最后又笑着加了一句，“而且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彻底，不然别人怎么会相信呢？”
　　霍庭深说完之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笔，递给了司徒凯。
　　然而司徒凯却没有接，“我如果不签呢？”
　　霍庭深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把笔放在了桌子上，“你如果不签，那我就只能大义灭亲，公事公办了。”
　　语气已带上了一丝威胁，“可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光是这些股份了，可能连司徒家的家底都要保不住了，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司徒凯冷眼瞧着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霍庭深于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所以快签吧，签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司徒凯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了笔，随着目光一起落在了那份协议书上。
　　霍庭深的眼里隐隐透出兴奋，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笔落下的那一刻，司徒凯却突然停住了，然后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说你是早上拿到的协议？”
　　霍庭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问道：“有问题吗？”
　　司徒凯看了霍庭深一会儿，突然笑了，然后将笔和协议往桌上一丢。
　　霍庭深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凯道：“我只是觉得没有签字的必要了，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霍庭深道：“你开什么玩笑？”
　　司徒凯却十分自信，“你连夜让人准备了协议，却拖到现在才来找我，所以中间这么长时间，你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霍庭深心头一跳，但仍是佯装镇定的回道：“你想多了，就这么半天时间，你觉得能发生什么事？而且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又能改变什么？”
　　司徒凯挑了挑眉，“那可不一定，你或许改变不了，但陆冉却可以。”
　　霍庭深见瞒不住他，不禁有些着急，只能坦白道：“没错，陆冉是来找过我，可她也只是来求情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还想指望她做什么？”
　　司徒凯笑了笑，眼中流露出得意，“她的本事，我比你清楚。”
　　又道：“不然我们打个赌，看今天我不签这个字，能不能走出这扇门，如何？”
　　霍庭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已经无法再争辩了。
　　他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还是被司徒凯看穿。
　　他心里满是不甘，又气愤难忍，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拿到全部的股份了。
　　“你还真是不好糊弄啊。”霍庭深咬着牙说道。
　　司徒凯冷笑，“是你将事情做得太绝。”
　　霍庭深道：“究竟是我做得太绝，还是你做的太过分？”
　　霍庭深似乎真的动了怒，“我自认为对你不薄，所有人也都认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可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司徒凯突然笑了，然后意味不明的说道：“我跟你可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你不知道吗？”
　　霍庭深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气，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铁链落地，司徒凯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最后对霍庭深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家老爷子看重霍大而忽视你吗？因为霍大最起码还能带兵打仗，而你却把心思用在了勾心斗角上。所以即便现在你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但在你家老爷子心里，你依旧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司徒凯说完便离开了，留下霍庭深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茶几。

　　码头旁的一间茶馆里，男人喝了一大碗茶，然后气喘吁吁的向陆冉和杨素云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人确实是上了船，但是在开船之前发生了斗殴，所以就耽搁了一段时间，估计世钧就是那时候醒的，然后趁乱下了船。”
　　杨素云听到这里，禁不住后悔，“我就应该跟着，看着船出了码头再离开，不然也不会出这种纰漏。”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陆冉这时突然站起了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素云和男人都愣了，男人胡乱应了一声，杨素云却突然发起疯来，“世钧现在生死未卜，你不跟我们一起想办法，还要去哪里？”
　　陆冉道：“既然世钧已经被抓了，那就说明司徒凯没事了，所以我得回去看看他的情况。”
　　男人一脸的不敢置信，杨素云更是恨得牙痒痒，“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世钧他是为了你才被抓的！”
　　陆冉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司徒凯是我的丈夫，他刚刚脱险，我回去看他，有何不对？”
　　“你！”杨素云气极了，男人这时却拉住了杨素云，说道：“好了，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凑在一起。”
　　然后又转头对陆冉说道：“你走吧，世钧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会再麻烦你了。”
　　陆冉没再理他们，转身离开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