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木教主

7、欧阳的离开

　　高一三班拿到了全校最多的冠军，欧阳振华提议这帮冠军们去他的宿舍庆祝。

　　每个年轻教师的宿舍，是筒子楼里面的一间，虽然楼不新，但是校方重新修缮并且加强了设施，房间内部有木地板和新刷的墙，与当时商品房的装修没有太大区别。欧阳买了大箱啤酒，又让附近烧烤店的老板送来了各种串。

　　欧阳虽然是老师，却和他们年纪差别不大，平常有说有笑鲜有老师的严肃。

　　“我们玩报数敲酒瓶吧！”铅球冠军大李子提议。

　　所谓报数敲酒瓶，就是大家一个挨着一个从一开始报数，报到三的倍数要拿筷子敲一下酒瓶。如果错敲，就要接受惩罚。

　　“那罚什么呢？”郝茜茜问。

　　“要么喝酒，要么讲自己的秘密！”

　　大伙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一番觥筹交错，凡是错敲的都选择了喝酒。半个小时下来，有些人已经撑不住了。

　　这个屋子将充满秘密和酒精。

　　“我没有秘密，”欧阳坦然地说，“怎么办？”

　　“那就说情史！”

　　这一下子，几个晕乎乎的都突然清醒，大声叫好。

　　“我大学时候有个女朋友，后来她跟别人跑了。”欧阳脸上一抹无法隐藏的悲伤。

　　众人沉默。

　　情商爆表的大李子打破僵局：“咱们欧阳这么帅的还怕没有女朋友不成，来，大家为了欧阳的泡妞前途干一杯！”

　　气氛就这样又欢乐了起来。

　　周末的下午就这样悄悄过去，男生们缓了缓，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最后剩下郝茜茜一个人，她靠在沙发上，接过欧阳递来的绿茶。绿茶醒酒。

　　“我送你回去吧？”欧阳问。

　　她摇摇头。

　　“早知道这样，不应该让你喝这么多的。”

　　“因为我不能说秘密啊……”郝茜茜叹了口气。

　　欧阳微笑：“跟感情有关对吧？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是么？”

　　郝茜茜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我喜欢的人，喜欢我最好的朋友。很久以来我都有这个感觉，但是今天才证实。”

　　欧阳明白了一切。

　　“安歌对我真的真的很好，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只是我喜欢他三年多，三年多啊，哪里有那么容易忘记呢……”

　　欧阳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纸巾。这个看似开朗乐观的女孩子，此刻就像一只伤感的小猫。

　　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或者说，这一刻让他回忆起来他当年刻骨铭心的痛，这种痛无法自拔，无药可救，唯有让时间去帮助愈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是醉了，或许是真的累了，她靠在欧阳的肩膀上静静地睡着。

　　她让他心疼。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茜茜很像当年的她，青春，美丽，善良。

　　但他是她的老师。她还只有十六岁。

　　有人在轻轻敲门。欧阳把她轻轻放在靠垫上，起身开门。

　　安歌来接她回家。

　　从那一天开始，郝茜茜和欧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课的时候他的目光会刻意躲避她，并且再也不点名她回答问题，郝茜茜则会在上课时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看。安歌感觉出来了蹊跷。

　　也许这就是青春，你以为你一直喜欢一个人，其实却是被自己的喜欢而感动，直到某个契机打破这种感动，之前的感情便好像书页一样被翻了过去。

　　郝茜茜承认了她对欧阳的感觉，让安歌不禁为她担忧。“师生恋”这个并不新鲜的东西，却没有在这个学校有过公开的先例。一旦曝光，不但欧阳的教职可能毁于一旦，郝茜茜也未必能毫发不损地挺过去。

　　不出所料，她的期末考试物理成绩差得一塌糊涂。

　　她被叫进欧阳的办公室。

　　欧阳特意挑了散学式后的时间，学校几乎清场，办公室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次的考试……”

　　“欧阳，你喜欢我吗？”

　　郝茜茜如此直接，欧阳无言以对。

　　“你这次的成绩，不是很理想……”

　　“欧阳，你喜欢我吗？”

　　她咄咄逼人。欧阳不敢看她的眼睛。

　　“欧阳，你可以做到两个月不看我一眼，就做不到承认你喜欢我吗？”

　　他掺杂着无奈、惊讶、隐忍、冲动各种元素的表情，随时要崩塌。

　　郝茜茜突然凑过去，在欧阳措手不及间，把她的双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

　　他的整个世界，道德的情感的伦理的，全都在毁灭。

　　他抱住她，把自己几个月来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变成对她的亲吻，完完全全地发泄出来。他知道自己在犯错，但是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要冷。

　　新年的雪花在天空悠扬。郝茜茜一身白色马海毛大衣，靠在欧阳的身上。

　　“欧阳，就算明天我要退学，你要辞职，我也不后悔。你呢？”

　　欧阳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她。

　　这个刚刚满十七岁的女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多广阔的天地，她有整个人生在等她。

　　新学期开始，不出意外的，他们的事情被学校知道。校长也参与到了调查中，可见严重程度。郝茜茜的父母被叫到学校，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谈话之后把她带回家。

　　欧阳配合完调查之后交了辞呈。

　　离开之前，他让安歌去他的宿舍拿走了一箱的书。

　　“这些留给她。她总有一天会发现，没有我的人生会更有前途。”

　　“可是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如果发现你不辞而别，我不知道怎么劝慰。”

　　“告诉她，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山盟海誓，也不一定要长相厮守。爱一个人也可以是我不管走到哪里，心里都有她。”

　　欧阳带着他简单的行装，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安歌以为，郝茜茜的世界会完全坍塌，会痛苦不堪，会声嘶力竭。

　　可是郝茜茜异常地平静，仿佛早就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他是不是告诉你，爱情未必要厮守？”她问安歌。

　　安歌惊讶于她的冷静，点点头。

　　“我没有奢望比这些更多。错误的时间错误的遇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