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通宵补作业的悲桑 ...

  •   梁成济出门后,靳扬才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本心并不觉得自己这般是拖延,他当真就是图方便,那些该做的、该看的,他从未想过要逃避。即便这种图方便并不值得怎样褒扬,终归也不像梁成济想象的那般错得厉害。
      房门声并未关得震天响,靳扬的眼泪却险些下来。自他学得勉强上了路子,梁成济再也没这样凶过他。靳扬看得出梁成济很生气,却也说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枯站着默默搬出来一叠纸,靳扬也不管搁在桌边的药酒了,抬手先开始裁纸,裁几张写几张。握笔时手有些拿不稳,抖得很厉害,疼的。他框架都没理通,写着写着难免要写废,略过过脑子就要推倒重来,膝盖上的疼复又叫嚣着,他越写越憋屈,越憋屈站得越正。
      憋屈地忍着眼泪好半晌,靳扬忽而觉得自己此番很是孩子行径。他一贯是个很对得起自己的人,回神后趁着梁成济没回来,他先稳当地坐下了。
      人计划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可以延上很久,但一旦开始沉下心做时,便是怎样的动静都不能使之顿下分毫。靳扬边记边弃了大半个夜晚,终于找到了些苗头,揉着酸涩的眼睛抬头时,却见不知何时,梁成济已找了本书来看,安静地坐在烛光可及的远处。
      时隔多年,梁成济还是喜欢看原书,不掺任何注解的那种,每看一遍大概都有不同的感受与领悟。靳扬小时候总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书,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但梁成济却很少看那些,他手上捧着的永远是靳扬入门时耳熟能详的几本,然后看上一遍一遍又一遍。
      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莫说正经医家,靳扬当年都记了许多,而正相反,梁成济手稿很少。也许是曾经很多,后来越理越少,像是都装在了心里,怎么用都再难出什么岔子了。
      故而日后理诊籍也总是越理越精简,不谈理论,即便谈,也都是一笔带过。辞藻多了,干扰,反而累赘。寻常人多是看不懂的,梁成济也不为这种看不懂而刻意迁就。不懂的看尚不如不看,到时本事不到家怕还带到沟里去。
      靳扬抿了抿唇,乍一松懈下来,他觉得自己松开笔就能跌下去睡着。可要命的是,他都还未正经动笔。靳扬一点也不怀疑梁成济的话,“你今夜东西清不干净就别睡了”,梁成济是真能与他一并耗着,左右谁都别睡了。
      以前靳扬也盼望过奇迹发生,但事实证明,梁成济罚的东西,就是事后明知内有隐情,也是不会取消的。许是朝令夕改便没了意义,即便靳扬有时揣测梁成济可能中途后悔过,总归也不会收回原话。这是默认的规矩,几无例外,当年允许他涉医,是唯一一次。
      “咚咚咚”敲门声忽而传来,刘琦端着几碟清粥小菜的托盘推门进来时,依旧打着哈欠,面上勉强带着几许小心与试探:“梁大夫,柳大夫让送来的。”
      梁成济手上翻过一页,没让刘琦原样退回,也没让靳扬动筷的意思:“搁边上吧。”
      靳扬呆呆地看着,他倒不觉得饿,他觉得困,困得眼前发花,字迹旋转,晕晕的看不进东西,明明看得见却突然像是看不懂。起初是一阵一阵的晕,随后转为大片大片的空白。靳扬发狠地掐了自己半天,最终抬头绝望地想,他真的好困。
      手执着笔,笔下的字迹却越发潦草虚浮,靳扬脑子时清时混,好几次险些磕到桌上。梁成济也没管他。人年轻时总得有个怕处,否则,十分的本事也只做得成七分的事。
      靳扬眼睛酸疼得看不清笔下的字,连着头都昏沉一片。他头晕是常事,几次三番这样了,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但习惯是一回事,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从深夜强撑几个时辰,修修改改大半,看在外人眼中大抵希望的曙光在前方,但对靳扬而言也是遥远得不能看了。便是盼到写完停笔也没什么作用,真的看不下去,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就更别指望梁成济看了。
      终于,他趴在桌上开始与梁成济硬耗。双手叠在桌上侧头枕着,靳扬身上一直出虚汗,很难受。他就睁着眼睛看着烛光清晰又模糊,然后死死掐上自己一把,看它模糊又清晰,复又模糊下来。他不是刻意反抗,他真的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再多撑一刻,都快要疯了。
      攥了衣袖许久,靳扬意识到这种抵抗十分无效,被迫神情疲惫地强打起精神起身,直接翻出一包针来。砚台的墨早就干了,他省神片刻便倒了些水开始研磨。
      大概这般行径除了感动到靳扬自己以外,并没有感动到梁成济。理到天将破晓,靳扬已不算是潜心沉思着下功夫了,他半趴在桌上,连笔下在写什么都快没了意识,字也是越写越慢,一横一竖都断得清清楚楚。
      梁成济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抽过他手中的笔。写字能写到连笔都握不住的地步,自然没什么可夸耀的。他粗翻翻靳扬整夜还未写完的功课,没什么眼前一亮的感觉,勉强能看,比之明显糊弄的几页纸稍入得了眼,但看在梁成济眼中,还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如何顺眼的。
      临场赶出来的东西,再下心思也就这样了:“把饭吃了,东西做完,去睡。”
      在梁成济心里,根基就该是一层层打上去的。他没心思去与人细究,抄小路是不是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既然都可以达到,为什么不能是一层层往上打?所谓没必要,不过只是为了各种各样的缘故,求个差不多。从古至今,只听过根基浅了不好的,却没人敢说过这样不好。
      他也不是没想过靳扬学成后另投明师,抑或根本换个行当走过。但即便如此,也不该是因为这样东西我做不到,所以我被迫放弃,那也该是我不愿意,我清清楚楚衡量过,于是我做出选择,我放弃。人总要学通了这些东西,站到足够的高度,才有资格说想不想。
      但靳扬是不会这般想的,人都说听话听音,他磨蹭很久才确定梁成济这话纯属字面意思。艰难地起身,靳扬拖着好似半残的腿挪到床边,好似旁若无人般埋着头喝粥。手上发抖,看不出是写了整夜的字累的,还是镇尺敲出了瘀血疼的。
      他一年前酗酒酗得厉害,正衬了那句“人不作死便不会死”,那段时日喝粥喝得都快忘了饭菜是什么味道,便是如今捧着粥的模样,看着也十分凄苦,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见他埋头喝粥白着脸不说话,梁成济抬手拉过他的手腕,确定没伤到骨头,便任着他骤然受惊般地抽了回去。靳扬动作永远比反应来得快,尴尬片刻后哑着嗓子干巴巴道:“我没事。”
      梁成济隔桌寻过药酒,也没温声好言相劝,语气一如寻常,连神志不清如靳扬都听得清里头没什么缓和的意思:“去过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靳扬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憋得眼里酸得直泛水光,困惑许久才意识到梁成济夜里出去时怕是已经问过刘琦情况了:“嗯。”他捧着粥,应得很轻,头回感谢自己沉得住气,若是夜里仗着这个缘故和梁成济据理力争是真的要完。
      模模糊糊这样想着,靳扬靠着床似醒非醒。柳平家的祖传药酒确实是厉害,梁成济与他手上涂了药,不适感就去了大半。他朦胧的视线里,依稀看得到膝上磨出的伤势,看着比昨夜更严重些,大概是瘀血都积出来了,颜色由青红转为黑紫,晕了一片,看着还是蛮吓人的。
      梁成济坐在床沿帮他处理伤势,却也没与他说明年就不用了:“东西清干净后换身衣服。”
      “啊?”靳扬当即意识清醒过来,愣了一瞬。靳扬在梁成济那里少有能挑得出的优点,许是唯有一点好,忘事快,出奇地不记仇,只要账算完便一切万事大吉,该怎样怎样绝不影响后头的事,更别提闹情绪了:“去哪里啊?”
      “京城。”梁成济将一封请帖直接递给他看,也省了靳扬再问他为何提前折回的事。
      京城医家研讨经验极少会请到梁成济,盖因南北用药习惯偏差很大,人体质也不一样,医道本有流派,南北一冲撞有时难免鸡同鸭讲,梁成济常年定居江南,多数集会是不会这样请的。靳扬能想到的缘由只有一个——夏素灵。
      “换好衣服理理东西就出来,马车上再睡。”
      这般公事公办连训都不训了,大概是真的嫌弃。靳扬抿着唇,想着他好好补清楚功课能不能挽回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是……”马车上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把书给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通宵补作业的悲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