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劫，半生缘》水幽殇

2、少年不识愁滋味(上)

　　春去春来，韶光如水般从我指间划过。我渐渐拔高了，然而平凡的相貌却从未变过。镇上的人说柳家小姐一个是白杨，一个如垂柳。说没有失望是骗人的，但是注定的事情谁由能把它改变呢，于是日子便就这么过了。

　　癸水来的那天，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我身体已经成熟，但心志却还稚嫩。我的未来必不如现下的风顺，爹也不能留我一辈子。夫子教导的是四书五经和三从四德，但我从书上看到的都是女子被他人操纵的未来。我怕也不免俗吧。爹再疼我，但嫁出的女儿，也是鞭长莫及的。

　　我的未来，就操纵在红线那一端的人的手上吧。良人呢，想起这，我待字闺中的女儿心不由的轻颤，脸也酡红起来，未料老练如我也还有羞涩时刻。还有一年我便及筓了，与我同龄的县令千金已然定亲，是镇里绸缎商的儿子，已经是秀才，正准备考举人，是全县少女心中的美梦，可惜被父母官捷足先登了，据说有一大票人躲在家里伤心。我那好友则走路似乎都带风了。

　　而我呢？

　　爹从未说过他想将我嫁到何处，连玩笑都不曾。也时有人来向我提亲，虽然没有我那艳名远播的妹妹多，但也不乏殷实的人家，爹却也从未答应过，只是一直说小女还小，想多留两年之类，但人家说先定亲，成亲不急，爹却也从未同意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中总得有些古怪。二娘认为爹是嫌弃来人未够高贵，老爷想让“最疼爱的女儿”攀上高枝于是更将我看作眼中钉，但又不敢做些什么，所以只好不断要求妹妹学琴学画，想让妹妹更加才名远扬，嫁个胜过我的丈夫，让她出口气。所以我看妹妹在我嫁人之前是不会定亲的了。

　　有一段时间，我时常在想我未来的良人会是什么样子，是高大魁梧的，还是俊朗清秀的，会是书生，还是武夫，抑或和爹一样是商人？但都是无解的。我只希望他是好人，对，好人。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会害怕那些未知的伤害。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但我早已学会从最坏的方向想问题了。

　　入夏的蝶园是寂寥的，满园的紫苑花还未到花开的时节，府里的人常去的地方是妹妹住的荷园，虽然我在府里的权威是无人动摇的，但我知道下人们私下常常为二小姐不平，说我这大小姐既不美貌又不聪慧，却吃穿用度都比二小姐高一层次，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

　　可笑呵，就为一我见犹怜的相貌，主子就可以这么轻易的被背弃了。美貌的人可以获得更大的优势，这我从小就知道，却未料得可以如此之大。我这威严的大小姐也从未苛待过他们，凡事也不是不好商量，却在莫名之间变成恶人了。

　　罢罢，我也不强求，妹妹也不是有意，她没这个心计，她不过是“过分单纯”而已。但是这种女子在我看来是更可怕的，她做了破坏后还能端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当然她确实并非有意，所以让人也无法苛责。所以在家里，我尽量避免和妹妹对上。二娘一直以我的对手自居，而近来我越发不愿与她纠缠让她错以为我是惧怕了，但她不知道我忌惮的只是她女儿而已。

　　我拿着书半躺在凉亭里看着天，白云苍狗，变幻无常，思绪不知飞向了何方，渐渐有些渐渐有些昏昏欲睡。渐近的喊叫声让我猛的一惊，坐了起来。看着远处跑来的黑影，原来是我的小婢柳红。

　　“小姐，小姐”她一路跑一路喊着，我有些头痛的皱起了眉，这丫头，就是聒噪，怎么没学到她主人我的一分一毫？

　　挥挥手，叫她上前来，顺手倒了杯茶给她。瞧我真是个体贴的主人呢。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下次别再这样了”不放过错误，这叫恩威并施。

　　“谢谢小姐，”柳红接过茶，感激的望向我，低头喝茶。我想我能忍耐她到今日就是因为她是个感恩的人吧。

　　“小姐”她缓过气来“老爷为你定了亲了！”

　　什么？

　　我瞬间清醒了，怎么会如此突然，我都没被告知一生就这样被决定了，我要去问爹爹是怎么回事。

　　“小姐，等等我啊”柳红追着我的身影向前院跑去，焦急的声音回荡在空廖的蝶园，显得尤其突兀。

　　而急着向爹询问的我也未发现膝上摊着的诗集就这样掉落在地上，夏季灼热的风吹过，翻开了一页，“……妾拟将身嫁与一世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当我有勇气回想自己的从前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天是我天真不知愁的最后时刻。那天之后，命运将我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旋涡和激流，我久久都不再有安逸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