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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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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愈发猛烈,割的人面颊生疼。慕席左待诸将士离开,对着黑暗处打了个呼哨,一个黑衣人转瞬已跪在身前。
“如果他离开,跟着他,找到大鱼之后把人带回来见我。”
“是。”黑衣人叩了个头衣摆翻飞很快不见踪影,慕席左经过大帐把牛皮毡子放下,堵住吹进去的冷风。
心里空空落落又带了些忐忑,恐慌或者不舍。
不会的!慕席左攥紧了拳头,迅速别开了头。大战在即,如今这种乱七八糟的感情丝毫要不得,如果他是无辜的,安排的人也会把他救出来,所以,没必要愧疚。
更何况,他怎么会是无辜的。
地面上的颤动越来越明显,慕席左仰头看天,星光微弱,满月倒悬。北山上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愈发明显,细长而又连绵不绝,叫得人心底发颤。
这么多日的筹划,一切就看今晚。翻上马背,慕席左慢慢向大营里最高的塔楼进发,那里,是今夜这一战的指挥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来到塔楼下,北风猎猎。
慕席左扫了眼守备在塔楼旁的兵士,准备登楼。身后轻微的一声响,慕席左还未回头,兵士们剑已出鞘。
“都收起来。”慕席左沉声下令,看了眼面前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王爷,那人没有走。人就快到了,如果再不——”
“没有走?”慕席左一脸血色褪尽。
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如果他要走,这是最好的机会,再晚一会,谢澜沧的骑兵就要到了,乱军之中武功再高也难保被踩成肉泥,更何况他丝毫不懂半点功夫。
除非,他根本不是奸细。
慕席左三步并两步走回马旁,翻身上马。
“你先上去,我很快回来。”马缰被人扯住,慕席左眯了眼脸上凝了一层杀气。“封夜,再敢拦我,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黑衣人看着慕席左一脸决然,慢慢放开了手,转身上了塔楼。
刚才看见军帐里的人安静熟睡的样子时,他有一瞬,是想直接挥剑杀了他的,终究不忍。
现在才意识到,那一瞬的迟疑,也许会让慕席左和自己,或是所有人,万劫不复。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烈,慕席左攥着缰绳的手满是粘腻的汗,被冷风一刮惊心的寒。
什么死生由命,慕席左沮丧的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起初坚定的怀疑紫流是奸细,戏做的九成九的真,真的以为自己都快要沦陷其中,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等到谢澜沧举兵反击,以为可以真正硬下心来收拾了他,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怀疑错了人。
想起今天早些时候的对话,慕席左浑身一僵。
——你信我?你信我么?
——我信。
他不说疼,不说委屈,只是问自己信不信他,可还是骗了他。
慕席左冲回营帐的时候,已经可以听见远处马蹄击打地面的沉闷响声。黑暗的营帐里有一个轻微的呼吸声,慕席左空洞的心终于落了地。
抱起紫流,小心的放在马背上,慕席左用大麾将他严实的包紧,才拽了缰绳向着塔楼的方向冲去。
身后多了些踢踏的声音,慕席左回头,发现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些人,正向着自己奔来。看那盔甲还有旗帜该是谢澜沧的人。
该死,赶不及了!慕席左再次夹紧马腹,躬下身子护住身前的紫流,另一手扣紧腰上的剑。
这几个是谢澜沧的先锋,刚刚冲进去慕家大营的时候三道闸门已经放下,左突右冲不得出去,知道自己中了伏,却突然发现有一骑飞快的冲向塔楼,心下大喜,迅速调转马头跟了过去,几个眼尖的人还认出了那居然是慕家军的主帅,不知脑子进了水还是怎的,在这个时候主动暴露在敌人面前,分明就是找死。
如果抓住了他,就算逃不出去,也能让姓慕的元气大伤,到时候自家主子也多了几分胜算。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又加快了速度。
风声渐近,慕席左一面加快速度,手中已是抽出了刀,寒气突至,一个回身斩落来人,另外两骑瞬间包抄上来。
两把刀同时落下,慕席左勉力格开,□□的马趁这个机会向前一冲,暂时拉开了些距离。塔楼近在眼前,身后的人却是阴魂不散,眼看着这次又多了三个人,慕席左心里一紧,正在犹豫要不要松开抱着紫流的手全力应战,一声轻微的呼啸声,两支羽箭擦身而过,身后噗的一声闷响,人已经坠落马下。
封夜!慕席左呼出一口气,抬手又斩落一人,身后是一片哀号声和落马声,等他到了塔楼下的时候,身后的追兵已被全部剪灭。
“小王爷!”封夜匆匆从楼上跑下,想要接过慕席左怀中的人,被慕席左抬手挡开。
“情况怎样?”慕席左来到塔楼顶,将紫流小心安放在椅子上,摸了摸他的额,有些烫手。
“四处闸门皆已放下,谢澜沧知道中计,正在准备突围,南面吃紧。”封夜躬身站在慕席左身后,一把暗褐色的铁弹硬弓立在墙根,刚才,他就是用这个射落跟在慕席左身后的十六名兵士。
“他出不去的。”慕席左松了口气,刚才奔的太快以至于胸口憋了一股气,从高处望下去,火把映着南面的天空都有些橙红,嘴边不自觉凝成一个残酷的冷笑。
“放炮!”慕席左向着身旁的兵士示意,眸子被火光映成了血色。南面是大营的入口也是出口,谢澜沧选这个方向突围本就在他意料之内。
几声炮响,下面喧闹的声音渐渐趋于安静,慕席左站在高塔之上远远看见乱军中一人看向这边,低笑一声,抬手示意停止炮击。
然而,真正的声音并未停止。被困在下面的士兵渐渐脸色发白,地面巨大的震动来自北方,像是潮水一样,仿佛要倾吞所有的人。
谢澜沧浑身一震,看向远处那个盯着自己的人,汗湿重衣。
不多时,声音已到了近处,旗令官变幻阵列,一片火把的照映下,远处黑色的盔甲映着铁色的光,让人胆寒。
不知是谁先嘀咕了一句,很快,“主力”这两个字就已传遍了谢澜沧身后的骑兵队,人心惶恐。
谢澜沧心如死灰,他从进到慕家大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对,只是如今,看见了慕席左的双眼,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完了。
世人皆传慕席左天生将神,屡次以少胜多,然而谢澜沧知道这是误传。慕席左最善于隐藏主力,像豹子一样躲在丛林之中窥视猎物,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每次在敌人以为可以彻底剿灭慕家军的时候,真正的主力却会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反将敌人吃死。
慕谢两家交战一年多,谢澜沧从未发现慕家军的主力,无论怎么激怒,慕席左只带着三万人的小队安然不动。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击退慕席左的机会,这只善于隐藏的大军主力却突然现身。
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轰的一声,谢澜沧猛得一惊,看向四周。
刚才他发现中了埋伏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出路,却没有收获。南面是唯一的出口,然则这里布满了弓箭手,为了突围他们已经牺牲了近一百人,却连一个小口子都没有撕破。随着轰隆声音的加剧,连□□的骏马都有些焦躁,喘着粗气。
火把照亮了四周,谢澜沧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流尽一般,无尽的绝望。四面高高的木牌楼向着中间困着他们的方向行进,像是在扎紧口袋。木牌楼的后面是黑压压的军队和弓箭手,粗略看来就有几万人,单凭他们三百多人,就算没有被困,也决计杀不出去。
而慕席左至今都没有动手,大概就是在享受这一困兽的时刻。
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谢澜沧的骑兵队被困在中央。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烧掉慕家军的粮草,因此轻装简行,唯有火把带的足,谢澜沧手一挥,仅剩的三百多人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四周的木牌楼。
谢澜沧心里还存着一线生机,用木头做的防御来困住他们,这怕是慕席左唯一的败笔。
可惜这次又要失望了。
谢澜沧的人惊讶的发现火箭射在牌楼上不但没有引燃木头,反而火势渐微,不一会就灭了。谢澜沧大惊之下亲自举了火把查看,却吓了一跳。
“放弃吧,谢澜沧,我早知你们会用火攻,如果还能让你烧着,岂不是比三岁孩童还要愚蠢?”慕席左低声笑道,看见谢澜沧愤然甩开火把,笑意更浓。
“慕将军好计谋,谢某甘拜下风。”谢澜沧起初看见木牌楼上有一丝的反光,还道是自己看错,没有在意。直到火箭无法引燃才慌了神,仔细一看,发现木头上竟是冻了厚厚的一层冰。数九寒天,只要慕席左事先在木牌楼上浇几盆水,就是拿火把直接烧怕也烧不着。
“你到底要如何?”谢澜沧本来以为慕席左只是察觉了自己会来偷营而做了准备,现在一看,连这些蛰伏的主力都出来了,用意竟是不浅。
“慕某只想留谢将军在这里住两日,待后天决战时自会送还。”
“做梦!”谢澜沧听了这话连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心里一转,突然就明白了慕席左的用意。
“你竟然——”谢澜沧脸色煞白,指着楼上的人说道。“早先送我图纸的人也是你故意派去的,怪不得你会布置好了等我前来,慕席左,你竟然如此歹毒!”
“将军说笑了。”慕席左气定神闲,心里忍不住嘲笑谢澜沧的天真。“读过兵法皆知兵不厌诈之理,难道只准你偷袭,不准我设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