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遥》小污

1、（壹）

　　东汉末年，天下崩解，烽火连天。在一连串群雄割据、逐鹿厮杀之惨烈争战后，最后仅余据有巴蜀的刘备阵营、据有江东之孙权阵营、以及掌握大汉中央政权之汉丞相曹操阵营，三雄彼此对峙。

　　曹□□后，长子曹丕继立，强逼汉帝禅让，终于纪元二二○年正式篡位称帝，国号魏。自称有汉室刘氏皇族血脉之刘备，誓言捍卫大汉王朝正统，也于次年称帝，国号仍为汉。而原本臣服大魏、受其册封为吴王之孙权，亦于纪元二二二年宣告独立，并于数年后也顺势称帝，国号吴。

　　随后曹丕病逝驾崩，草草地立太子。即当今魏帝——曹叡。

　　当今圣上在襁褓时曾被抛弃于荒野，幸得生存，于幼年与曹丕相认。可魏帝有一位孪生兄弟，仍落难于民间。登基时得几位情义之人相助，兄弟相认。

　　孪生哥哥名叫阿旋。

　　“曹叡！”

　　一声巨响回荡在曹侍中府，不久便听一人豪笑。

　　“哥哥好生大胆，竟敢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

　　阿旋气势汹汹地往曹叡那方向走去，直接拉起曹叡的耳朵扯过来。让一旁的侍卫哭笑不得，这种闹剧经常发生在侍中府，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颊站在一块，只是他俩性格差异较大。

　　曹叡二十多岁，先帝崩殂草草立下太子。满朝文武皆是议论纷纷，质疑年少的太子是否能撑起一片江山。这位太子也生性古怪，刚登基对外称只希寒窗苦读，除去重大之事一律不接见。文臣武宦自然是不知魏帝的面貌，更不知魏帝有个孪生兄弟。而魏帝提出让孪生哥哥假扮他，自己则以曹侍中这个方便的身份行动，毫无忌惮地调查各类事务。

　　“阿叡这也是迫不得已，请哥哥原谅。”

　　尽管曹叡拉低身份与阿旋交谈，可他依旧不买账，对曹叡的言语也是毫不客气，也对曹叡动手动脚的，一开始让一旁的侍卫看着听着可谓是胆颤心惊，可习惯了罢，这也算是兄弟间的戏耍。

　　“你这样还不如让我直接当皇帝呢，我这样去哪都不便，研究机关术更是不可能。”阿旋留难于民间，语言性格也十足十的民间气息。为了能让他好好装扮自己的身份，曹叡也是花了大功夫。请自己信得过的人来交阿旋举止言谈，当然也有所进展。只是面对弟弟时却总是粗言粗语。

　　真是的，本来我是有机会当皇帝的。这句话是阿旋所说的，当然这只是玩笑。曹叡也知这对哥哥来说十分不公，若他们不是一出生就被抛弃，若不是因为曹叡先被找回，他们是有机会公平竞争的。

　　阿旋落难于民间则是当了木工，对机关术颇有研究。相信这对以后军事上定能有巨大突破，只是现在阿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假扮魏帝，不好去做这些东西。

　　曹叡支开屋内所有的侍卫，握起阿旋的双手。

　　“兄长。等阿叡成功一统天下，阿叡定会给你个交代，好吗？”

　　“我并不是指什么当不当皇帝的事，我是担心你啊，小叡。你以曹侍中的身份多次前往战事要地，上回江夏郡正值两兵交战之高峰，你却贸然前往。明知褒斜谷有蜀寇来犯，还依旧去那儿冒险，可以的话，哥哥真想替你冒这个险，也不想你伤一分一毫。”看着眼前这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露出十分担忧的神色，曹叡手抚上阿旋皱成一团的眉心，靠上前吻了一下。

　　“你做什么……把兄長的话语当耳边风？”

　　“我会顾好自身，请哥哥无须担心。”

　　阿旋甩开曹叡仍牵住他的手，走出曹侍中府。哥哥回到身边年余长，可曹叡仍觉得阿旋回来刚不久。面对登基之压迫，阿旋仿佛是上天赐给曹叡的礼物，在他最烦心最苦恼时阿旋总会安慰他，总是会用玩笑抚慰他。曹叡追出去，尚未走远的阿旋被曹叡整个从身后搂住，就在洛阳的大街上。

　　“你做什么！大街上成何体统！”阿旋立马挣脱曹叡。曹叡对于亲生哥哥力气大这一点十分不满，由于在民间落难做的事木工一职，阿旋的力气比曹叡大出许多倍。像如此想挣开就挣开实属令人不快。

　　“弟弟想亲近哥哥有何过错？”曹叡又像个小黏怪一样靠上去。阿旋猛地把他推开，迅速跑了起来。曹叡知道这肯定是追不上的了。力气大，体力也是好得不行。

　　“陛下您倒是撒谎了呢。”韩龙也从曹侍中府走了出来，一手搭上曹叡的肩膀，“不打算向您的兄長说实话吗？”

　　“说实话又如何，他能阻止魏帝的心吗？”

　　看见曹叡面目表情地说出这句话，韩龙忍不住大笑。

　　“您只有在您兄長面前才不会显露帝皇之威严。”

　　“哥哥你似乎还沉浸在木工这个职位呢。”夜晚，曹叡坐在草席上，看着兄長在蜡烛光下用匕首对着一块木头又雕又刻。如今太子才登基，大兴土木，耗费大量民膏民脂兴建宫殿。曹叡也明白哥哥的心，这可能是他的理想，他希望建造出来的宫殿融入他自己的智慧，所以曹叡并不反对此事。

　　“这可与木工无关，木工是出卖汗水和血肉。这只不过是我平时的兴趣爱好罢了。”听到兄長冷淡地回应，曹叡立马凑上前，连忙道歉：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原谅弟弟不会说话。”曹叡最怕阿旋生气，之前也是因为言语之过而惹怒了哥哥。阿旋刮了他个两巴掌，接着接连几日对曹叡不闻不问，可把曹叡的心揪成了几团。也不知是缘故，兄長对他十分敏感，是十分容易生气的性格。

　　也许是因为曹叡的靠近，阿旋分了神，匕首不小心刺到握住木块的手指。阿旋并没有叫出声，身子颤了一下。见伤口在渗血，曹叡连忙握住他的手，并想张开嘴大喊，阿旋赶紧捂住他的嘴。

　　“见鬼了，现在可是子时，你不想歇息别人还想。快回自己的卧房。”阿旋继续进行雕刻，曹叡抓起他的手。

　　“你这可让我怎么放心，哥哥也不想让在你手下精美的雕物染上红莲吧，可不吉利了。”曹叡拿出手帕替他包扎。阿旋看到被绕得厚厚的手指，放下另一只手的匕首。

　　“哥哥怎么不继续了？”“你这让我怎么继续？”

　　罪魁祸首就在于被包得十分夸张的手。曹叡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点伤没事的，和往年当木工时受的伤比算不上什么。”阿旋解开手帕，手指放到嘴边吸吮渗出来血。

　　“我懂，可今非昔比，哥哥应多加爱护自己才是。”

　　“……”阿旋直接选择沉默，又执起匕首又操弄起来。

　　“哥哥是否怪过阿叡？”

　　“我明白你顾忌什么，我没有那种能力。暂替皇帝就是过把瘾子，至少我好好帮你当了一回‘昏君’。”阿旋耸耸肩表示无奈。

　　兄長就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与他戏耍，一到了两人相处之时，兄長却异常冷漠，很少话。若不是被欺瞒多年自己还有位孪生哥哥，他也早已派人去寻找哥哥的下落，何必等到如今？两年前父皇病重草草立下太子，才被告知尚有位亲生哥哥流落荒野，若不是好命在洛阳木工坊见到，恐怕今生都无相认之契。

　　“我倒是想念当木工的日子。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回木工坊，你不用给我什么名号，我也不用什么荣华富贵。这些日子我觉得当木工那时的自己是最真实的，至少我能够发自真心笑。”

　　“等等，这我可不允许！”曹叡站起身来，“无论兄長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皇家门第，你可别忘了，你始终留着姓曹的血。”

　　“还有，哥哥面对阿叡是也一直不是真心的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曹叡走出房门。

　　“阿叡先行歇息了，兄長也请尽早休息。”

　　风从窗缝挤进来，稍微晃动一下蜡烛火苗，阿旋看着那个刻着叡字尚未定型的木块，叹了一声气。

　　“我明明并无此意啊……”他一手抚上额头，困意袭来，便便沉沉睡去。

　　“……”

　　一走房门曹叡就感到深深的后悔。他不应该发那么大火气，那人毕竟是自己兄長，而且曹叡也是真心希望阿旋能就在自己身边。曹叡面对他时就有种能放下心的安然感受，但兄長却在面对他时就异常拘束，曹叡便怪罪于自己未能尽早把哥哥找回。若是哥哥先被找寻回，那如今该当皇帝的也是哥哥。

　　这对哥哥这着实不公平。

　　曹叡在门外蹑着脚步走来走去，想了好久才又轻轻推开门，发现兄長并不在草席上，而是倒在矮桌的草垫上睡了过去。睡得很沉，连曹叡刚差点被绊倒而发出来的响声都没有吵醒他。曹叡倒是看哥哥看的太入迷了。睡得毫无防备，大概是以为他不会在进来了吧。

　　一般那种情况他肯定是不会再拉下脸的了，他好歹是皇帝。但对象是兄長他愿意服输。

　　在木工坊的时候，哥哥估计也是这么睡的吧。

　　之所以说他睡得毫无防备，是因为他把这睡房原本不贴近墙边的草席拉近墙壁，每晚都是面壁而睡。而在皇宫里睡床铺时他也是面向里边，从不让人看到他的脸。而且只要曹叡发出一丁点儿响声他都会察觉。

　　从未认真看过哥哥的睡颜，摸一下的话应该不会吵醒他吧？

　　曹叡这么想，手都伸出去了。阿旋毫无要醒过来的征兆，曹叡捏了一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

　　真是新奇，自己的脸颊有这么软吗？手指擦过兄長的嘴唇，在摸一下自己的嘴唇，好像也没兄長的嘴唇来得柔软。

　　我在干什么啊，像个小孩似的。

　　曹叡就这么看着哥哥的睡颜看了好久好久，才把蜡烛吹灭，走出阿旋的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