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女人》薛不腻

30、便是人间好时节（二）

　　桃树底下，两人纳着凉。

　　张桐手拿着一颗桃子，手指摩挲着，被那细细密密的茸毛扎了一下，却不疼，只是磨人。桃子还没熟透，白中透着点粉。张桐咬了一口，脆嫩爽口，却不够甜。“不吃了，回去吃吧，这毛刺的我嘴巴痒。”

　　赵秀秀看着手中一半青一半红的桃子，笑着看张桐，“你看这像不像是王后的毒苹果？”赵秀秀又拿了个半黄半粉的，尝一口，甜津津的。“毒苹果肯定没这个好吃。”

　　“你还吃过毒苹果呢？”

　　“哈哈，没吃过，但是肯定没这个好吃。”赵秀秀又摘了几颗放进背篼里，“苹果它就没有桃子好吃！”

　　“这点我十分的赞同。”

　　“那你刚说你吃过？”赵秀秀斜睨他一眼，“骗谁呀？”

　　“当然是骗人了。”

　　张桐站起身来往前走，赵秀秀跟在她身后，“骗我什么了？”

　　张桐停住脚步，转身，脉脉不语。

　　赵秀秀见张桐不说话，也停下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

　　“秀秀。”张桐忽然轻唤了声。赵秀秀微愣，却也没反驳，就听她继续道：“你说已经变调的友情，还有和好如初的可能吗？”

　　赵秀秀怔了怔，张桐这话问的很突兀，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她不知道张桐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桐，最后只能沉默。张桐叹息了声，抬手揉揉赵秀秀的头发，“别想那么多了，你看，天都热成什么样儿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张桐转过身，迈步朝前走。

　　赵秀秀望着张桐的背影，忽然道：“可以的。”

　　张桐猛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赵秀秀心一横，“我说，只要是朋友，就可以以真心换真心，就像是咱们俩，即便相处不那么久，不也能够好好的在一块儿聊天么？”

　　“嗯。”张桐的眸子亮了亮，“谢谢你。”

　　“我做噩梦了，梦到小时候和爷爷分开后，跟爸妈坐在小电瓶上穿越一片田野，黑夜里的植物很恐怖。爸爸在路过桥的时候停了，我一直害怕叫他别停，他应该是不小心把车卡在桥的钢护栏上了，是桥上发现一个破碎的小车头，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出事故了，我叫他快开，前面一段还没有护栏，一路跌跌转转逃难似的开出了田野，来到灯红酒绿的小镇……”赵秀秀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酱油瓶，酱油瓶里的酱油撒的到处都是，让她的心乱糟糟的。

　　“我没骗你。”张桐忽然道。

　　“诶？”

　　“我骗过一个很聪明但是又很傻的人。”张桐道。

　　张桐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天晚上，那天晚上的月色格外皎洁，张桐穿着破旧的体恤衫、戳了几个洞的牛仔裤，站在街道边上，仰着脖子看着城市的霓虹灯。一辆大巴从远处驶来，下来几个人，又上去一群人，但是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人。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将整座小城照耀得如同白昼，而这样的夜色中，张桐却是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周围的人却都知道，这个姑娘定然是孤单的。

　　“又没来……骗子！骗子！”张桐抽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也不要来了！我讨厌你们！”

　　张桐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听奶奶说今晚上爸爸妈妈就会回来，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骗子，都是骗子……”张桐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起来。

　　“桐桐啊？”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张桐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位阿姨。“爸爸妈妈骗我，他们根本就没有回来！”

　　“别哭了孩子，你爸妈没有回家，肯定是有事情耽搁了，等他们忙完了，就会回来了，别难过了哦。”

　　“真的吗？”张桐吸吸鼻子，“林阿姨。”

　　“当然是真的啦，阿姨怎么会骗你呢？”

　　“谢谢你，林阿姨。”张桐抹了把眼睛，站起身来。“我好多了。”

　　“别哭了，别让阿姨担心。”林胜男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眼神柔和：“以后有什么心事就来跟阿姨说吧，”

　　“嗯，我知道了。”张桐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倾泻着，在这灯火通明的小城市里，洒落了一地清冷银辉。

　　林胜男牵过张桐的手：“到林阿姨家玩吧。”

　　张桐歪着脑袋看林胜男：“老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

　　林胜男一愣，随后笑道：“小姑娘防范意识还挺强，不过我与陈姨挺熟，你也见过我好几次，若还说是陌生人未免有些太见外了。”

　　张桐想了想，道：“好。”

　　林胜男感受着手心里的温热，心中一动：“我也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或许你俩能够成为好朋友呢！”

　　“好朋友？”张桐歪着脑袋重复这三个字，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却是摇摇头：“不要了。”

　　“为什么呀，桐桐。”林胜男笑道，“你不觉得有个小伙伴在一起更好玩一点吗？”

　　张桐低下头，轻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胜男一愣，随即笑了笑：“喜欢谁啊？”

　　张桐抿嘴不语。林胜男又问了几句，见张桐依旧没说话，也就没继续问了。

　　两人回到林胜男住的住宅里，已经快十点钟了。林胜男给张桐做了一顿丰盛的宵夜，让她填饱肚子之后早早休息，明日一早，她打算带着张桐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吃的。

　　这时候，客厅挂着的电话突然响了，林胜男拿起来看了眼，对张桐说：“是你奶奶，我接一下。”

　　“好。”张桐点点头。

　　“喂？”林胜男刚说了一个字，张桐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徐红梅的声音，林胜男与张桐奶奶寒暄几句后，便把电话递给了张桐，张桐还未说话，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喊叫，“你死哪儿去了？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要不是过路人看到你被你林阿姨带走我还不知道要找你多久……”

　　张桐拿着话筒，一时间不敢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道：“婆婆，是我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徐红梅喘了口气：“桐桐啊，我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准离开你林阿姨半步，等我回去收拾你。”

　　“我……”张桐刚说一个字，就听见话筒里一声巨大的“嘟嘟”声，徐红梅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阿姨……”张桐抬头看林胜男。

　　林胜男被看的心一软，正要开口，却听见卧室的门开了。她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女儿。张桐看向女孩的时候，女孩也在看着她，四只眼睛在空中交汇了好一会儿，林胜男才轻咳一声：“妙音，这是你徐奶奶家的孙女。”

　　“你也是阿姨充话费送的吗？”林妙音看着比自己要高上一些的张桐，好奇道。

　　张桐皱着毛毛虫一样歪七扭八的粗眉，不赞同道：“你被大人骗了吧，我们明明就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啊？”抱着玩具熊的林妙音登时张大了嘴巴。

　　“噗呲。”林胜男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妈妈！”

　　林胜男低下头，看到两个人不认同的眼神。

　　“阿姨太过分了，我有说错什么吗？”张桐叉着腰，横眉冷对道。

　　“妈妈，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林妙音跑到张桐身旁，也跟着张桐一起瞪林胜男。

　　“哎哟，我真是，你们两个，太可爱了，哈哈！”林胜男顿时乐不可支。

　　“妈妈坏！”林妙音瘪嘴，不看她。

　　林胜男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连忙蹲在两人中间，道歉道：“好了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妙音，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说你们了。”

　　“哼！”林妙音别过脸去，傲娇地哼了一声。

　　“妙音真乖。”林胜男笑眯眯摸着她的脑袋：“妙音是最乖的小朋友，是吗？”

　　“妈妈！”林妙音气鼓鼓地拍掉她的手。

　　“妙音，妈妈错了，好了，原谅妈妈这一次好吗？”林胜男站起身，指着沙发上的玩偶，引诱道：“妈妈再给你买个，不要生气了，好吗？”

　　林妙音撅着小嘴，扭过头去，还是不理她。

　　“哎呀，妙音乖啦。”林胜男又揉着她的头，轻声哄道：“让你桐姐姐陪你玩好吗？”

　　林妙音听见桐姐姐三个字，才勉强把头转过来。林胜男朝着张桐挤眉弄眼，示意她赶快表态。张桐撇了撇嘴，道：“算了吧，谁稀罕和那小孩儿玩！”

　　“你才小孩儿！我都六岁了！”林妙音露出洁白的牙齿，咧开嘴笑着看她。

　　张桐不甘示弱道：“我比你高！”

　　林妙音圆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笑着道：“你不说你的年纪，那就是你比我还小，你是小朋友，我是大朋友，大朋友不跟小朋友计较。”

　　“你才是小朋友！”张桐杏目圆睁：“不就大了我几个月吗？”

　　“大你一天也是大喔。”林妙音洋洋自得道：“桐妹妹，快叫声音音姐姐。”

　　音音姐姐……

　　“喂，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