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女人》薛不腻

2、我的小王子

　　我是看着她的，看着她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好像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记得她会给我讲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讲完之后告诉我，“生活需要童话，但是生活里不能够只有童话。”

　　“我的小王子，该睡觉了。”

　　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我到了不能够再看童话的年纪，我仍然怀念着她给我讲童话的日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她就是现在这样，每次开家长会，尽管她会想去，但是我实在不想让她去，我怕其他的同学嘲笑我……

　　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其他人的妈妈都不是她那样，为什么她是，为什么我是她的孩子？

　　其实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好，爸爸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她要送我上下学，一开始是这样，后来我说我自己有同学陪着，不用她来接。她才渐渐不来了。

　　我对爸爸没有什么印象，就只记得是个正方的脸儿，我问过爸爸，家里不是有点钱吗，为什么不用来请保姆呢？爸爸看着我，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他说这是妈妈自愿的。

　　我不敢去问妈妈，我害怕她说这不是她自愿的，如果这不是她自愿的，那我要怎么办？我要自己去做饭去洗衣服，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我又害怕她说这是她自愿的，我无法想象她会愿意天天跟这些东西相依为伴。

　　她给我讲过童话故事，那个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我却在想，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老师说这是兴趣。

　　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但是他们只是活在故事里的人，我们这些人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吗？什么也不喜欢，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其他的同学也有很多喜欢的，哪怕喜欢学习，那也是一种兴趣，可是她喜欢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要怎么办呢？我没办法去问她。

　　爸爸的兴趣我就知道，他喜欢钓鱼，虽然工作忙了，不过闲暇时候他总是会跟好朋友一起去钓鱼。他还喜欢抽烟，每次我闻到那烟味就想要吐，妈妈闻了也不舒服，但是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劝过爸爸不要吸烟……

　　妈妈，她真的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我一直没看到妈妈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又长高了，成绩是不是又下降了……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有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跟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这些都是她的兴趣。

　　但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一个人的兴趣居然完全是另一个人，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兴趣，这是不行的吧？而且她关心我这些事情，也总是会难受，每次我考差了或者在学校里跟同学吵架了，她都要担心半天，但是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

　　在我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没有兴趣爱好的时候，我翻到了她以前画的画，那些画很好看，我觉得比美术老师画的还要好。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画画。

　　爸爸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妈妈是会画画的。

　　而爸爸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有时候在我们都睡了很久的时候，他才会回来，前些日子，他还跟妈妈吵了一架，两个人好像还动了手。我出门只看到了妈妈红肿的脸，肿得像个猪头，她看到了我，张了张嘴，好像要跟我说什么，这时候爸爸也看到了我，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而妈妈则是跪坐在地上，手捂着脸。

　　爸爸后来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我不敢往下听了，我也不敢跟妈妈说话，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没有去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那天看到的事情真的都是不存在的，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有次我问妈妈，你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妈妈跟我说，我喜欢你啊，还有你爸爸，你们喜欢什么，我都知道。你很喜欢吃鱼，不是吗？

　　她那天做了鱼。

　　而我因为她的话，开始想妈妈喜欢吃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不知道妈妈喜欢吃什么，她什么都吃，好像没有不喜欢吃的。我看着她吃了很多，苦瓜，肥肉这些大家都不喜欢吃的，她也会全部吃完。

　　“妈妈，你喜欢画画吗？”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语气也很严厉，“谁告诉你的？”

　　“妈妈……”

　　“这件事情你以后不许再提了，从来没有这回事情！”

　　她跟我说从来没有这件事情，可是有次我却看到她在看自己以前画的那些画，但是她看着看着却突然把手中的画给撕碎了，撕碎了之后她就开始哭，哭得很小声，很压抑。

　　我偷偷把画用胶水给粘好了，放在了我的小箱子里，那个小箱子也是她给我买的，但是密码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副画无论再怎样拼凑，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或许这就是老师说的“破镜难圆”吧。

　　这就是大人的哭吗？他们哭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样没有声音的。为什么，我想了一下，我每次哭的时候声音都会很大，因为我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妈妈哭的时候，声音很小，如果不注意听，压根就听不到。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知道以后的事情，我甚至不想要找个女朋友，现在说这些话还很早，但是我确实不想要找。我害怕她以后也会变成妈妈这种样子，至于爸爸，我不想多说，他就没有管过我，除了过年过节日的时候，他带着我去爷爷奶奶家，会问一句我学习怎么样。其他的时间，我就见不到他这个人。

　　我不知道当爸爸原来是这样的，他好像很轻松，但是妈妈说他是在工作，他这么忙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