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随笔》尘嚣笛声

25、争锋

　　到了二月时，元惠公主出月，便抱着儿子永慧入宫给皇后请安。
　　永慧虽才刚过满月，可却是十分乖巧，顾自在襁褓中熟睡着，便是如曦上前逗弄，他也并不怕生，竟是抿嘴笑着。如曦笑道：“都说儿子随娘，如今瞧着，这小脸竟是长得和公主一模一样的！又是这么乖巧，定是让公主省心不少的！”
　　郭昭仪斜眼瞥了如曦，掩帕笑道：“毕竟是凤子龙孙，公主殿下自然是把他养在眼珠子里的！”
　　如曦似是不甚在意，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镶玉长命锁，道：“这是本宫封淑妃时，皇上亲自赏赐与本宫的，如今便送给永慧了，保佑这孩子能一世平安！”
　　元惠忙谢过了如曦，倒是郭昭仪依旧不依不饶得说道：“贵妃姐姐玉体违和，这样好的东西也肯送人，按妹妹所言，姐姐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如曦不气不恼，反而随和一笑：“妹妹方才不是说了吗，永慧是凤子龙孙，这枚长命锁再贵重，也终究只是一枚器物罢了，本宫自然是舍得的！”
　　元惠见惯了妃嫔间的针锋相对，此刻却也是无暇顾及，只安抚着怀中的永慧安睡。
　　余昭媛道：“淑妃的一片心意，想必公主和小公子也是知道的。”
　　郭昭仪也无兴趣再多说话，便拈了一枚甜枣吃了。
　　出了永宁宫门，郭昭仪上了步辇，却见如曦和倚春正好一同出来，郭昭仪抚了抚发髻，悠然道：“淑妃姐姐今日可真是宅心仁厚，有您的这片心意，相信永慧能够长命百岁的！”
　　如曦念及郭昭仪母家建下战功，也不欲与之纠缠，便简单道：“所谓长命锁也只是个彩头罢了，永慧出身高贵，自然有上天保佑的。”
　　郭昭仪道：“那是自然，所以妹妹倒是觉得姐姐还是把那枚御赐的长命锁留给自己，也好保佑姐姐能恩泽长春才是！”
　　如曦这才有些气恼，便直率道：“本宫与妹妹素无交情，妹妹今日倒是关心起本宫的一言一行来了！”
　　郭昭仪上了步辇，掩帕一笑，以居高临下之姿对着如曦，好似此刻她才是淑妃：“姐姐身居高位多年，若论关心姐姐者，可不止妹妹一人的！”说着漫不经心得扫过倚春，便抬手示意起骄。
　　倚春见郭昭仪的步辇走远，才低声对如曦道：“这郭氏不就是仗着母家的威风嘛！如今居然也敢这样和娘娘说话了！”
　　如曦朝郭承光离去的方向一看，道：“郭氏野心昭然若揭，不过难道她以为剩下的德妃或是贤妃之位就一定是她的了？”
　　倚春附和道：“是呀，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仗着母家的几分战功就这样目中无人，怎不见她到贵妃面前显摆呢！”
　　如曦一听倚春谈及宛璍，脸色更是阴沉：“到底是本宫没贵妃那接连生子的福气，若是本宫的熠晨还在的话，谅郭昭仪那个贱人也不敢在本宫面前轻狂无礼的！”
　　倚春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又戳中了如曦的心病，忙安慰道：“左右您是雷打不动的淑妃，郭昭仪再无礼再张狂，也总不可能越过娘娘的！”
　　当郭昭仪的步辇转过一个弯口时，便见一女子迎面而来。郭昭仪本想出言呵斥其为何不行礼，待看清来人正是婕妤陈宛琼时，便抬手示意停轿，就着侍女的手下了步辇。
　　“本宫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本宫去刺激淑妃？难道三言两语就能让淑妃气死不成？”
　　宛琼微微屈膝，算是见了礼，她听了郭昭仪的话，只是微笑道：“娘娘母家立下大功劳，便是皇上也颇为器重，若论位分，娘娘身在九嫔也终究是委屈了！”
　　郭昭仪习惯性得抚了抚鬓角，清傲道：“那是自然！本宫只问你，你既然一心想要追随本宫，可如今本宫觉得你说的那些还是不甚妥当。淑妃浸淫深宫多年，早已练就涵养，怎会在意本宫的几句冒犯？”
　　宛琼道：“娘娘过虑了。如今谁都知道，淑妃虽然是正一品之尊，可这几年她过得如何，想必娘娘也是清楚的。六皇子早夭便足以令其消沉，好容易又怀上了龙子，可又小产了。嫔妾见着她还和多年姐妹的贵妃都生分了呢，所以子嗣也是淑妃的一桩心病了。”
　　郭昭仪不以为然：“可这与本宫有何干系？”
　　宛琼耐心道：“贵妃和淑妃并列为正一品妃，可贵妃这几年越来越风光，有两子依傍，相比之下，淑妃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公主，便是内务府那帮势利眼在分月俸时，也是颇为照顾着朝阳宫。娘娘您说，淑妃心中怎会不恨？”
　　郭昭仪这才有些了然：“你是想让本宫拿这些话刺激淑妃，好让她和贵妃的矛盾加深，这样鹬蚌之争，本宫便可得利？”
　　宛琼微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只有让淑妃身在贵妃的光环之下，她的意志才会越来越消沉，待到那时，嫔妾再去推一把，只要淑妃一去，四妃只剩一人，皇上定然会荣升适宜者以填补四妃之空缺，到时便全凭娘娘您了！”
　　郭昭仪抬眸打量着宛琼，忽而笑道：“妹妹倒是好谋算！不过你是贵妃亲妹，如今居然也肯算计到你姐姐身上了！”
　　宛琼听到此处，却是一副惆怅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贵妃虽是嫔妾的姐姐，可到底不是一母所生，她仗着是原配夫人所生，便是从未拿正眼瞧过嫔妾这个续弦所生的妹妹的！”
　　郭昭仪这才吁了口气，道：“也难为你了！只是如今你既已投诚于本宫，只要你别把那些歪点子花在本宫身上，今后本宫也绝对不会亏待与你！”
　　宛琼屈膝道：“嫔妾在这深宫中无依无靠，今后也只有依凭娘娘了！”

　　到了三月，宫里虽迎来了春日，可却依旧留存着冬日的寒冷。
　　江婕妤在玉心湖畔欣赏美景，不料失足跌进水中，虽被身旁宫女救上岸，可湖水冰冷，江氏身子骨又弱，竟是染上风寒。虽经太医极力诊治，可江婕妤还是在一个深夜香消玉殒了。
　　江婕妤是去年才入宫的新人，自入宫以来也颇有恩宠，皇帝为此也是颇有些惋惜，便下旨按着贵嫔的规格厚葬了江氏，并赏了重金安抚江氏的父母。
　　这事虽是意外，可在后宫也掀起了不小风浪，一时之间，本是宫中一绝的玉心湖，却也是无人问津的。而就在江氏去世后的不久，皇帝偶然经过玉心湖，便见到亭中有一女子，身穿白色薄纱，正轻声吟唱着一首词。皇帝记起江氏之死，虽颇有些感伤，可眼见眼前女子宛若谪仙的背影，却也颇为惊艳，便上前打量，只见那人竟是婕妤陈宛琼。
　　皇帝虽是有些惊艳，却也有些不悦：“众人只道湖水无情，夺了江贵嫔的性命，你却还有兴致在此吟诗？”
　　宛琼见是皇帝，忙跪着行礼：“臣妾不知御驾前来，多有失礼，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手：“罢了，你起吧。跟朕说说，你这样出神得望着湖面，又在唱什么诗？”
　　宛琼眼中带着淡淡的忧郁，答道：“江妹妹一去，臣妾每每见到这玉心湖，想起过去与江妹妹相处的时光，心中悲凉，才随口念叨的词句。”
　　皇帝自然也不会追问，便道：“不想你与江贵嫔还有这般交情。罢了，江贵嫔若是知道有你这份姐妹情谊，也大可安息了。”说罢，不忘打量着宛琼，见其容颜略有些像她的姐姐宛璍，可到底多了几分青春娇俏，纵是眼前这幅忧郁寡欢，也是十分赏心悦目。“外头风寒，不宜久留，你还是早些回宫吧。”说着，皇帝又看了眼宛琼，便转身离去。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恭送圣驾！”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宛琼屈膝行礼，起身时，忘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嘴角不自觉得起了小小的弧度。
　　翌日，内务府负责侍寝事宜的总管太监拿着盛有绿头牌的托盘，躬身递到皇帝面前：“不知皇上今日宣哪位小主侍寝？”
　　皇帝扫了眼绿头牌，映入眼帘的是摆在正中的贵妃和郭昭仪，他拿起贵妃的绿头牌，那总管有了计较，正准备退下时，只听皇帝喃喃道：“这几年，朕却也冷落了她的亲妹…今日便宣毓秀宫的陈婕妤侍寝吧！”
　　于是，显元二十一年的春天，便是在婕妤陈宛琼的崛势中渡过的，皇帝宠幸陈婕妤之余，也在四月时晋其为贵嫔。
　　永宁宫的晨间请安，已按着贵嫔大妆的宛琼固然是能扬眉吐气，却换得如曦的不屑，见皇后还未驾临，便对宛璍道：“陈贵嫔能够得宠，贵妃妹妹定然是出了不少力吧，可真是辛苦你这个做姐姐的提携了！”
　　宛璍莞尔一笑：“姐姐真是打趣了，都是皇上的心意，我又能管得了什么。”
　　郭昭仪本就坐在宛璍身侧，听到二人的对话，便笑道：“淑妃可真是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便是贵妃娘娘和陈贵嫔的姐妹之情，都能揣摩出一二来！”
　　此语一出，众人只道郭昭仪是口无遮拦的，倒也不敢接话，便是冯修媛仗着侍奉多年的资历，对郭昭仪道：“妹妹当这儿是重华宫吗，这样的话也好轻易说出口？仔细被皇后娘娘听了去！”
　　却不料郭氏全然不在乎，只道：“这里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凤栖之所，可如修媛姐姐所言，妹妹方才说的是不好听，可归根究底，淑妃那句话不也是冒犯了贵妃姐姐？妹妹不过是看不过去罢了！”
　　倚春讥诮道：“昭仪可真是为贵妃着想！”
　　郭昭仪弯嘴笑笑：“可比不上方贵嫔你，依凭淑妃多年，只可惜追随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连独掌一宫之权都无法的贵嫔。”
　　倚春闻言色变：“你！”
　　宛璍听到此处，才渐渐明白了郭氏的用意，便淡然道：“妹妹们既知道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宫室，便请妹妹们谨记着皇后娘娘素日的教诲，合该谨言慎行！”
　　正当说到此处，便听门外皇后的声音传来：“老远便听你们交谈，真是好不热闹！”
　　只见皇后今日头戴金凤钿子，钿子上对称的两只金凤，各自挂下颗粒饱满的粉色东珠串，除此之外，便是几朵白玉雕琢的玉兰花以及大朵红色的牡丹绢花，身上是一袭绛红色凤穿牡丹曳地锦袍，显得格外仪态万千。而皇后身后跟着的便是进宫探视的元惠公主母子了。
　　皇后如今尚不到四十，可自从做了外祖母后，便显得端庄慈和，此刻她或许是听到了方才郭昭仪等人的唇枪舌战，却也是端着皇后母仪天下的沉稳，微笑道：“春日渐暖，冷热交替，妹妹们可要保重身子！郭昭仪，你穿这样单薄，可是无碍？”
　　郭昭仪方才这样讥讽倚春，本就有些心虚，此刻听到皇后的点名，便连忙回道：“臣妾素来便喜欢材质单薄的衣裳，多谢皇后娘娘的关怀了！”
　　皇后不再理会郭氏，转而从乳娘怀中抱过永慧。绿颖道：“几日不见，小公子又壮胖了许多！”
　　皇后微笑道：“是呀，这孩子虽小，可听沁嬛说，一天也得喂好几餐呢！”
　　如曦道：“能吃也是好事，这样长得快！”
　　郭昭仪随口就答道：“是呀，听闻贵妃姐姐的六皇子，从前长得就很快！”
　　一语既出，在座众人瞬间缄默，纷纷拿眼睛瞟着如曦，似乎等待着其如何应对郭昭仪的过分言论。
　　未待如曦发作，皇后率先显露不悦的神情，轻声呵斥道：“昭容妹妹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不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郭昭仪眼中闪现一丝慌乱，却撑着：“有劳娘娘挂心了，臣妾并无大碍。”
　　皇后将怀中的永慧小心得抱还给元惠，蹙眉道：“哦，难怪妹妹能这样有力气和方贵嫔犟嘴。只是在本宫的永宁宫内争吵也就算了，方才又拿六皇子来刺激淑妃，你眼中还有没有永宁宫的中宫位置？还有没有宫规戒律？”说完，也不顾郭昭仪的神色，甩手道，“你言行有失体统，去把宫规抄写十遍吧！”又对众人道，“今日也无他事，妹妹能跪安吧！”说着，便带着元惠她们进了内殿。
　　众人闻言，齐齐得起身行礼，按着位分顺序一一告退，全然不顾郭昭仪一时的羞恼。倒是如曦走到郭昭仪面前，居高临下得看了一眼，以护甲的尖端挑起郭昭仪的下颚，笑道：“妹妹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本宫气馁了不成？与其这样关心本宫，倒不如自个儿肚子争气些，生个儿子出来才是呢！”说着，便就着倚春的手，信步离去。
　　郭昭仪随着侍从搀扶而起，望着如曦的背影，眼神纵使未能化为数把钢刃，却也是狠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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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弱化版的慕容世兰碰上圆滑版的曹琴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