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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壹〇柒· ...
我疯了。
太医丞说:“夫人得的是癔症。”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装疯,还是真疯;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自那日我梦见自己血肉模糊之后,我开始痴痴疯疯,无所顾忌,恣意妄为。有时候我记得自己是独孤月,有时候我以为自己是陈阿娇,有时候我却不知道自己是李未月、李傛华还是赵婕妤……
那个苍老却仍旧伟岸的男人,他每天都会来看我,我的意识告诉我他是汉武帝刘彻,我听到旁人尊呼他“陛下”,我迟疑地开口却唤他“阿彻”……他看着我时是那样哀伤,让我想到草原上垂死的雄狮,或是一头离群而老死的头狼。
我害怕入眠,梦里有许多陌生又似乎熟悉的情景,一幕幕,细致入微。我的潜意识先我认出梦中每一个人的名字,那些深深刻入我命中的人们,而我在梦醒的一瞬间又忘记了他们。
太医丞说我病入膏肓,刘彻一气之下将他投入了水牢。有碎嘴的宫人说,夫人疯了,陛下也疯了。
他们断定我疯了,不是因为太医丞说我得了癔症,而是因为我连自己的儿子弗陵都不认得了。那日弗陵例行来给我请安,虽然奶娘带他来请安时我多半睡着,便是醒了也是恹恹的样子,孝顺的他却是每日都来。
那天我正醒了,刚梦醒,梦了些什么却不大记得了,只晓得不是开心的事情,因为即便梦醒、忘了却还感觉得到梦中那被人逼迫的无力感。我细细瞧了弗陵良久,狐疑地呢喃了一声“彘儿”,然后开始发狂,踢乱了衾被,还砸了玉枕。玉枕正从弗陵鬓角擦过,吓得奶娘抱着弗陵直哆嗦。
奶娘怀中小小的孩子,静静地杵着,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他的眼睛同那个男人那样像,却没有哀伤,只有茫然。
弗陵的眼神让我一瞬间清醒过来,我竟然将他当成了幼时的刘彻,那个稚声稚气却掷地有声地说要娶我为妻、金屋藏娇的刘彻。
我命令奶娘:“带他下去,下去!”
后来我的癔症越来越严重,我渐渐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辨识,记忆以一种意识无法追赶的速度在消逝,或者说是在回溯,我的另一部分一度被遗忘的记忆越来越多地占据我的大脑,却一切都是碎片,无法完整地串连。
能想象吗?我活得有多么可悲,我忘了最爱的人,忘了自己是谁。
我开始排斥任何靠近我的人,便是那个九五至尊亦不可以。无论我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是懵懵懂懂的,宛如似梦似醒的浅眠,而一切言语都如同梦呓——
他问我:“为甚哭泣不止?”
我拥抱着衾被,低声回答:“我找不到母亲。母亲为何要将我留着宫中?我想回长公主府,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怕,怕外祖母……”
我自言自语:“母亲想让我嫁给彘儿,可我不想,我不要,我害怕……”
我仰起头,看到他眼底的神色越发哀伤。
我问他:“你为何如此哀伤?”
他伸出手,我却躲闪了他的触碰。于是,他没有回答我,他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不曾见到他。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哑女来看我,她是唯一一个我不排斥的人,也许是因为她安静,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认识她。有事我唤她“谦珏”,有时我又叫她“谨珏”,有时我自己都糊涂,就问她,“你是谁?”她不能说话,只是摇摇头,安静地看着我。
还有一个人,我也不排斥,他峨冠博带、风流倜傥,我见到他又喜又惊又紧张。我不顾自己身体羸弱而下床,疾步走到他的面前,因脚下不稳,险些扑入他的怀中。我反握住他搀扶我的手,如同恐惧隔墙有耳,低声问道:“你为何在这里你,阿……刘公子?”
他不着痕迹地推开我的手,问我:“你以为,我是谁?”
“那你是谁?”我稍稍退了一步,依凭零星而破碎的记忆片段才想起,我与他缘分已尽。我咬着牙,问,“刘通,还是……别人?”
“我以为,我以为?”心是那样痛,声声如杜宇啼血,“我以为,你是刘通,而看样子,大抵……不是吧?”
他望着我,神色渐渐由冷峻变成了怜悯,他说:“太医丞说的没错,你真的是病入膏肓。可你疯了、忘了,却还记得父皇;你记得父皇,却不识得父皇。”
他转身,一步却迟迟没有迈出,他背声告诉我:“我不是父皇,我是……被你遗忘的人。”
他说,他是被我遗忘的人。
他叫“刘髆”。
我的病反反复复,每日都是昏昏沉沉。因为我的排斥,为避免刺激我,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地出现,只有时而被我唤作“谦珏”、时而被我唤作“谨珏”的哑女侍奉于我左右。
我隔三岔五还会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我认得他,我记得自己与他初识在长安街头,也情断于斯,然而每一次相见都如同重逢,不断不断地重复……我都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遍,“你为何在这里你?”也不知道他已经多少遍以“髆”自称而委婉地告诉我,我认错了人。当我发现他不是记忆中那个叫“刘通”、我唤作“阿彻”的男人后,记忆又如潮涌般出现,我才发觉这样的情景经历过很多很多次,多到我无法数清,只知进入了一个无尽的重复中——见到他,错认他,然后认识他,记起他——他叫“刘髆”,他不是“刘通”。
或许,还有一个人,我能感觉到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我时常隔着床上的纱幔见到一个身影,从我的角度、我迷蒙的双眼看去,他无比伟岸高大,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沉稳气质,让我看上一眼就觉得安心。可我看不清那人,他的出现总是在月落夜降之时,悄无声息,而我只是困倦,有时会觉得他才是我存在记忆中的那个刘通,有时又觉得他只是一场梦。
我像一条鱼,短暂的记忆,在冰冷肃清的气氛中宛如进入了冬眠。
岑寂,空白。
我的癔症突如其来,而我病愈也是突如其来。
我病是因为一场可怖的梦魇,而我病好也是因为一场梦,梦与梦之间却是虚虚实实,都如硝烟散尽。我忘记了病中的种种,就仿佛一觉醒来,已经平白过了一年——我突然清醒,已是一年之后,征和三年的十一月。记忆出现了断层,像是生命突然被从中截去一段,被截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我只记得自己梦见一只白色的小兽,它伏在我的枕边,舔舐着我的脸颊,发出呜咽的声音。而我醒来后,床榻边的钩弋哭得极其伤心,她身后跪着一干人,同样哭得撕心裂肺一般。
如梦初醒的我虚弱而诧异地问钩弋:“钩弋,你如何在这里?”
她痴痴地望着我,晃过神来,竟朝着我磕了三个头。那样重的三个响头,一声一声,仿佛高呼着“谢天谢地”。
据说刘彻当时刚刚下朝,问得哀讯,正在赶往我静养身体的彷徨观的路上。人还未至,却又得喜报。
然而,我的心情仍是一年前的心情,故而对他闭帘不见。
他咳喘不止,却屏退了所有人,扶案坐下,与我隔帘遥望。他说:“朕时日无多,你还要这般对朕吗?”
“妾身累了,还请陛下容妾身静静。”
这天刘彻走后,我一觉睡到了翌日天明。我竟然在梦中与籽烨重逢,我喜极而泣,又格外哀愁——
她说:“月儿,你病了很久。”
“他们说,我得了癔症,疯了。”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垂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是不愿多言。
我却那样固执,我问她:“籽烨,你告诉我,我疯了吗?”
“月儿,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自己想要什么吗?”她蹙眉,眼眸如一泓流波,盈盈又似细碎的星光,是冷冷凄凄的光。她轻声问我:“若你一再沉溺心结、重复过去,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你不是疯了,只是盲了,因为你看不清明。”她答。
籽烨说我太固执,明明爱刘彻却许愿要忘记他,明明爱他却要一次次推开他。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样复杂?我不过……
“……你不过只是爱他。”
我说:“如果爱能简简单单多好啊。不过是只是爱他,却要背负那么多,那么多!”
“爱本就是简简单单,只是你把它复杂了。”
籽烨说我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我上一世一手捏造了自己作为陈阿娇一生的悲剧,这一世却还活在上一世的阴影里——我爱刘彻,却始终不敢靠近那份爱;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每一次稍稍的触及便迫不及待地逃离,每一次,每一次……如果我能再沉下心走近一点,如果我愿意在刘彻身边多驻足一刻,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分离,我们的爱情就不会有那么多坎坷,我就不会背负那么多,也不会伤害那么多人……
“你总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然而你却未深知,伯仁为何因你而死。”
伯仁为何因我而死?
籽烨叹息,诘问我:“月儿,你看不见他头上的白发吗?你便有无尽的时间,可你与他的时间真的无多了。”
“可是,籽烨,你尽知责怪我,你可知他到底做过什么?做过什么吗?”
万人的性命,血流成河,他的妻、他的子……他自导自演一场“巫蛊之祸”,就要了那么多人的命,而他却说这是为了把我应得的还给我。什么是我应得的,那些害人性命的罪孽吗?悔恨、自责和恐惧吗?
她静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月儿,你忘了,这里是大汉,是帝王的天下。先于‘爱你的男人’,他还是‘一国之君’,是时时刻刻都腹背受敌、须运筹帷幄的帝王。
“月儿,历史故事可以是童话,可现实就是现实。”
……历史故事可以是童话,可现实就是现实,我存在即现实。我就是在籽烨的那句话中醒来的,梦中的每一段对话都清晰犹存,就仿佛那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真的,她还活着,同我交心,同我说话。
……一梦醒来,我宛如顿悟,我想我应该听从籽烨的,至少应该让她觉得她“付出的一切有意义”。我突然主动要求搬回居室,就好像失了忆一般忘记了一切,又宛如转了性,只是想单纯地过着与刘彻相伴的每一天的日子,不问过往,只待将来。
我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弗陵又得到应允,能每日来向我省安。
被禁令打扰我静养一年后的他,初见我时,小心翼翼,竟然问我:“母亲可认得孩儿弗陵?”
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佯装摇摇头。我那样坚强如其父的小儿子,鲜少落泪的小儿子弗陵,他却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愈来愈满。
我伸手揽他入怀,满满都是心疼,我说:“我儿弗陵,母亲对不起你。”
正是伤心处,抬头,却见逆光而立的一个人,似乎能感觉到阴影中的他满脸的落寞。我望着他,感觉着他脸上的神情,似乎能体会到骤然心碎的瞬间。而我,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遥遥相望,只能将怀中的弗陵抱得更紧。
我有一段缺失的记忆,我知道,它连同时间被偷走。我从未想过将它记起,那痴痴狂狂的过往也只是过往而已。那一刻,在记忆的细缝中却漏入这样一句哀愁而悲伤的话语:
“我是被你遗忘的人。”
而那声音,此刻再次响起,却说的是:“听闻夫人身子渐好,特来探望。正好,也是来同夫人告别的。”
再次表示一下,我没有弃坑,只是忙成了狗,而且不知道怎么写下去了...
刘彻字“通”,古人也爱以字称呼他人,所以刘通即刘彻。
刘髆是李夫人的儿子,昌邑王,就是月儿刚生下来没见一面的二儿子。(大儿子霍嬗、二儿子刘髆、小儿子刘弗陵)
……我能把历史掰成这样,我也是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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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壹〇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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