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西鸾

18、亏欠

　　夜色如墨，他冷峻的脸在寒风中更显得深沉：“是谁的人？太后还是新帝？”
　　“有区别吗？”邵阳忍不住抱怨道：“狡兔死，良狗烹，公子，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们是我的姨母和兄长。”随着一声沉闷的叹息，江墨寒如星光一般明亮的双眸渐渐变得晦暗。
　　“可那位有将您当作自己的弟弟吗？”邵阳怅然地望向江墨寒，正对上他如墨的双眸，心中一凛，赶忙低下头来。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过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叹息：“你说得没错，椒阳和小五还在等咱们回去，常平王府的悲剧发生一次就够了。”
　　若不能奋起反击，便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不喜欢这样算计的日子，可是想到自己要守护的那些人，却又不得不继续算计着活下去。
　　“好嘞！”年轻人轻快的呼声在夜空中响起，不远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夜空中摇晃，还好，沉寂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拿到父亲临行前承诺给他的江山，至少在母亲的庇护下有了一批肝胆相照的兄弟。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即使是为了这些人，也要拼死一搏。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许多人的命运从此发生了转折，可是命运的漩涡里，当事人也许都还没来得及察觉。
　　许是因为太累，阿竹睡得十分踏实，她来不及去担忧昨夜的刺客究竟是何人，只知道此刻也许照顾好自己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江墨寒说一早出发，果然天还未亮，便有人在门外等了，红绡帮她整理好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只不过几件随身衣物罢了，还都是客居于此时他派人添置的，如此想来，他倒真是个难得的细心之人。
　　少年的笑声打断了阿竹的遐思。阳光下，绍锋的笑容肆意而又灿烂，只见他掀开帘子，帮红绡将行李一件件搬上马车：“红绡姐，今天起竹姑娘的安全我来负责。”
　　他个头还没有红绡高，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可是脸上洋溢的自信与活力却是阿竹从未见过的。红绡微微一愣，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小孩子添什么乱？”
　　“我大哥吩咐的，是公子特意安排的。”少年仰起脖子，似乎很不满意别人将他当小孩子看。
　　阿竹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微笑着拿了一把糖果给他塞了满满一口袋，可红绡神色却有些凝重：“你来了，公子怎么办？”
　　这话倒让阿竹愣住了，江墨寒功夫并不算差，难道还要靠一个小孩子来保护不成。谁知红绡却一脸认真地道：“公子身边不能没人。”
　　“红绡姑娘这是将咱们都当酒囊饭袋了吗？”云衡扛着剑走上前来，嘴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在阳光下轻轻晃动，他的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阿竹知道他是江墨寒身边的人，并未放在心上，低头继续与绍锋笑语，却见红绡脸微微一红，声音也变得娇俏起来，低喃道：“昨日公子还不是受了伤。”
　　“所以要邵锋过来，公子才不必分心照顾旁人。”云衡打量着阿竹，唇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对着邵锋吩咐道：“保护好姑娘。”
　　阿竹微微一愣，他本可以不必受伤的，那昨日的伤，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想要追问两句，却见云衡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红绡：“照顾好自己……”
　　红绡的脸瞬间涨的通红，点了点头，见他背影越行越远，才放声喊道：“你也一样……”
　　阿竹被他的笑容烫到了，轻轻摇晃着还在梦中的红绡，指着邵锋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功夫特别好……”还未等红绡开口，邵锋便不客气的自夸起来，怕她不信，还补充道：“云衡哥、大哥包括红绡姐，他们没一个打得过我！”
　　阿竹一愣，怀疑地笑望着他：“小鬼头。”
　　“他是武痴，公子的身边的贴身暗卫，这些年行走江湖还没碰到过对手。”红绡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泼在阿竹头顶，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萍水相逢，他却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拨给了她，难怪红绡会如此介意。那么，如此看来几日前白晓蝶那么生气，是不是也是因为红绡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红绡在玲珑阁是不是也相当厉害？”阿竹不经意地问道。
　　红绡一愣，她似乎并不太擅长自夸，只是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轻声道：“红绡跟了公子整整五年，这五年来公子的衣食住行都是红绡亲力亲为在照料。”
　　那么便是贴身的大丫鬟了。
　　阿竹瞪大了眼睛，她似乎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厚待于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还来不及思考太多，红绡已然在她面前半跪了下来，恳切道：“所以姑娘，公子如此待你，还望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辜负公子。”
　　阿竹一愣，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大仇未报，她当然要保护好自己，可是江墨寒这边，昔日恩情还未还清，还要再添一笔吗？这辈子，她注定是要亏欠他的了。
　　没过多久，伴着欢快的马蹄声，她也便释然了，添一笔就添一笔吧，反正自己暂时还不算太麻烦，只要一路老老实实，不给他招惹新的麻烦就好了。可即便如此，心中还是腾起一丝隐忧，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她还能保证自己不麻烦吗？京城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真切切的大麻烦，她连玉书都不忍心连累，又怎么舍得去连累他呢？
　　颠簸了许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门帘掀开，那张明俊的脸映入眼帘。人说秀色可餐，阿竹忍不住想，若是家还在，留他在府上下饭倒也不错。
　　只是，这“美人”，是个“冷美人”，吃下去可能会消化不良。
　　她的遐思还在继续，“冷美人”已经生硬地捏起了她的手腕，一脸深沉。
　　“午时用了药，现在是否……”红绡跪坐在一旁，轻轻询问道。
　　却见江墨寒冲她摆了摆手，一脸的阴沉。
　　“想当年老阁主可谓是名冠天下，如今这玲珑阁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我这点小毛病都医不好。”阿竹唇角噙着一丝笑，脸上却堆满了疲倦。
　　其实她并不想这样说他的，只是每次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都忍不住想要逗逗他。自己这么多年来过得战战兢兢，如今稍稍松懈了一点就病成这番模样，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眼神如剑一般刺来，冷冷的竟让她生出几分畏惧。
　　“你究竟在想什么，还要不要命了？”说话间，手指已然掐住她的下巴。
　　“痛，痛……”阿竹轻声求饶。
　　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扭头从红绡掌心接过一粒白色的药丸，轻轻一送，就滑入了她的喉中。
　　并没有想象中那番挣扎，她乖乖地吞了药，眼睛却盯着他的手臂一动不动。江墨寒忍不住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去，那个蝴蝶结依然漂漂亮亮地系在手臂上，与他一直以来英明神武的形象似乎不太符合。
　　他有些烦躁，轻轻扯去手上的绷带，却见她神色一松，微微笑道：“我就说，我的技术还不错，看，伤口都要长好了。”
　　“噢，对了，你给我吃得什么？”她揉了揉酸涩的下巴，抱怨道。
　　这下倒是轮到他愣住了，这丫头不是熟识各种药草吗？怎么可能不验证一下就如此轻易服下他喂给她的东西？
　　“蒙汗药。”他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昏昏沉沉，阿竹不禁骂道：“你这个江湖骗子！”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了，很快，眼皮便又重重地抬不起来了，软软地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睡着的少女神色安详，再没有白日努力微笑却依旧藏不住的那股淡淡的忧伤，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将她轻轻放于榻上，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公子……”红绡轻声道。
　　“嘘……”江墨寒轻轻竖起手指，望着榻上酣睡的人儿，心中竟泛起难得的柔软。这个伶俐的丫头，看起来狡猾的很，如今竟会如此信任他？难道仅仅是因为黄粱君的名号？他可不信。
　　眼睛掠过几案，随手拿起一本秋原赋，脑海里突然泛起一连串的疑问。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