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西鸾

14、吹牛

　　阳光明媚，弯弯曲曲的山道上，阿竹的身后多了两条小尾巴。
　　六子和高个子嬉笑着尾随在她的身后，时不时讨好地递上各种零嘴饮料。
　　“阿竹姑娘，你真的是我老大的亲阿姊？”高个子笑着挠了挠头，对着女版老大，他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当然了，你看阿竹姑娘和老大长得那么像，绝对如假包换。”六子跳起来，弹了下高个子的脑袋：“你个榆木疙瘩！”
　　说着，他将腰间的水壶解了下来，塞于阿竹手中：“老大吩咐了，咱们不要着急，慢慢赶路。”
　　阿竹却没有接，遥遥望向远处山头盛开的一朵洁白的雪莲，若有所思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阿竹姑娘？”六子顺着她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那花美则美矣，可是长在悬崖峭壁上，想要采下来却是难如登天。
　　可是看着小姑娘那渴望的眼神，水灵灵地泛着熠熠星光，他又不忍心打击她，为了弥补几天前那个晚上自己的唐突，六子咬了咬牙：“你若喜欢，我去帮你摘下来。”
　　阿竹一愣，恍然笑道：“这些年，无忌吃了不少苦吧？”
　　六子愕然，正不知该如何去接，却听高个子笑道：“他斗鸡走狗，倒是长安城里的混混们，没少吃他的苦头。”
　　“对啊对啊，提起咱们菜市街的混世魔王，只怕没几个不晓得的。”六子赶忙补充道。
　　斗鸡走狗……
　　混世魔王……
　　阿竹怔了一瞬，旋即露出一丝苦笑，经历了那场变故，难道她还敢期待建安还是从前那般温润如玉的常平王世子吗？
　　人，总会变的。
　　所以，当无忌拒绝帮她救如意时，她不仅不觉得意外，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心愿，若真的以亲疏来论，她也不愿无忌卷进这场风暴之中。
　　不过，他好歹还是送了自己两个帮手。
　　想通了各种关节，阿竹的步伐又变得轻盈起来，远远地，朝着那株雪莲的方向迈去。
　　等他们真的到了那悬崖上，天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
　　“传说中这九尾灵狐乃半妖半仙之身，姑娘，我们不会有危险吧……”高个子轻声嘀咕道。
　　阿竹摇了摇头，神色也变得有一丝紧张，悬崖边上开出的雪莲花，这兆头应该没错，附近也许会有灵狐出没。
　　“我去帮你摘下那朵花来。”六子却显得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就要向前迈步。
　　悬崖上泥土松软，阿竹还来不及叫上一声“小心！”就见天上一个闷雷响起，六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落下去。
　　阿竹顾不得危险，伸手去抓他的衣襟，二人却因为重心不稳，纷纷向下滑去。
　　她的脚底，是万丈深渊，这一路往上爬的时候，她就在想，到了京城之后要怎么样，可是如今，连灵狐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摔个粉身碎骨吗？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求生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她扬起空着的那只手，拼命地去抓峭壁上的杂草。疼痛从指尖传来，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流淌，一滴接着一滴，染红她的衣襟。
　　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扑了空。
　　恐惧一阵阵袭来，绝望在心底蔓延，当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却被人牢牢地握住了，温度从掌心传来，炙热到有些不太真实。
　　阿竹抬起头来，看到峭壁上，那人冷峻的面孔在风中显得格外地清晰。
　　那张脸和小时候倔强的影子有些重合，她仿佛听到了他着急的呼喊声：“凤歌，凤歌……”
　　“怎么又是你？”他的声音并不友好，神色中也不见关切，只是随手一扬，便将阿竹和六子丢到了对面的山洞里。
　　耳畔高个子的哭声仍然惊天动地地响着，阿竹这才蓦然发现，原来这里才叫别有一番洞天。
　　若说那崖顶的雪莲美的让人惊艳的话，可那惊艳比起这满洞怒放的绚烂也只能算得上冰山一角。
　　雪莲极其罕见，能得一株已是十分的不易，师父若是还在，见到这满洞的雪莲，会不会也要发出一声惊叹？
　　所以，她此刻目瞪口呆的样子应该也不算太丢人吧？
　　六子揉了揉惊魂的胸口，轻轻拍了拍阿竹的肩膀：“姑娘，姑娘……”因为对面那人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射出的光就像冰冷的剑一般，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阿竹却还在震惊中完全未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去摘脚边的雪莲，还未得手，便见一块石头飞来，狠狠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砸出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她吃痛地收回了手，这才抬起头来，有些呆呆地望向刚刚救了她一命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心底有些受伤，真不该一时手痒又救了这个丫头，连声谢谢都没有也就罢了，居然敢觊觎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这一洞的雪莲。
　　这可是他的秘密，如今想要守住这秘密，难道再把她杀了吗？
　　“我…只是想摘一朵花。”阿竹皱着眉忍着痛，轻轻地道：“我并没有恶意。”
　　六子却在心中暗暗叫苦，眼前这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的大方，想要花的话待会等他走了偷偷溜回来摘就是了，何必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逆鳞？
　　“不行。”江墨寒冷冷道。
　　“为什么？”阿竹有些受伤：“只是些野花而已，又不是你的……”
　　珊瑚手钏还也就还了，可这雪莲，这么大一片，她只是采小小的一朵而已。少女倔强的双眸闪着晶莹的露珠，亮晶晶地煞是动人。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简直就要点头答应了，可也就那一眨眼的功夫，他眼中的柔情已然不在，换上的却是另一副冷冰冰的面容。
　　“这些都是我种的。”说不行就好了么，干嘛还要向她解释那么多，江墨寒有些烦躁，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玉笛。
　　“你吹牛。”阿竹的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因为玲珑阁里每个人都会吹牛，可是黄粱君从来不会。他虽然总是默默无闻，却能在别人还没有想好退路的时候未雨绸缪，像变戏法似的将眼前的绝境化作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是，师父说过，雪莲极其高洁，野生的已经十分难得，人工是不可能栽培出来的。
　　莫说这一洞的雪莲，就是悬崖顶上那小小的一朵，都不可能有人能种的出来。
　　男人却不气恼，吹牛二字应该是对他这些年来所下的功夫最好的评价了，自从听闻那人病了，他便绞尽了脑汁。九尾灵狐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故事之中。
　　而这满洞的雪莲，作为传说中灵狐的食物，也许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虽然隔着万里山河不能相见，但能为她做点事情，便足以慰藉这些年来的落寞了。
　　只是，他还不太确定，自己这番努力，最后究竟有没有用。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能节外生枝。
　　可是这些天来，因为这个小女子，而生出的节外之枝还少吗？
　　“我妹妹病了，急需雪莲入药，黄粱君悬壶济世，能否送我一株雪莲？”阿竹的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泉水，在江墨寒的心底泛起丝丝涟漪。
　　明知她的话有蹊跷，他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不过是一株雪莲罢了，若能因此打发她离开，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阿竹见他应允，雀跃着向洞内跑去，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这一室的馨香，直到看到那隐藏在岩缝中的最小的一株雪莲时，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用力一拔，那洁白的花骨朵便滑落入她的掌心。
　　回过头来，还未来得及道谢，身体便已经被人高高举起，抛向了空中。
　　很快，便在高个子和六子的惊呼声中沉沉地落了地。
　　她回过神来，扭头去看悬崖上云雾缭绕，若不是掌心还紧紧攥着那株得来不易的雪莲，她甚至都会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场梦魇。
　　“姑娘，吓死我了。”高个子的尖叫声将她拉回了现实，想到江墨寒又一次救了自己，阿竹的心底不禁漾起一阵阵暖流。只是，现在还不是感动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我们走吧。”她柔声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啊，这山诡异的很，总要赶在天黑前翻过去。”六子喃喃道，显然被刚才那一摔吓得不轻。
　　阿竹却摇了摇头，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远处云雾间高耸的山峰道：“天亮之前，我们要爬上那座山峰……”
　　“这……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六子拍了拍高个子的脑袋，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阿竹见他们脸上纷纷露出了难色，爽快地道：“你们可以到山下等我。”
　　“不行不行，老大会打断我们的腿的。”高个子的头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姑娘去哪，咱们就去哪。”六子咬了咬牙，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