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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唐鸦头疼欲裂,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还是浑身不舒服,便披了件外衣出了卧室门。

      他的眼前似乎还有火焰在跳动,锅中还放着苏莱曼留给他的蒸饼,皮薄,透出里面丰沛的汁水,不需要品尝,便知有多么鲜美。

      唐鸦衣冠不整,头发披散,他盯着蒸饼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起一个。
      一口咬下去,溢出鲜美的肉汁,惹的人食指大动。

      苏莱曼一直迁就他的口味,他爱吃什么,忌口什么,苏莱曼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起苏莱曼临走时的眼神,温柔缱绻,流淌着脉脉温情,好像蕴藏着数不尽的深情。

      他几口将剩下的蒸饼解决,喝了口水,才觉得舒服些许。
      唐鸦困倦不堪,吃过饭后,又回到床上补眠。

      几乎是一合眼,铺天盖地的火光就涌了上来。

      那天阿爷阿娘才带着他从灯会归来,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

      一家三口正在吃饭,他提着灯会上的小灯笼,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一张笑脸玉雪可爱。阿爷感叹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阿娘则点着他的鼻子,笑意盈然:“小淘气,刚刚还哭,怎么现在又笑了?”

      陆鹤之搂着阿娘的脖子,咯咯地笑:“阿鹤没哭。”
      阿爷也从旁边凑过来,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没哭?那我手里的帕子怎么是湿的?”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家仆们烧好热水,将碗筷拿走,阿娘带着他洗漱完后去睡觉。

      陆鹤之已经七岁,早就拥有自己的卧房,阿娘把他抱到床上,陆鹤之缠着阿娘给他讲故事,阿娘想了想,把阿爷唤来:“阿轩,你给他讲。”

      阿爷眉飞色舞,正要张嘴,就被陆鹤之打断:“不要、我要阿娘说。”他又叫又喊地耍赖,满床打滚,弄得夫妻俩哭笑不得。
      阿娘冥思苦想,无奈地说:“那阿娘给你念道德经好了。”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阿娘的声音清澈而宁静,在悠悠的经声中,陆鹤之沉沉睡去。
      她垂下眼,拍着陆鹤之的被子,脸上带着为人母的慈爱。

      确定陆鹤之睡熟后,阿娘站起身,与阿爷一起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他们窃窃私语,悄声说着什么,温馨而快活。

      陆鹤之睡得很香,他梦到阿娘教他握笔写字,梦到阿爷教他习武强身。忽然,一道尖叫声撕破了夜晚的寂静,在雨声中,仍然清晰可闻。不知从哪里冒出火焰,将窗外的世界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陆鹤之顿时懵了,他慌忙踢开被子,跑到门外看。
      庭院里栽种的花卉草木竟都被点燃,跃动的火光映入眼帘。

      陆鹤之惶急不安,在走廊上奔跑,嘴里叫着:“阿爷!阿娘!你们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只有雨水中的火花,逐渐盛开,越来越庞大,美丽得摄人心魄。

      廊外雨丝飘进游廊中,打湿陆鹤之的衣服,却浇不灭那些艳丽的火。

      他跑得急,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摔得他眼泪汪汪,浑身骨头都散架一般。平日热闹的院子中,什么人都没有,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论他怎么哭,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鹤之。”有人在叫他。
      “鹤之,你在哪里?”他不敢说话。
      “鹤之,我找到你了。”一双柔软的手把他抱进怀里,陆鹤之抬头一看,是阿娘。

      他伸手把阿娘抱紧,声带哭腔:“阿娘,阿爷呢?我找不到你们。”

      “鹤之不哭,鹤之是个乖孩子,听阿娘的话,躲在山石池子里,不要出来,”阿娘神色如常,跟平常哄他一般,“等到时候雨停了,阿娘和阿爷就接你出来,好不好?”

      陆鹤之抽抽鼻子,乖乖地说:“好。”
      阿娘亲了亲他的脸颊,夸奖他:“鹤之最乖了。”

      他听着阿娘的话,躲进山石里,豆大的雨滴落到池中,溅起涟漪。他的阿娘站在山石外,手中长剑雪亮如白虹。

      他这才发现阿娘与平时不一样,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娘横剑于前,在胸前一划,无数剑气喷涌而出,将山石拢住,剑气上花纹若隐若现。收起剑,阿娘竟咳出血来,陆鹤之担忧地看着她,连忙要出来:“阿娘你怎么了?”

      “别出来,”阿娘握着他的手,漂亮的脸上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鹤之,阿娘和阿爷,都爱你。”

      她转身便走,长剑划过水面,水花迸现,又很快消失。
      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永不回头。

      陆鹤之听见刀剑相交的声音,听见阿爷的怒吼,听见家仆的惨叫,他闻到了木头烧焦的味道,浓郁的血腥气。它们纠集在一起,盘旋在府邸上空,久久不散。陆鹤之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透过缝隙,他看见冲天的火光和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个人手里握着刀,在游廊上走过,神色清冷而漠然,不带一丝人气。
      他转过身来,目光好似一柄尖刀,直直地望来。

      陆鹤之一惊,害怕得往后一靠。

      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火光里,他的头发好像流淌的黄金,碧绿的眼睛也跳动着红色的火焰,脸上残留几抹血痕,手里的长刀上满是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刀锋极博,刀柄上有一颗红宝石,硕大圆润,鲜红如血。

      陆鹤之恐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流。
      那个人在池边站了许久,没有再往前,也没有在离开。

      山石缝隙中的陆鹤之慢慢长大,变成了唐鸦,火焰却仍未熄灭,天也不曾便亮,那个人也一直站在池边,像是透过山石与唐鸦对视。

      唐鸦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他嘴唇翕动,叫出那个人的名字:“苏莱曼。”

      ……

      等唐鸦从噩梦中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枝头有鸟雀发出悦耳的鸣声。
      唐鸦饥肠辘辘,大汗淋漓。

      他幽魂一样离开卧房,走下楼梯,径直来到堂屋。

      堂屋墙上挂着两把弯刀,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不像武器,反倒像是什么径直的手工艺品。刀柄上镶嵌红宝石,在夕阳余晖下,波光流转,像是有鲜血在里面流动不休。

      他怎么没有发现呢?
      唐鸦心想,是苏莱曼杀了他的阿爷和阿娘。

      阿娘当年用镇山河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这才让苏莱曼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才得以平平安安捱过漫漫长夜。

      可笑他竟倾心于这个刽子手。
      若是阿娘泉下有知,若是阿爷天上有灵,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把仇人忘记了。

      枉他还以为苏莱曼是自己的救赎,是他浸泡在鲜血与仇恨里十一年里,唯一能捉住的阳光。

      他取下那双弯刀,抚摸薄薄的刀刃。
      当年就是这双长刀,取走了阿爷与阿娘的性命。难怪头一次见到它们,他就觉得上头萦绕着血腥气,那是他父母的鲜血。

      斜晖脉脉,夕阳西下。
      晚霞如火焰,在天空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院中树木的倒影拉得极长,几乎要将整个院子盖住。

      唐鸦背对着大门,忽然听见苏莱曼温柔的嗓音:“唐鸦,你在看什么?”
      他放下长刀,回头看去。

      “苏莱曼。”
      苏莱曼的身上携着浓烈的血的味道,脸上也带着几抹鲜艳的红,他的头发高高束起,晚风吹拂里,如灿烂流金。

      唐鸦不躲不避,迎上苏莱曼的视线,淡淡地说:“你杀人了。”

      “那些伤害你的叛徒,我都把他们解决掉了,”苏莱曼走了过来,用手捧起唐鸦的脸,轻声说,“开心吗?”

      唐鸦道:“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

      苏莱曼笑眯眯地看他:“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可多了。”

      “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了,我和阿爷长得很像,我的阿爷叫陆轩,十一年前,是你在雨夜里杀了他,也杀了我的阿娘,”唐鸦平静地陈述,“苏莱曼,你真厉害,我被你骗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把你当成归宿。”
      潜伏在心中十余年的痛苦涌上喉头,变成泪水,从眼中落下。

      苏莱曼揩去他的眼泪,声音轻的像叹息:“净说胡话,我怎么舍得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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